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睡吧

薛紀良正“葛優癱”在吊椅上,臉上蓋着一塊毛巾,開外音播放着佛教歌曲,喻熹還真不懂那些宗教經曲,可能是《心經》或者《大悲咒》之類的吧。

學委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喪這麽頹了?還把氣氛搞得這麽詭異......

“你這是咋了?”周鏡鐘放下球,一把揭開薛紀良臉上的毛巾,“哎呦媽呀,還是濕的,正好,擦擦汗,給我使使。”

“都別理我......”聲音嗡嗡,有氣無力的,像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

喻熹看薛紀良前額的頭發都是濕的,黏在一起,還挂着水珠。一看,桌子上放着一盆水,眼鏡浸在水裏,水盆邊緣一圈都是水跡,各種手辦東倒西歪的,書也是攤開的,有的還被水打濕了,整個桌子亂七八糟的,非常淩亂,他這一小塊地方真像是被洗劫了。

喻熹皺眉,玩什麽呢這是?太不尋常了。

“薛薛,你這是怎麽了?”

薛紀良保持着頹如廢喵的姿勢,閉着眼,不說話。

“啧,是不是你的哪個老婆被人搶走了?跟大哥說說,怎麽着咱也得去給你報了這奪妻之仇!”周鏡鐘拿毛巾擦頸部,邊跟他開玩笑。

薛紀良還是不說話。

“莫不是薛伯伯被那個叫什麽的搞互聯網産業的企業家從那個什麽富豪榜上擠下來了?”喻熹恍然大悟。

繼續沉默。

“難道是...”正在周鏡鐘準備接着猜時,薛紀良出聲了。

“讓我靜一靜。”聲音憂凄,明顯是不想說話。

“得!又不是被綠了,一大老爺們咋整成這樣了,喻熹,我去洗澡了,你先看看他是咋回事。”

“行。”

等周鏡鐘進了浴室,寝室最主要的空間內只剩下他們倆,喻熹先把薛紀良的眼鏡撈出來擦幹,把那盆水倒了,給他把桌子收拾好,又拿了塊幹毛巾粗魯地擦了擦他額前的濕發。

薛紀良依舊是一句話都沒說,也沒睜眼,任由喻熹的手勁帶着他的腦袋晃動。

“唉,出啥事了?想玩水你明天可以跟我去上游泳課啊,或者,你家後邊那湖,想怎麽野游都行,你再不說話我真不管你了啊。”喻熹放下毛巾,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喻熹拿起手機,薛紀良幽幽的開口了。

“被席老師批評了。”

“誰?席老師?”喻熹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啊?他批評你?不會吧。”

薛紀良沒接話,又沉默了。

薛紀良是學霸,嘴又甜,又會做人,一直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是那種從小到大都很受老師喜歡的人,可能就從來都沒被批評過,難怪會成這個樣子。

不過席澍清為什麽要批評他?出什麽事了?難道是論文的事...不可能啊,還沒過交作業的時間。

格式問題?是那份文件啊,對照着檢查一遍多簡單啊。

內容問題?不可能吧,這對薛學霸來說就是開胃小菜,有老師甚至說過他不管是寫論文還是寫讀書筆記都是他們整個班裏寫得最好的。

喻熹看着薛紀良深受打擊的樣子,不作聲,自己在一旁默默猜測着。

他越來越好奇了,席澍清到底批評他什麽了?

要不找席老師問問吧。

他點開微信,看到發現上的數字提示,先點進去看了看,席澍清給他的相冊封面點了個贊。

打球的時候沒帶手機,現在才看到。

看來席老師還是會玩微信,會看朋友圈的嘛,而且沒準還看了他的動态,哈哈。

喻熹展眉一笑,點開席澍清的對話框。

他慣性的想問,席老師是不是喜歡我的封面圖,正要打字,才想到,要先解決薛紀良的事。

于是他發了一句:席老師,您是不是批評薛紀良了?

“喻熹,你趕緊去洗澡,今天的水不熱,我懷疑一會兒就只有冷水了。”周鏡鐘從浴室出來了,他大聲提醒着。

“好,這就去!”喻熹放下手機,火速拿上睡衣去洗澡。

最近F大的淋浴供熱系統不是很穩定,一會兒沒熱水了只能去水房打熱水,特麻煩。

等喻熹打開花灑,一試水溫,大喊,“老周,你對不熱是不是有什麽誤解?!這根本就是涼的好吧?!”

“我覺得挺好的,你們這細皮嫩肉的......”

“行行行,你皮糙肉厚,你冷熱都一樣!”

“真的很冷嗎?要不我去給你接點兒開水回來?”

“算了算了,湊合洗吧,我速戰速決!”

“就是嘛,麻溜兒的,不就是涼了點嘛,別整那麽嬌氣......”

說是四季如春,那是日均溫,南城三月份的夜間溫度還是讓人覺得有點冷的。

再加上他才剛打完球,汗液蒸發吸熱,現在又來沖個溫得接近于涼水的澡,這冰爽,刺激。

喻熹黑臉,欲哭無淚,洗完了頭和澡。

等喻熹洗完了,薛紀良還是那副死魚的樣子,周鏡鐘扯住路過的喻熹,不出聲的用口型問道:他咋了?

