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節
孽。照影時湖中多有幻境出現,現出人心的黑暗一面,經常有人照影受誘惑而溺水。
為什麽這個女子要去鏡湖?碧色的眼睛……
難道、這個女子是鲛人?
葉賽爾忽然間明白了——說不定滄流軍隊在水中下毒、也是為了捕捉這個女子吧?河流便是鲛人的路,而暴虐的軍隊為了捕捉一個鲛人、竟然不惜将整條河都變成了毒河!鲛人和霍圖部一樣、長年來都在帝國軍隊的鎮壓下四處奔逃。她心裏陡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好的,好的……你放心。”沒有戳穿對方的身份,葉賽爾只是微笑着答允,“我們明日便到了瀚海驿,過了瀚海驿便去到葉城。葉城是鏡湖的入海口,等到那裏,我便找個地方偷偷放你下水。”
那個鲛人女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眼裏便滲出了淚水,輕聲:“謝謝。”
淚落的時候化成了圓潤的珍珠,掉落在氈上。
原來這個女子也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
“你……拿這個去,換一些錢。別把那條項鏈賣了。”那個鲛人女子側過頭去,依然閉着眼睛,輕輕道——顯然方才她和族中婦女的對話已經被聽見。
女族長困窘地一笑,撿起珍珠:“讓你見笑了……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鲛人淚呢。”
“那也是……我第一次化出珍珠。”那個滿身潰爛的鲛人女子聲音低微,閉着眼睛,“且容許我哭泣一次吧。因為他們都死了呵……連寒洲都死了……多麽愚蠢,還要回去送死。只有我一個人還活着。”
“嗯。你不要傷心,好好養傷。”葉賽爾沒有多問,只是安慰。
鲛人女子似乎發現一時間失口多言,便不說話了,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眼角接二連三地落下淚來,似乎心中藏了極大的苦痛,胸口激烈地起伏、卻終自無聲。
葉賽爾握着這個陌生女子的手,靜靜坐在她身邊,看着圓潤的珍珠從眼角顆顆滾落。
然而,奇怪的是淚水只從右眼角落下,緊閉的左眼卻沒有一滴淚水。
——是那只眼睛壞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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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有一天……我們鲛人……都将回到那一片蔚藍之中。”仿佛筋疲力盡、那個鲛人女子喃喃說出了一句話,低頭睡去。
十、歸來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外面尚未天亮,弟弟阿都還在睡,葉賽爾撩開帳篷出來、冒着寒氣查看着各處營帳。旁邊的駝隊裏已經有人在忙碌,高大的男子竟要比赤駝都高上半截——那是族中第一勇士奧普已經起來了,正在檢查駝隊。
“昨晚有流星,看到了麽?”膚色深褐的男子咧嘴對她一笑,問。
葉賽爾含笑點頭。奧普還想和女族長多說點什麽,一時卻找不到話題,有點尴尬地拍了拍赤駝背上的褡裢,轉頭繼續忙去了。看他首先檢查整理好的,卻是她的赤駝。
葉賽爾嘆了口氣,心裏有些澀澀的不是滋味,信步向那個鲛人的帳篷走去。然而撩開帳子俯身進去的剎那卻吓了一跳——
氈毯之下,半躺着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面目清秀。
“你是誰?”她的手按上了腰刀,厲叱。
那個女子似乎在疲倦地閉目養神,此刻聽得喝問,微微睜開了一線眼睛:“是我。”
深碧色的眼睛,一邊清晰,另一邊混沌。
“你?你這是……”葉賽爾繞是見多識廣,也吓了一跳。聽聲音分明就是前日救回來的那個鲛人,可血肉模糊的面容一夜之間居然變了那麽多,仿佛重新長出了一張新臉來。
“那是幻術……鲛人的幻術。”旁邊聞聲趕來的是族中最老的女巫,迪迩大媽拄着拐杖彎腰進來,看着氈毯中躺着的女子,眼裏有一種不屑鄙視的光,“這些從海裏誕生的鲛人,有自己的奇怪幻術。可這種幻術卻脆弱如海上的泡沫,維持不長久。”
“至少能維持到進入葉城。”那個鲛人安靜地回答,應該是藥有奇效,說話中氣都足了很多,用碧色的眼睛看着老女巫,“可惜眼睛的顏色不能改——我入城的時候可以扮做盲女,這樣也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葉賽爾點頭,旁邊的老女巫卻忽然發出了桀桀的冷笑:“會使用‘雲浮幻術’改變自己形貌的鲛人,可不一般啊……你确定不會給我們帶來麻煩麽?”
