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相見
這一刻，回憶如潮水般一擁而至，令賀千妍不寒而栗卻尚不自知。她只是毫無自覺地松開了牽着賀萬莘的手，擡腳快步走向了一個正在同一小販談笑風生的男子。
賀千妍越走越快，越走越近，心下不知何故，忽然就生出了滿滿的悲怒，好像唯有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才能得以發洩。
然而她無法未蔔先知，尚未來得及行至其三丈之處時，對方就好巧不巧地眸光一轉，恰好對上了她直直投去的目光。
電光石火間，賀千妍發現男子似是倏爾神色一凝，轉眼又顯出了幾分驚慌之色。未等她确認這彈指間的所見是不是她的錯覺，對方就冷不丁擡腳向她疾走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剛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罕有的“阿姐！”，猝然還魂的賀千妍就整個兒被男子攬進了懷裏。
被男子摟在胸前猛地轉了幾個圈，險些一個踉跄栽到他身上的賀千妍剛要怒聲質問，就瞧見那依舊沒有撒手的家夥正擰着眉毛緊盯着她的背後。
與此同時，她的耳邊業已傳來了什麽人急急勒馬的吆喝以及随之而來的馬嘶聲。
恍然意識到不太對勁的女子驀然回首，映入眼簾的，竟是一輛近在咫尺的馬車。
莫非……
“你沒事吧？！”
心下猜測才剛成形，她就聽見了男子迫不及待的一句問話。
還真是他救了自己？！
徹底明白了方才差點發生了怎樣的事故，賀千妍睜圓了一雙漂亮的杏眼，皺着眉頭注目于身前的男子。
孰料，她剛将視線轉移到他那雙至今把着她胳膊的大手上，意欲開口叫他放手，對方就徑自沖着她後方的馬車放話了：“怎麽駕車的？！”
賀千妍循着他不悅的目光扭頭望去，目睹的是一車夫略顯驚慌的神情。險些撞了她的此人沒有及時出言接話，馬車裏倒是先傳出了一個沉穩的男聲。
“抱歉，讓兩位受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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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知道有兩個人？
心中略覺詫異的賀千妍随即就頓悟了，盡管車廂裏的男人未嘗探出身來或是掀開車簾，卻已通過她适才的一聲驚呼以及某人不太客氣的責問作出了正确的判斷。
而眼見肇事方僅僅是言簡意赅地道歉，卻分毫沒有要辯解的意思，依然沒有放開賀千妍的男子反倒突然冷靜下來。
他盯着車夫身前的馬兒觀察了一小會兒，斂着眉毛聽似沒頭沒腦道：“你們這匹馬有問題。”
話音剛落，車夫就驀地一愣，随後忙不疊傾身端量起眼前的駿馬來。而馬車裏的男子似乎也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有點兒興趣，令車外的人這就瞧見了那被稍稍撩開的車簾。
通過狹窄的視野，男子得以細細打量起不遠處的馬匹。鑒于馬車因方才的事故而側停于路邊，他自然清楚地看到了馬兒此刻的模樣。
目光悄無聲息地流轉，男人的眉心微微一斂，旋即不動聲色道：“多謝閣下提醒。兩位若是無事，就恕在下有事先行一步了。”
語畢，也不等當事人發話，他就自說自話地命車夫駕車繞過賀千妍的身子，離開了。
“诶？”女子見狀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倒是救了她的男子不樂意了，“喂！你就這麽走……喂你的馬有問題啊！”
從傻眼的狀态中抽離出身，男子總算是下意識地放開了賀千妍，轉身擡高了嗓門，沖着那悠悠前行的馬車喊了起來。
這皇城裏的有錢人，都是這麽任性的嗎？
男子氣急到快要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大驚失色的賀萬莘和綠袖業已火急火燎地來到了賀千妍的身側。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
說着，賀千妍低眉看向了自個兒那驚魂未定的幼弟，見他雖然再沒張嘴喊那一聲“阿姐”，卻也臉色煞白地緊盯着她的臉，她的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阿姐沒事的，莘兒放心。”
她一邊以言語安撫着，一邊伸手将年幼的賀萬莘摟在了懷裏，一下一下地撫摸着他暖烘烘的腦瓜，這才令他慢慢地平複了情緒。
而這個時候，救人一命的男子已經回過身來，一語不發地注視着這對姐弟了。
片刻，賀千妍好像才終于記起了他的存在。她松開了自個兒的弟弟，臉色立馬就從柔和變得冷淡，這叫分明救了她的男子頓覺一頭霧水。可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張冷臉是緣何而生，女子就冷不丁面色一改，朝他莞爾一笑。
笑靥入眼，男子莫名打了個激靈。
“多謝公子相救。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男子有些不太适應，卻也說不上對方有哪裏不對。
