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店裏員工将一個幹鍋端了上來, 放在深褐色的木桌上,騰騰熱氣從盤裏冒出來。
許從一拿着筷子, 夾了快燒得紅豔豔的兔肉, 放到坐他對面的女友滕芸碗裏。
滕芸臉上沒多少神色,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許從一聲線溫柔清潤。
滕芸咬了下唇,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我後天要回家一趟。”滕芸視線落在桌上色彩豔麗的幹鍋兔上面。
“你……不想回去?”許從一問, 滕芸家裏的狀況他大致知道一點,滕芸母親在她初中那會因病過世。她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是被人設計的,因此,她父親對她如同她母親一樣, 并沒有太多的感情。到上高中可以住校了,早熟的滕芸邊開始從家裏搬出來, 住在學校, 在金錢方面,她有一張卡,每個月裏面都會定時彙入一筆五位數以上的金額。
一年下來,三百六十多天, 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她和她的那些家人, 唯一剩下的關系, 就只有血緣這一項了。
“不想,可是必須回去。”滕芸微笑着,笑容漸有慘淡。
許從一放下筷子, 掌心喔住滕芸的手,道:“需要我陪你嗎?”
滕芸指骨蜷曲,反喔住許從一,笑着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真的嗎?”許從一挺擔心的。
“真的,他們也吃不了我。”頂多給她點冷嘲的眼色,其實應該早就習慣的。滕芸拿了筷子,将許從一夾到碗中的一塊兔肉給放進嘴裏,咀嚼數下,然後吞咽下肚。
“如果覺得實在待不下去,就給我打電話,我随叫随到。”
滕芸不住點頭:“知道了。”
這裏的菜分量足,菜品也鮮,他們點的一個中份,兔肉加排骨,光是兩個人,其實都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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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約莫一個多小時,許從一去付了錢,同滕芸走出店鋪,去逛旁邊緊鄰的夜市。
買了個口口脆,滕芸喜歡吃西瓜,至于其他的,沒怎麽買,滕芸身上的物品,随便哪一樣,都沒有下過三位數。
兩人并肩走在安寧幽靜的校園裏,周圍不少人和他們一樣,都是成雙成對。
更不時有人舉止頗為親密,滕芸看着道路前方的宿舍樓。
“從一,你不怪我吧?”滕芸忽然問道。
許從一止住腳,面露困惑,不解滕芸怎麽會問這問題。
“我為什麽怪你?”
滕芸指骨微微攪動了一下,語氣裏帶着自責和一絲無可奈何:“我還沒有向家裏人提起過你,他們不知道我和你在交往……”
許從一失笑一聲,剛還真有點把他吓着了,以為出什麽事了。
他掌心撫着滕芸黑色長發,聲音溫暖:“腦袋瓜裏想什麽,我怎麽會怪你。我知道你這麽做,一定有你的顧慮,你怎麽做都行,只有一條,不可以。”
“啊?”滕芸微張着嘴。
“就是不能離開我!”許從一深深凝注滕芸,纏纏綿綿的情意從裏面幽幽逸散出來。
瞬息間,如同實質化的絲線,将她整個靈魂都給纏繞上,滕芸看着這個外貌雖不出衆,可是相處了數個月之後,他在她眼裏,已和他人截然不同。他的一舉一動,都讓滕芸覺得,一顆心淪陷得更深,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從一,謝謝你!”謝謝你這段時間陪伴着我,給我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
滕芸身躰往前,撲到許從一懷裏。
這個人身躰很溫熱,摟着他時,好像世界都溫柔起來,再多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我們兩之間別說謝謝,你開心快樂,我才會開心快樂。”
“嗯,我會的。”滕芸臉埋在許從一頸部,有點想這麽一直摟下去。
“好了,宿舍大門要關了,走吧。”許從一把滕芸從懷裏移出來,拉着她左腕。
目送滕芸走進宿舍樓,等到人徹底自面前沒了影蹤,許從一這才轉身。
他所住的宿舍樓就在斜對面,離滕芸不遠。
然而随着他的轉身,暖意從他眼底,迅疾冷卻。
餘下的,是無盡的漠然。
系統:“90,今天漲了兩點。還可以。”
許從一走在樓道中,旁邊有人上上下下,許從一冷沉着臉,瞳眸毫無波動。
“兩個世界,崩了兩條言情線了,這個世界也一樣吧。”許從一嘴角一抹笑若有似無。
一切才剛開始,接下來會如何,系統也一頭蒙。
“你看啊!”系統開始了它的分析,“第一個世界,促成言情線崩塌的是女主哥哥,第二個世界,是女主弟弟。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女主的家人。”
“對,宿主你真聰明。”
這個贊美落在許從一耳朵裏,并沒有讓他有任何一絲的高興。
系統:“這次,女主态度挺堅決的,你們交往快四個月,一個她的家人你都沒有見過。隔幾天是他們滕家的家族聚會,理論上,她應該讓你去,可是沒有。顯然的,她心底并不想你們見面。不過這樣一來,就不會有耽美線出現的可能。你可以慢慢刷言情線。”
真的嗎?
