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為一個狗仔,吳東經常需要忍受良心的拷問。

拷問着拷問着,底線也就降低了,心裏也就麻木了。

“就是潛伏到黎棠家的地下停車庫嘛,哪裏算是入侵民宅。”他的上司眼中閃着精光,就這麽跟他說着。

吳東寬肩窄腰皮膚白皙五官端正。尤其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和眼角的淚痣,很勾人。

所以他曾經是練習生,還差點有好聽的藝名。

為什麽是“差點”。

因為吳東的臉上因為意外,多了一道難看的疤,恰好就在漂亮的淚痣下方。

他原本在練舞室練舞,做了一個高難度的動作。沒做好,摔了。

臉朝下摔在一個掃把上。

掃把是清潔阿姨打掃完放到角落的,忘記收到該收的地方了。頂頭的塑料柄不知怎麽蹭掉了,上頭是銳利的金屬。

吳東後來搜過新聞,其實很多人都被這東西傷過,嚴重的甚至危及性命。

因為看起來一點都不危險。誰能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掃把柄頂端能這樣銳利?

銳利到讓一個未來有無限可能的練習生毀了容。

銳利到,讓吳東繼續頂着這樣路人甲似的普通名字,過着可能連普通人都不如的生活。

吳東一邊往臉上随便抹了一把透明的祛疤膏,一邊麻木地扛起他的單反。

受傷後,公司的人立馬帶他去了醫院。可以說是搶救得很及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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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這個位置比較偏,沒傷到到眼球都算是萬幸了。但無論如何都會有留疤,做手術整容恢複的話……不建議在國內做。”醫生報了幾個消費水平高昂的國外醫院的名稱,并表示哪怕是最好的醫院,估計也不能保證完全不留疤。并且反反複複可能要耗個幾年,做好幾臺手術。

在經過一番了解後,吳東被他的經紀公司放棄了,公司賠了他一筆不痛不癢的違約金。簽合同的時候就談好的價錢,不多。

優秀的練習生有很多,比他漂亮的,比他有實力的,比他乖巧聽話的多的是。一個個都是青春活力陽光燦來對未來充滿希望與憧憬的年輕男孩女孩,這些像鑽石一樣寶貴的事物,一旦變多,就顯得有些廉價了。

何必浪費那麽多錢,在一個未來根本未可知的小年輕人身上呢?比他好看的比他身材好的比他實力強的多了去了,更何況紅還是一種玄學,幹嘛要把那樣多的時間與金錢砸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吳東從他租住的小破群租房出發,步行着往一個高檔小區的方向走。距離大概二十分鐘的步行時間,吳東沒有任何代步工具,也舍不得打車。

晚餐吃了外賣軟件上九塊九優惠特賣的大份酸辣粉,領了優惠券的,便宜劃算,就是辣度沒得選,吃得他胃有些疼。

可再疼也沒有受傷的時候疼。

傷口就在臉上,離大腦,離眼睛那麽近的地方。

離夢想那麽近的地方。

吳東成功混過了守衛森嚴的門衛處。

他戴着口罩和鴨舌帽,穿着休閑的服裝,将單反藏在背包裏,再加上一身的氣質,看起來其實很像那些自己出一趟門而不想被偷拍的明星。

吳東就是靠着這樣的一身“氣質”,混進過不少高檔小區裏。

這些小區通常有十分森嚴的守衛,但是一旦有哪個看起來陌生卻一身貴氣的人十分自然地走過,他們通常也不敢過問。畢竟萬一是哪個十分大牌的明星或是有靠山有背景的某某,一旦耍起脾氣來,可能讓這些領着微薄工資的人直接就丢了飯碗。

這一帶也的确有很多明星在,一般非業主進入都得經過層層盤問。

“喂?”吳東一臉嚴肅地掏出根本沒有撥通任何電話的手機:“是是是,我知道,改天請劉導吃頓飯,好好談談下部電影的合作……”

吳東居然就這麽成功地混了進去,沒被攔下來盤問,他其實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演技有這麽好麽?”對着手機自說自話了一路的吳東看着自己的手機想道。