顯然沒有料到西方大漠一個殘留部落中、還有人能說出她的幻術名稱,那個鲛人一驚,不由怔了怔。然而很快眼裏就浮出了狠厲的神色,咬牙道:“若是勢頭稍有不對,我自然立刻離開、絕不連累你們。”
“都是被那些冰夷逼的……我們應該是盟友。”同是女人,葉賽爾看不得那樣的孤狠絕決,立刻插言,堅決地盯着老女巫,“反正五十年來我們的麻煩還少了?多她一個、那些追殺也不見得就會多多少——我們霍圖人接待了客人後、可從來沒有把再客人推出去過!”
仿佛被族長的氣勢壓住,女巫迪迩想說什麽,最終還是重重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快喝點駝奶,等會兒就要上路了。”葉賽爾俯身到了一盞熱奶,遞給那個鲛人女子。顯然對方不習慣喝那樣的東西,只喝了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然而定了定神、依然握着碗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光了一碗奶。
在紅衣女族長放心地離去後,空空的帳子裏那個鲛人女子掙紮着坐了起來,用手按着胸口。仿佛胸肺裏有什麽東西在翻騰、最終忍不住還是一口吐了出來——
吐在地上的奶中,夾雜了無數慘綠色的血塊。
毒性還是沒有拔除幹淨啊……鲛人的身體就是太脆弱,稍微受了傷就要很長的時間來恢複。不知道這次浸泡毒河那麽久,會不會留下終身難以痊愈的內傷。
那個鲛人女子想着想着,唇角忽然浮起枯澀的笑意:還談什麽痊愈不痊愈呢?活下來已經是幸運。她親眼目睹了那些慘烈的死亡。一起去往空寂城的同伴、返回的途中一個個先後死去,用盡全力游着、全身的肌肉就片片脫落,最終變成了毒河裏漂浮的骨架,被赤水中的幽靈紅藫吞噬。
那樣悲慘的景象她永生不能忘記。
而不曾親眼目睹的死亡,卻更讓她痛徹心肺——寒洲那個笨蛋,在半途聽說曼爾戈部以勾結複國軍的罪名被圍剿後,沉默了一整夜,最終決定孤身返回。
這個優柔善感的寒洲,真的是複國軍的右權使麽?她曾和他一起在鏡湖深處長大,共同經歷了二十年前那場被鎮壓的起義。然後、她在戰敗後被俘虜,趁機混入了征天軍團做傀儡,不擇手段以美色竊取種種情報;而他留在了複國軍中,和炎汐一起管理着鏡湖大營。
——而那樣婦人之仁的脾氣,從小時候開始就沒有變過啊!
“你當年真該去做女人,而不該變身成一個男的!”她怒罵,用盡所有刻毒的語言,隐約痛心莫名,“色迷心竅——你以為你回去了雲煥真的會放了曼爾戈人麽?那個有天鈴鳥般歌喉的長公主,值得你抛下複國軍回去送死?你的誓言呢?你的夢想呢?竟還抵不過區區一個女人!”
然而,無論她激烈反對或者曉之以理、都無法打動右權使赴死的決心。
“不,不是為了那樣,湘。”溫雅的右權使望着她、目光裏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我們沒有理由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讓另一族去死。”
那樣溫雅的回答仿佛一支利箭射中了她,她不能回答,卻下意識地去奪他手裏的如意珠,大罵:“笨蛋!你要把如意珠送還給雲煥?”
然而寒洲沒有反抗,任憑她輕松奪去了如意珠:“不。複國軍為了如意珠,已經犧牲了很多人,這些血不能白流……滄流帝國拿到了如意珠、必然會用于伽樓羅制造。一旦試飛成功,我們海國永無出頭之日——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的。”
她在水裏看着右權使,忽然道:“那你準備就這樣回去送死?你并不能阻攔什麽。”
“便是沒有希望,還是要盡力。”寒洲也停住了潛游的腳步,懸浮在劇毒的水中靜靜看着她,雖然能力超出普通戰士,他的肌膚依然開始潰爛,“就算只是贖罪也好。我沒能攔住你殺那個空桑女劍聖,這次我卻無法坐視…我真的無法坐視——不然,我和那些禽獸般的人有什麽區別?”
然後他掉轉了身形,逆水泅游而去,深藍色的長發如同水藻。
“寒洲!”她看着那個優柔善感的右權使離去,忽然間大叫了一聲。
他停下來看着她。
那個瞬間,她的手指摳入了自己的左眼,生生将眼球挖了出來!
“湘!”那個瞬間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