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叫什麽?

入春以後的天是越亮越早了。夜間濃重的涼意在空氣中慢慢的游走穿行,随着旭日東升,朝陽透過雲層灑向地面,它們才騷動起來,最終消散得無影無蹤。

周一到了。

這世界在一天中最能展現出蓬勃生命力的時刻大概是在早晨。各種小生靈蘇醒;雲雀在枝頭高啭着歌喉;人們經過一夜好眠後精神飽滿,懷揣着新希望,開始為新一天的生活奔波忙碌起來。

喻熹是跟薛紀良在同一時間起床的,他倆在食堂吃完早餐後各自捧着沒喝完的豆漿就拔腿往教學樓走去。

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是八點半,喻熹咬着吸管,邊走邊擡手看表,還有近四十多分鐘才上課。

薛紀良一直保持着提前半個小時到教室的好習慣。十來分鐘後他們走到教室,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內空無一人,他們倆是最早到的。

“嚯,來得這麽早,一個人都沒有,我還真不習慣。”喻熹環顧空落落的教室,開口道。

他倆挑了面向講臺的最左邊第一排的位置,喻熹靠窗,薛紀良靠過道,挨着坐下。

“你當然不習慣吶,要堅持呦未來的喻大班長,過幾天就會習慣的。”薛紀良把教材拿出來放在桌面上,邊說着。

喻熹烏黑的眼珠子溜溜地轉了一圈,他拿着書問薛紀良:“你說席律師為什麽要來當老師啊?”

薛紀良微微皺眉思忖後回答:“具體是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問過我姑媽,她也很吃驚,她說她認識席律師的這些年來,只知道他是個民商事律師,一直在做實務,好像沒有從事過法學教育的工作。”

“喔...”喻熹若有所思,發出喉音。

“不過這也不奇怪,現在法學院的老師哪個不是身兼數職啊?都是教教書順便做做案子。”薛紀良伸手撥弄打理着劉海,又接着道,“噢,對了,我姑媽還說席律師是咱們孟院長的師弟。院裏近這幾年不是在搞什麽青年博士引入計劃嗎,沒準就是這些契機他才來的。”

“嗯,有道理。”喻熹抿了抿唇,點頭道。

薛紀良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語速變快,聲音篤定,“他這絕對是頭一回教書,不過我們也不虧,他那學歷和學術能力都可以直接申請教授了,就來教本科生講師還真是屈才了。”

喻熹:“确實,從這節課起我就是他的小迷弟哈哈哈。”

薛紀良先翻了個白眼:“這節課還沒上呢,得聽了才知道他課講得怎麽樣啊。”說完後馬上一轉話鋒,“不過嘛......嘿,不說了,此處小迷弟+1。”

喻熹聽完後用右胳膊肘頂了一下薛紀良,不禁失笑,偏頭看着他,“打臉不?臉腫了,瞧瞧你那傻樣。”

“噓噓噓,老師來了!”薛紀良用手背拍了喻熹,小聲道。

喻熹轉過頭直視前方,側耳傾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跫然足音,穩重踏實,有節奏。這人一定是昂首闊步、泰然自若前來的。

席澍清修長的腿跨進了教室。

喻熹和薛紀良一齊向他看去。

席澍清穿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裝。他身着雙排扣的西服外套,裏面是淡藍色的襯衫,系着煤黑色的寬領帶。外套的扣子是大粒的淺褐色木質扣,一眼望去,他上裝可見的所有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大大小小的沒落下任何一粒。

外套左邊胸口處的衣袋裏還插着黑黃相間的口袋巾,跟領帶的顏色遙相呼應,構成點睛之筆。

下半身的西褲齊腳踝,踩着雙深棕色的皮鞋。

淺色的西裝穿起來很挑人,更別說是這種套裝。

像席澍清此刻身着的淺色套裝一般是搭配的重災區,除卻個人的形體相貌,怎麽搭還真是門大學問。內搭和配飾若是顏色再亮一點是浮誇是不着調,再深一點就是單調古板。

然而他搭得剛剛好,挑不出任何毛病。

像是頂級的時裝設計師為自己的T臺寵兒精心設計,量身定造打扮了一番,然後滿意的将他帶到秀場,呈現給觀衆一場時裝視覺盛宴。

席澍清第一次來高校正式授課,選擇親和吸睛、溫暖治愈的淺色系,既正式又随和,他的這一身,恰到好處,沒有一絲不妥。

喻熹把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衣品真好,這是他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席澍清左手拿着跟他們一樣的教材和一本紅色的冊子,邁步走到講臺上。

他把書放在講桌上,目光才掃過他們兩人。

薛紀良趕緊起身三兩步疾步走向席澍清,邊說:“席老師,早上好!”

席澍清:“嗯,早上好。”

薛紀良走上講臺,輕笑,先做了個自我介紹,“老師,我叫薛紀良,是這個班的學委。”緊接着又說:“我來幫你打開投影吧。”

席澍清:“嗯,好。”

接着席澍清側開身,薛紀良上前熟練的操作起來,席澍清在一旁專注地看着他的動作。

投影屏緩緩的落下。

喻熹坐在原位上,擡手看時間,八點零七分。

薛紀良:“搞定啦!”