許從一覺得,言情線就像是幌子,掩蓋耽美線的一種存在,或者說,是觸發耽美線的一個引子。
比起刷言情線,在經歷過兩個世界之後,許從一倒是忽然的,對耽美線更感興趣。這次又會是誰,隐隐中,竟然是期待的。
不過當然了,只要言情線,存在一天,他就得先刷這條線,等耽美線出來時,再兩條一起刷。
一定,特別有意思。
兩人不是同專業的,課程大多都是錯開,許從一上課時,滕芸沒課,或者許從一有課,而滕芸沒課。
一對小情侶,聚在一起的時間,基本都是晚上。
或者到外面吃飯,或者逛逛清幽的校園。
又或者,到訓練室,許從一彈鋼琴給滕芸聽。
這天,兩人就在藝術學院的一間練習室內,許從一是藝術生,主修鋼琴,目前已經拿到了八級證書,正在準備為下一級的考試訓練。
滕芸兩臂交叉,放在純黑的鋼琴上面,天氣漸熱,許從一穿的一件純白的T恤,他皮膚原本就白皙,被漆黑的鋼琴一襯,仿佛黑夜中一點光亮。叫人一旦注目,就再難以挪開視線。
這讓滕芸忽然就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景象。
因為和家人有點口角摩擦,她心情很不好,她不是個太喜歡傾訴的人,有什麽事,基本都擱在心裏。
宿舍裏沒人,一個人待着更心煩意亂,就出了宿舍,在校園裏逛。
當走到一棟教學樓外面時,意外的,竟然聽到有琴聲。
不是播放出來的聲音,而是相當立體。有人在某個地方彈奏,這個音樂聲闖進滕芸耳郭,讓她紛繁不定的心,很快就随着悠揚的音樂慢慢平緩下來。
當時沒想那麽多,就是單純想去看看,是誰在彈曲子,對方讓她心情不再煩躁,她想說聲謝謝,哪怕是無聲的都好。
随後,她找到了一間屋子,也同時找到了她現在溫柔善意的男友。
她生活中好像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僅僅是看着對方,沒有任何交談,甚至沒有任何眼神間的交流,好像整個世界都随之祥和起來。
她聽到心髒平和跳動的聲音,她似乎看到金色的麥浪在暖風中,一層層跌宕起伏。
她看到白鴿振翅掠過青穹,她看到了美好和幸福。
兩人走到一起,沒有任何的波瀾,就在許從一牽住她的手,對她說‘以後讓我來照顧你’,滕芸點了頭。
一曲結束,許從一合上琴蓋,那邊滕芸還沉浸在優美悅耳的音樂聲中,久久不能平複心情。
許從一一臂把人摟過來,垂目低頭,吻住了滕芸。
兩個年輕人以唇,以舌交換着彼此的唾液,彼此的體溫。
系統:“91,漲了一個點。多吻幾次,估計就能成了。”
“你當接力賽嗎?”
系統:“喵喵,說笑的啦。”
“滕芸從小即缺少母愛,更缺失父愛,看起來開朗,但基本沒交心的朋友。要把她這條線刷滿,會有一定難度。”
系統:“但我對你是絕對有信心的。”雖然崩了兩個世界的言情線了,那都是因為突發狀況,和許從一的攻略技能無關。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滕芸從面前親吻她的許從一眼底,好像看到了一抹忽然掠過的冷意。雖然稍縱即逝,可給她的感覺太重,到一吻結束,滕芸心中戚戚然的。
“……又走神了,在想什麽?”
