第20章 章節
不,不,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帝國少将顯然被內心巨大的洪流控制着,平日冷定的眼睛裏有不顧一切的光芒,想也不想,沖口而出,“我去求智者大人!智者大人一定可以!他是神……什麽都能辦到。我去求姐姐幫忙,讓她求智者大人救您!”
“啪!”話說到一半,一個耳光忽然落在他臉上,将他打的愣住。
雲煥捂住自己的臉,怔怔看向輪椅上的女子——那麽多年來,師傅還是第一次對他動手。
“痛不痛?”慕湮自己也愣了一下,連忙擡手輕撫弟子的臉,眼裏的焦急卻依然存在,“你看你說什麽瘋話!我是空桑人,還是傷在你們巫彭元帥手下的——你帶我去帝都?跟十巫說你是空桑劍聖弟子?西京和白璎是你師兄師姐?——你胡塗了?想自己找死麽?那些豺狼正愁找不到下口的機會!”
驚怒交集,女劍聖似乎再度感覺神氣衰竭,頓了頓,看到弟子低頭不答,放緩了語氣:“煥兒,你仔細想想——反正……反正,咳咳,師傅是死在這裏都不會和你去伽藍城的。”
雲煥沒有回答,慕湮只感覺手底下軍人的肩膀在微微震動。
只是片刻,那不受控制的顫抖就停止了,滄流帝國的少将擡起頭來,劍眉下的眼睛裏已經沒有方才那種不顧一切的光,深而冷,看不到底:“師傅教訓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輕輕吐出一口氣,慕湮終于微笑起來:“以後切不可魯莽做事——牧民們外面鬧了很久了。過來替師傅推着輪椅,我們出去吧。”
然而雲煥還是站在那裏沒動,靜靜将手擡起,攤開,再度将那枚金丹送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請師傅收下這枚金丹。”
那樣的語氣堅定如鐵,恍惚間慕湮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地窖裏看到的絕望而倔強的目光。嘆了口氣,不忍再拂逆弟子的心意,她伸手接過,笑了笑,便服了下去。
夜幕下,篝火烈烈燃起,映紅一方天空。
眼看雲集的鳥靈紛紛離去,匍匐在古墓外徹夜禱告的牧人們知道一年一度的大劫又是平安過去,一聲歡呼,空寂城外便成了歡樂的海洋。火堆邊上人頭濟濟,牛角杯,駝骨碗紛亂地舉在半空,随着各部巫人頌詞便往天空潑灑着美酒,象征對天神的感激。十二弦聲悠揚,牧民們雙手相挽、踏足齊聲而歌,熱烈彭湃,歌頌天神和女仙——在大劫過去後,第二夜便按慣例要舉行盛大的宴會,答謝古墓的女仙。
“都唱了那麽久了……怎麽這次女仙還不出來呢?”一邊的火堆邊,一個紅衣的姑娘有些納悶地喃喃,擔憂,“以往好歹也會開了石門出來露一下面,這次——難道是我們唱的跳的不夠好?如果女仙不出來,我們可要不停跳下去呢。”
“央桑公主,一定是你還不曾跳舞,而摩珂公主也不曾唱歌,所以女仙不肯出來呢。”旁邊有女奴微笑着慫恿,同時示意身邊的牧民附和,“族裏最珍貴的兩位公主都不曾出面,天神女仙怎麽會滿意呢?大家說是不是?”
“是啊是啊!”旁邊喝酒的牧民轟然應合。
“為什麽又要我跳……”紅衣姑娘聽見貼身女奴的話,雖然心裏受用,卻故意嘟起了嘴,眼睛骨碌碌亂轉,“摩珂那丫頭呢?她去哪裏了?——她不唱歌,我可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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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珂公主去了琴師那邊,調了弦就開唱了。”女奴珠珠笑眯眯地眨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另外一堆篝火,那裏果然有一個裝束華貴的黃衫少女站在琴師身後,俯下身輕輕地說着什麽,珠珠笑了起來:“央桑公主就開始跳吧,大家都等着公主領舞呢!”
“摩珂先唱!”顯然是忽然鬧起了脾氣,刁蠻少女哼了一聲,卻忍不住用眼角打量着另一邊彈着十二弦的琴師,“哼,也不害臊,丢下我不理整天去纏着別人——一個流浪的瞎琴師,一副娘娘腔,不像個男人,也值得這樣巴結……”
“呀呀,冰河琴師是多麽迷人,竟然讓央桑公主都吃醋了呢。”女奴珠珠顯然和兩位公主很是熟悉,調笑着上去拉央桑的手,“來來來,跳舞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不跳!”央桑卻依然耍脾氣,一跺腳,大聲,“要那個瞎子彈起琴來,摩珂先唱!”