“在下蕭勁。”
是以，他雖是心裏犯着嘀咕，嘴上卻也坦言相告，同時還有模有樣地低眉抱拳，對賀千妍行了個禮。
須臾，他又擡起眼簾，與之四目相對。
正思忖着要不要說點什麽，蕭勁就見女子噙着溫和的笑意，搶先一步道：“小女子賀千妍，适才聞得公子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草藥味，冒昧敢問公子，可是大夫？”
此言一出，蕭勁不由一愣，連站在賀千妍身後的綠袖也禁不住呆了呆。
草藥味？她怎麽沒聞到？好吧，就算小姐離得近，嗅到了這位公子身上的草藥味，怎麽就能推斷他是個大夫呢？畢竟，比起一名醫者，他的打扮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江湖人士。
上下端量起蕭勁那一身武者的裝束，綠袖只覺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不管他是個什麽身份，他的長相委實是不錯的。
将男子眉目俊朗的容顏看在眼裏，綠袖不自覺地流露出少許欣賞之色。
可惜，對方的心思顯然不在她的身上。蕭勁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賀千妍似是透着期盼的眸子，略微動了動唇後，還是吐出了一個“是”字。
“那真是太好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女子這就眉開眼笑地接話，一雙美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兩只桃花眼，“家父剛好身子不适，已經好些年了，不知公子可否随我走一趟，去替他把一把脈？”
話音未落，蕭勁沒顯得有多吃驚，倒是一旁的綠袖不禁瞠目結舌。
小姐……小姐在說什麽呢？！怎麽……怎麽随随便便就喊一個江湖郎中去家裏替老爺看病？要知道，他們家老爺爺可是堂堂的驸馬爺，連皇宮裏派來的好幾位禦醫，都沒能治好老爺的病呢！
暗嘆至此，綠袖倒是猝然驚醒。
對哦！興許就是因為多少年來多少人都沒能令老爺痊愈，所以小姐實在是束手無策了，才抱着“不如一試”的想法，請這位年紀輕輕的公子前去相助？
如此一思，綠袖也就不再覺得奇怪了，這便以同樣期待的眼神凝視着素未謀面的男子，跟她家小姐往一個方向上使勁兒。
被兩名妙齡女子同時“懇求”的蕭勁忽然很想替自個兒抹一把汗。
罷……罷了，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至于其他的……
腦中思緒流轉，蕭勁面上卻已颔首答應下來，跟着賀千妍一道回了賀府。
不過，讓女子稍覺意外的是，一腳跨進賀家大門的時候，蕭勁卻并沒有因為她家的門第而大驚小怪，仿佛早已看出她是個大家閨秀似的，他只稍稍左顧右盼了片刻，便目不斜視地随她往前走了。
要知道，想當初他頭一回來賀府時，可不是這麽淡定的。
誠然，這個姓“蕭”名“勁”的男子，并不是她賀千妍今日初見之人。她之所以會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因為她曾經的“死亡”，與這個男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幹系。
是了，死亡。半個月前的那天清晨，她遽然從床上驚坐而起，卻發現明明業已被逼服下打胎湯藥的自己，竟一夜之間回到了四年前的春天。夫婿的暴斃，衆人的污蔑，滿身的冤屈……仿佛前一刻還加諸于身的悲劇，竟晃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又變成了那個尚未出嫁的芊芊郡主，變成了那個碧玉年華的閨閣少女。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婆家的是非不分，手足的冷眼旁觀，繼母的落井下石，骨肉的生生分離……那一場被污通奸的滅頂之災，業已在她的心底刻下了難以磨滅的痛與恨。
她決計不願就此忘記那刻骨銘心之痛——尤其是在今天重新見到蕭勁的一剎那，她終是徹底相信了自己已然重活一世的事實，也驟然萌生了要将前世的一切查個水落石出的念頭。
她堅信，這樁冤案的背後，定是有什麽人在暗中作祟。一旦被她查出是誰害得她含冤莫白、一屍兩命，那麽她賀千妍必将用盡所有手段，讓那惡人付出代價！
心緒不知不覺間因慘痛的回憶而起伏動蕩，賀千妍居然當着蕭勁的面變了臉色。所幸對方因迷惑不解而凝眸于她的動作很快就促使她回過神來，彈指間收斂起流瀉而出的情緒，又變回了那個言笑晏晏的千金小姐。
吩咐綠袖将年幼的弟弟送回屋裏，賀千妍親自将客人領到了賀家當家的屋門外。勞煩其在外室稍候片刻後，她就不緊不慢地走進了裏屋，說是要先去看看父親的情況。
蕭勁聞言略作颔首，耐心地站在外屋等候，順便也趁着這個空當，打量起屋裏的布置來。
誰知，還沒等他将整間屋子看上一遍，院子裏就猝不及防地傳來了少女尖利刺耳的叫嚷。
“郡主表姐！賀千妍！！！”
作者有話要說： 唠……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