面前青年将她臉頰邊垂落的一縷頭發給拂至她而後,滕芸仔細凝注許從一,那抹冷意不見了。僅存無邊的溫柔和善意,想必是自己看錯了,因為要回去的緣故,心情自不自然就非常低落。如果有選擇,她一百個一千個不想回那個冰寒冷漠的家,父親不像父親,兄弟不像兄弟,就是普通朋友間的相處,也比和他們待在一起好,一個冷漠到了極點,好像她是他手底下的員工一樣,說話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般,一個,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她都從家裏搬出來,态度表現得很明顯,不會和他争家産,滕仁建他還是沒給她好臉色。
不過還好,她現在創辦了自己的公司,收益績效都很好,加之交到了許從一這樣一個寵她憐她的人,她很滿足,不會再有期頤,去得到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家人的疼愛。
“明天。”明天晚上七點的家族聚會。
許從一輕撫着滕芸面頰,缱绻情意從眉目間流淌出來:“我陪你去!”
“不,我不想……”不想你受到委屈,連她在他們面前都不太好過,要是許從一去了,滕芸不想想象那幕景象。
“我還沒說完。”許從一指腹壓着滕芸柔軟的唇瓣,“我在外面等着,不進去。如果覺得待不下去,你出來就行了。我們離開,離開讓你不開心的地方。”
滕芸為許從一的随時都在替她着想,感動到了極點。她家在高檔住宅,許從一去了,必定只能在樹林間等着,這個季節外面蚊子昆蟲很多,這是她的愛人,他為她着想,同樣的,她也無法見到他不好。
“謝謝你,從一。這樣就好了,你不用過去,我就露下面,讓他們知道我去過,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別替我擔心,不算是第一次,我可以應付過去的。”
許從一神情春風和煦:“嗯。”
同滕芸在宿舍樓底分離,許從一回自己宿舍,很快洗漱好,爬上了床。
系統:“92!”
“滕芸好像沒和家裏人提起過我?”
系統:“是的,沒有。他們都不知道滕芸在和你交往。”
“要是知道了……”
系統:“肯定會阻止。”
“這次應該會有點不一樣吧。”
系統:“哎?”
“不會再把我帶某個地方,讓我在死和滕芸間選一個。”
系統:“應該不會了吧。”
“希望不會。”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下午許從一沒課,滕芸有兩節,許從一就帶着專業書和滕芸一起上課,因為是公選課,上課的學生來自各個學院,各個專業,兩人坐在教室中間,講課老師在上面唾沫橫飛,兩人課桌下的手喔在一起。
兩節課眨眼時間過去,滕芸沒回宿舍,回去待不了多久,不需要準備什麽。她的書交由許從一拿着,許從一送她出校門,揮手叫了輛的士,一臂摟着幾本書,一臂拉開車門。
“到了和回來前都給我發個短信,別想太多,我會一直等你的。”許從一道。
滕芸坐進車裏,仰頭微微笑:“好,你也趕快去食堂吃飯,晚一點,有些菜可能就沒了。”
“一會見!”将車門輕輕關掩上,許從一柔軟地點頭,道了聲。
滕芸回:“一會見。”轉頭向司機報自己家的地址。
在的士駛上街道,将要自視線中消失時,許從一跟着就叫停了一輛空出租。
沒給司機具體地址,只讓他跟着前面尾號xxx的出租。
司機面有異樣,目露警惕,看許從一那視線,俨然在看一個預備犯罪者一樣。
“那是我女友,我們剛剛鬧了點矛盾。”許從一随口胡謅。
司機将信将疑,上下打量許從一,眼神清澈,穿的幹幹淨淨,是個挺精神的小夥子。倒也不怪司機這麽敏感,剛好是前段時間發過了一件事,一犯罪者搭乘出租車,讓跟着一女性,後面将那名女性給殘害了。
上面給他們開了會,搭載乘客時,多留一個心眼。
司機将車開了出去,不近不遠地跟着。一路跟到了一個高檔的小區外。
這個小區,司機經常載人過來,可以說是w城房價最貴,富人最多的地段。
出租車在外面靠邊停下,許從一付了車錢。司機離開前,又看了許從一一眼,将他樣子記下。
放兜裏的手機震動,應該是滕芸打來的短息,拿出手機一看,的确是滕芸。
‘我到了’,很簡單的三個字。
‘好’。許從一回了一個字。
這個小區警衛森嚴,沒有門卡,或者沒人帶着根本進不去。許從一算是第一次,不清楚周圍環境。
“附近哪裏有坐的地方。”許從一詢問系統。
系統掃描周圍地形:“往右前方走兩百米,有張長椅。”
許從一拿着手機,行了上去。
前面一人步伐匆匆,道路不寬,那人剛好走在中央,許從一往右側避了點,男子在靠近許從一時,忽然加速。一臂揮過來,許從一全然無防備,掌中的電話就移了位,到男子手裏。
搶了電話的男人奔跑、狂奔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進了路邊停靠一輛黑色轎車中。
汽車直接沖出街道,在許從一怔忪的表情中,迅疾逃遠。
許從一好一會才回過神:“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偷他手機?他手機就兩千零點,根本不值價。
系統:“女主她弟的人。”
“滕仁建?”