聲音有些大,那邊火堆旁的人顯然聽見了,那個正在低頭調琴的琴師微微擡了擡頭,他身後站着的黃衫少女摩珂公主也擡起頭看着妹妹那邊,蹙眉。
“央桑!不許無禮——快出來跳舞。”僵持的氣氛中,忽然傳來威嚴的喝止,衆人簇擁中,一個中年人手持酒碗轉了過來,牧民紛紛鞠躬,口稱“羅諾頭人”。曼爾哥部落的族長這次親率族人趕來這裏主持盛會,卻看到女兒在這裏使氣,不由皺眉,然後轉頭向着另一邊,招呼,“琴師,彈琴!摩珂,別光顧着說悄悄話了,唱起來吧!你是大漠上的天鈴鳥啊!”
旁邊的牧民聽到族長開口,一起歡呼起來,轟然叫着一個字:“火!火!火!”
“是的,父王。”黃衫的摩珂公主臉紅了一下,恭敬地答應着,不敢再怠慢,低聲對琴師道,“冰河,我要唱了啊——你會彈那一曲《火》麽?”
盲眼的琴師微微一笑,也不答應,只是将手指按上了琴弦,輕輕一撥。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所有牧民覺得在第一聲曲子響起的剎那,荒野上所有燃燒的篝火陡然便是微微一盛、向上跳躍起來,直似欲舞。
“真棒!”摩珂公主驚嘆,看着面前撫琴的男子——火光明滅映着他的臉,微阖着雙眼的琴師面目清秀俊美,有着大漠上人沒有的優雅氣質,修長的手按在琴上,也是牧民裏從來看不見的儒雅悠閑,竟不似一個流浪琴師所有。
“唱啊,我們的天鈴鳥!”女子只是微微一沉迷,耳邊牧民的歡呼便響了起來,伴随着有節奏的拍手聲,催促着。摩珂公主看了一眼琴師,終于垂手站起,面向西方空寂之山,舉起雙手,吐聲開口:“燃我神火,以告天神——”
那樣的天籁一出,整個曠野陡然寂靜。歌聲清冷而甘冽,如風送浮冰,仿佛冰川從絕頂融化,簌簌流入荒漠,彙成赤水,滋潤萬裏荒漠。大漠上三個部落裏的人都知道、曼爾哥部族長的大女兒是大漠上的天鈴鳥,如果說赤水是滋潤荒漠的唯一源泉,那麽她的歌聲就是人們心裏的甘泉。
羅諾頭人贊許地看着大女兒,對着央桑做了一個手勢——雖然沒有兒子,可這兩個女兒,就算在三個部落的所有頭人裏、也足以讓他自豪了。
紅衣的央桑公主也不理睬父親的命令,只是側頭全心全意地聽着姐姐的歌喉。等到摩珂公主第一句尾音吐出,新聲未發之時,忽然足尖一動,一步便跳到了場地中心。那樣輕盈如燕的身姿引起了大片轟然的叫好,然而一動之後,央桑便又不動了。所有人也就屏住氣,在天籁般的歌聲中靜靜注視。
夜幕下裏,那個流浪的琴師不經意似的撥着弦,淩亂低微,散漫的宛如日出前即将消失的薄薄霧氣——居然沒有絲毫節奏和旋律的感覺,只是那樣彌漫着、彌漫着。舞者的剪影襯在一片紅色中,提裾而立、颀頸修臂,随着撥弦的一個個音符,慢慢開始動了起來。
弦聲越來越急,随着琴師的樂曲,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篝火忽然亮了起來。在第一個重音傳出的剎那,伴随着摩珂唱到第二節的“燃我神火”,央桑忽然就是一個回身——回身之間、手上提着的群裾忽然散開,竟宛如盛開的紅棘花般豔麗。
忽然間她的腳下便踏出了清脆的節奏,剎那間讓原本散淡的音樂仿佛猛然一震、注入了如火的激情和活力。冰河顯然有些意外,手指微微在弦上一頓。然而唇角浮起一絲笑,手指迅速撥動十二弦,轉瞬便跟上了舞者的節奏。
紅衣少女群裾飛揚,而裙下修長的雙腿在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節奏,回轉之間神采飛揚,一扭身、一回首、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射、宛如紅日初升。纖細雙腳敲擊出的節奏中,群裾在身側飛散和聚攏,襯得舞者曼妙的身姿宛如在一朵乍阖乍開的紅棘花中舞動,說不出的美豔淩人。
“央桑!央桑!央桑公主!”那樣熱烈美麗的舞姿顯然剎那間讓大漠上的牧民們燃燒起來,歡呼叫好聲風一樣四起。也不知道是誰帶頭,跟随着紅衣少女的舞步,所有牧民都手挽着手、圍着一堆堆的篝火開始起舞踏歌。
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