“好,謝謝你。”席澍清噙着一抹禮貌的笑意,看着薛紀良說道。

薛紀良也一笑,“老師客氣了,如果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就先回座位啦。”

席澍清颔首,“嗯。”

薛紀良轉身回到喻熹旁邊,坐下。

席澍清插好U盤,打開文件夾裏的PPT,點開第一頁。

八點十分,一切的準備工作就緒,就等學生來上課了。

此時教室裏還是只有他們三個人。

三人一時靜默無言。

喻熹和薛紀良兩人都打開書,拿起筆,準備翻看。

他們的動作讓席澍清側目,他突然緩步走下講臺,走向他們所在的位置。

席澍清停步,站在桌旁,垂眸看着桌上的書,問道:“你們是什麽時候拿到教材的?”

薛紀良連忙回答:“昨天晚上才發的書。”

“昨天晚上...”席澍清凝眸重複,又問:“教材拿到後有沒有看過?”

他稍微停頓,眸色凜然,突然擡手翻了翻薛紀良的書。書上前幾頁有幾處用黑筆勾畫的痕跡。他看着他們倆,“第一章的導論部分都預習了嗎?”

薛紀良眉輕颦,很誠實,“這第一章 的內容太多了,我還沒看完。”

整本書三百頁挂點零頭,導論部分就占了六分之一。

席澍清沒說話,注視着喻熹,“你呢?”

喻熹聞聲擡頭,跟他對視。

少年撓了撓後腦勺,神色略顯赧然,一雙眼眸清亮幹淨,他說:“席老師,導論部分我看完了,但是......沒怎麽看懂。”

席澍清收回視線,淡淡地開口:“放寬心,初學者第一次讀民法教材讀不懂是很正常的。要是都能一讀就懂,那還有必要來上課嗎。”

他咬詞吐字輕緩,聲音像春日裏的柳絮從耳畔旁撫過飄飛。

薛紀良擡頭問他:“老師,民法究竟要怎麽學?您今天是要把導論部分講完嗎?”

“導論部分只用一節課是講不完的,我這節課會講民法的具體學習方法,你可以重點關注。”席澍清回答,又問道:“你們上學期都開了哪幾門專業課?”

薛紀良的嗓子不合時宜的有點癢,他輕咳了一聲,喻熹正好開口搶答,“開了法理學、法社會學和法律邏輯學三門課。”

席澍清沉吟,“嗯,我知道了。”

教室裏陸陸續續有同學進來了。

席澍清轉身向講臺上走去,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他轉過身,看着喻熹,輕啓唇,“你叫什麽?”

金燦燦的晨光透過窗戶,在玻璃上形成一圈七彩的光暈。

少年正在這光暈底下,他的嘴角微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喻熹。比喻的喻,晨光熹微的熹。”

席澍清颔首靜默,似在思考回憶着什麽。而後他不再多言,三兩步走上講臺。

三三兩兩的又到了不少同學,喻熹往後望去,大概來了一半的人。

正看着,王銘來了,他坐到了薛紀良的身後。

大學的課堂到課情況一般是這樣的,不出意外大多數人都是踩點,上課前的最後五分鐘往往能湧入至少一半的人。

法學院中像刑法、民法這類應用法學科目的師資相對而言比較充足。為了保證課堂質量,一般是小班授課。

他們班共有五十人。腳步聲,私語聲,書頁、桌椅的摩擦聲混雜在一起,整個教室開始變得嘈雜。

雷嬷嬷也到教室了,她站在進門處的第一排,拿着花名冊,在離上課還有兩分鐘的時候,開始點名。

席澍清在講臺上低頭翻看着書,配合教工輔導員的工作,一言不發。

周鏡鐘還沒來。這哥們兒昨天跟陳茵茵視頻,對方一說開學第一晚睡學校的床不習慣,有點失眠,他就陪着她聊了半宿。

薛紀良和喻熹的心都揪起來了,開學第一節 課,還不來,這不是找紮嗎。

還好周鏡鐘在花名冊上的位置靠後。

“周鏡鐘。”雷嬷嬷的尖嗓點到他了。

“到!到到到!!!”周鏡鐘大聲答道,前腳剛踏進教室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顫,連忙邊大喊邊把右腳帶進來。

席澍清被驚動了般,轉頭,看向周鏡鐘,旋即又把視線移回到書上。

雷嬷嬷皺眉,斜晲了他一眼,帶着警告的意味,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接着點下一個人。

周鏡鐘往後走,找了個第五排的空位就趕緊拉下椅板坐下。

薛紀良和喻熹對視了一眼,意思是,好險。

剩下幾個人,不一會兒就點完了。

“無人缺勤,不錯,上課吧。”雷嬷嬷很滿意這個到勤情況,揚聲說道。她看向席澍清,雙方都向對方點頭。打完招呼,信息交流完畢,雷嬷嬷扭着出了教室。

席澍清身姿挺拔,他沉聲清了清嗓子,“同學們,歡迎來到《民法總論》的課堂,現在開始上課。”

祝小可愛們看文愉快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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