系統:“這人一直都不喜歡女主,不過女主畢竟是他姐姐,他也不好對她下手,知道女主和你在交往,準備沖你這兒搞點小動作。”
這就勉強說得通了,許從一即刻轉身,沒再往長椅那個方向走,反走回去。
滕仁建讓人拿了他手機,依照他的推斷,估計是想利用手機做點什麽文章,他在外面找了家小商鋪,拿起電話正要撥號,下一瞬放下了電話。滕芸不知道過來的事,要是值得他不僅過來了,手機還忽然掉了,可能會影響到她心情。
許從一離開商鋪,在出口外不遠的路口站着。
目光随意游移間,看到一輛白色汽車緩緩開過來,前面一個半大的小孩在緩慢走着,汽車喇叭聲響了一聲又一聲,小孩好像一點沒聽見,繼續走在路中間。
許從一快步過去,護着小孩身體,将他往一邊人行道上帶,口中溫聲提醒:“……小心,靠邊點走,後面有車。”
小孩滿臉蒙圈,後面的汽車從兩人旁邊擦過,許從一眸下意識擡了起來,一瞬間,撞進一雙冷沉沉的眼眸。
那雙眼眸裏什麽感情色彩都沒有,帶着金屬的無機質,看着他和小孩,猶如看路邊扔棄的雜草般。
松開抓着小孩肩膀的手,小孩一得到自由就快速跑進了小區。
系統聲音又冒了出來,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急:“女主走了,從另外一個出口離開了。”
“去了哪裏?”
系統:“市區醫院,她接到用你手機給她打過去的電話,裏面的人對她說你在過來的途中出了車禍,這會正在醫院搶救,聯系不到你的父母,就打給她了。”
許從一長身矗立在小區出口外,身形不見任何動彈。
系統好奇發問:“你不去阻止?”
“我怎麽阻止?不管是理論還是實際,我都不應該知道這件事。”
系統思維轉了幾圈,随後像是才恍然過來。
系統:“那就只能在這裏等着了,哎!哎哎哎!”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
滕芸趕到電話裏提及的醫院,慌慌張張沖向急診室,但得到的答複,卻是沒有接過車禍的急診病人。滕芸慌了神,拉着護士的手不放,說她男友出車禍,醫院的人打電話聯她的。
護士還是搖頭,讓滕芸回撥過去具體問一問。
嗦着手,滕芸撥了許從一電話號碼,出乎意料的,那邊手機關機了。
滕芸呆住了,護士道“可能是你男友手機掉了,被人撿到,那人無聊,就梇了個惡作劇,你回去找找你男友,興許他什麽事都沒有”。
似乎這個推測更合理,滕芸自然也希望事實就是這樣,她手機裏有許從一舍友的電話,打過去一問,得到的回複是,許從一沒有回來過。
滕芸失魂落魄走下男生宿舍,她往自己宿舍走,在正要步上臺階是,腦袋裏忽然電光一閃。記得分開那會,許從一本來打算在她家小區外等她,雖然被她一口回絕的,但會不會……
滕芸沖出學校,這個時間點,不算早,附近沒有出租,滕芸坐進一輛路邊靠着的野的,囑咐司機開快點。
夜裏同樣的,道路上的車輛也少,用了比開初少近一半的時間,車子停到住宅出口外。
還沒有下車,滕芸遠遠的,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筆直矗立在一處灌木叢邊。
眼角驟然用處一股熱意,滕芸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她低低哽咽了一聲,看到許從一毫發無傷的站在那裏,眼眶中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
她推門下車,一步步朝着許從一走近。
還好你沒事,還好,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一個人踽踽走下去。
系統提示許從一滕芸到了,許從一沒有轉過身,等到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他方回頭,然後滿目驚詫。
尤其是在看到滕芸臉龐上滾滾而落的淚水時,他立刻把滕芸大力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