喻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确實還說不清,得看席澍清是怎麽回複的,才能知道到底是咋回事。

喻熹拿起手機一看,席澍清在他的消息發出去後的幾分鐘後就回他了。

就一個字:嗯。

問什麽答什麽,還真是惜字如金啊,也不說是什麽原因。

喻熹只好打字接着問:為什麽啊?學委很優秀啊[疑問]

沒想到席澍清幾乎是秒回。

——論文抄襲、剽竊,這叫學術不端,不叫優秀。

喻熹看着這些字,皺了皺眉,不可能吧,薛紀良在他寫論文的時候還特意提醒過他別抄襲,提醒別人,自己反倒去抄襲?這不可能。

喻熹:老師,這不可能吧,他或許只是未注明出處。

——你說的是引用,未注明出處是格式規範問題。他完全是剽竊,這是态度問題。

抄了多少?

——一段。

多少字?

——132。

所以,您讓他...

——重寫。

整篇重寫?

——嗯。

喻熹擱下手機,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學委,你的論文是不是抄襲了?”喻熹沉臉走向薛紀臉,邊問道。

薛紀良猛然睜眼,一下子坐起來,語氣激動,“我那不算是抄襲吧?就幾句話,我自己都理解了,還改了不少字,這都算抄襲?”

喻熹沉默,他也不知道怎麽具體的去評判抄襲,可能确實是席澍清的要求太高了吧。

“我就是覺得那幾句話太好了,不用太可惜了,我改了好幾遍,我那就算不是原創,最不濟也算是理解之後的借鑒吧,又不是原句照搬,我怎麽就态度不端正了......”

薛紀良的語氣放平和了一點,似有點認命,最後竟然還帶出了點哽咽的的腔調,“我真是怕了這老師了。”

“唉……”喻熹和周鏡鐘同時嘆了口氣。

這事吧确實不好怎麽接話。

現在看來,薛紀良肯定是借鑒了幾句話,但就偏偏不湊巧的碰上了要求非常嚴格的席澍清,而且還觸碰到了底線雷區。

一個本科大一的學生,寫論文只是完成作業不是要去發表,一般的老師連格式都不作要求,更別說是內容了。

如果薛紀良的論文字數過萬了,其中他借鑒了132個字,這種情況,一般的老師根本看不出來,或者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的幹脆兩只眼都閉着;或者還有的老師,選擇性的失明,說不定還會誇贊他的論文寫得好、寫得有水平。

可席澍清偏偏就是個特例,他還有個馬甲,是學者。

出身學院派,受過多年傳統的學術研究訓練。規範、考究,治學嚴謹、一絲不茍,決不允許出一絲的纰漏。對自己的要求嚴格到令人發指,對學生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就算薛紀良完全是原封不動的照搬了132個字,也可以要求他把那一段删掉嘛,非得要求他重寫一整篇嗎。

喻熹覺得自己的背脊發涼,他第一次這麽強烈的感受到了來自老師的一種威嚴。

他慶幸,還好,還好他的文筆雖然不成熟,但除引用外的每一個字都是自己寫的。雖然引用了龐德的話一時馬虎沒寫參考文獻,但也寫出了“龐德有言”四個字,以此提示讀者這是龐德的名言。

難怪席澍清并沒批評他。

那他幫自己找那本龐德的論文集,這麽說來是早料到了他需要用到那本冊子咯?他大可以一句話責令他自己去找到出處,補上參考文獻。

難怪那本冊子裏有書簽,原來是早就準備好的。

跟薛紀良現在的情況一對比,席澍清對他簡直可以說是仁慈。

怎麽識人?從細節處看。

喻熹的鼻頭發酸。

他覺得席老師在嚴格要求的作風下,費勁的幫自己找書,什麽都替自己提前考慮到了,對他簡直是太好了。

他自己深思了半天,拿起手機給席澍清發消息:席老師,你是魔鬼吧?

對喻熹來說,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吐槽,席老師你也太嚴厲了吧;二是感動,席老師你對我怎麽這麽好。

好到我的心都被你吃了。

席澍清過了好幾分鐘才回複:扣子要從第一粒開始扣。你們之中有的同學,可能将會走上學術研究的道路。一個學者,若是學術不端,是會被整個學術界除名的,這也将會成為其一生相随的污點。本魔鬼希望你們都能嚴于律己,潔身自好,避免污點沾身。

喻熹把這一小段話看了好幾遍,他非常欣賞、敬仰這種态度。

有些人真如同高山,只适合仰望。哪怕他自己攀登不上這座高山,他也會努力的向這座高山靠近。

喻熹鬼使神差的打了幾個字:老師,我能不能成為你的例外?

席澍清過了很久很久都沒回。

喻熹的心一點點的在下沉。

事實上,席澍清開了靜音,他整理完了下周的教案,關了電腦才拿起手機。

他盯着例外兩個字看了許久,然後起身,下樓,去一樓的酒櫃裏拿出一瓶修道院的精釀啤酒,取出專用的啤酒杯,坐在吧臺前獨飲。

屋外的月光照不到席澍清的臉,屋內吧臺上的燈光晦澀暗沉。

此時此刻,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喝完杯中的酒。

席澍清才打開微信,回複了一句。

——睡吧。

切莫抄襲,這是态度問題,當心除名警告。(現在好像叫翟天臨警告?)我在學校那會兒我導師就天天這麽跟我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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