吳東在地下室迷了路,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黎棠的號碼牌。

這一排都是私人別墅的位置,從公共停車位走進門,就是個人別墅的地下室。有些人直接把地下室做成車位,有些人則直接用來放雜物。

吳東在黎棠別墅地下室入口的門的對面,找了輛大車做隐藏。他忍住想要咳嗽的沖動,又覺得有些暈乎乎的。他深呼吸一口,皺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胃,又低頭調好單反,就這麽蹲着躲在大車後頭。

幾乎在他藏好的瞬間,一輛車緩緩地停到了黎棠地下室門口的停車位。

吳東舉起單反,開始做準備。

駕駛位上下來一個人,吳東大致判斷了一下,不是黎棠。

這人個子相較吳東印象中的黎棠還要再瘦小一圈。穿着一件大衣,圍巾幾乎将半張臉圍了起來。他走到副駕駛座開了門,将副駕駛座的一個人半扶着出來了。

吳東直接開了攝像模式,不放過任何一個畫面。

副駕駛座的人是黎棠,吳東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

黎棠雙腳看起來好像有些虛浮,顯然是喝大了。但是被扶出來之後立馬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那人打算把黎棠送進去,卻聽見黎棠說:“就送到這兒吧,謝了。”

黎棠說得很有禮貌,但也是一副不可否決的模樣。只聽聲音完全聽不出這是個喝得都不太站得穩的人。那瘦小些的人頓了頓,小聲說了句什麽,吳東沒聽清。只看到那人沖黎棠揮揮手走了。

車開走了。

吳東藏在對面的大車下,流着冷汗,将單反挂在脖子上,想着等黎棠進屋了再溜走。他的胃跟被火灼燒了似的,頭還有些暈。一時之間,也沒察覺到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

而等吳東察覺後,已經晚了。

“滾出來!老子一開始就發現你了,你拍什麽拍?啊?!”

吳東被揪着領子,整個人被狠狠一扔,撞在了牆壁上,把帽子都給撞掉了。他低着頭,下意識地護住胸前挂着的單反。

“偷拍都偷到老子家裏來了,你他媽是自己删還是要我把你命根子砸了?”

吳東聞言,先是下意識地護住了裆下,反應了兩秒後才又遲鈍地用手臂環着單反。

這樣略顯滑稽的場景,黎棠先是被逗得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旋即立馬壓下嘴角,皺着眉扯着吳東的頭發,将他的臉揚了起來,扯開他的口罩。

吳東下意識地将臉偏了偏,他已經習慣在面對人時候=,将有傷痕的那一面盡量藏起來。

吳東實在是太難受了,他半眯着眼,眼神微微失焦,臉上滿是流過汗的痕跡,嘴唇微張,泛紅,露出一點兒白淨牙齒邊緣,有些混亂地呼吸着。

黎棠愣了愣。

地下室光線不太好,黎棠喝了酒也有些暈,但是黎棠還是能辨認出來,這破狗仔長得還……還挺好看。

不,不是挺好看。

是……很好看。

倒也不至于是驚為天人,其實這樣程度的顏值,大一點兒的娛樂公司一抓一大把。

但顏值高低是一回事,五官風格又是另一回事。眼前這個小狗仔的臉,無論是大體輪廓還是具體的細節,都正是黎棠的取向狙擊。

醉了酒但意識還算清醒的顏性戀黎棠同志,有些可恥地、微微地硬了。

他松開了揪着小狗仔頭發的手,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流氓”後,語氣較之前和緩了許多,也不再采用暴力手段。但還是透着些微的憤怒與嚴厲恐吓道:“快點的,把東西删幹淨,删完給我檢查。不然就給你扭送公安局了啊。”

吳東被揪得頭疼,還頭暈。此外,他感覺自己的胃也跟着更疼了。

他暈乎乎地拿起單反,自認倒黴地将視頻和照片都删了個精光,然後有氣無力地對着黎棠揚了揚。

黎棠湊過去仔細翻看後,将單反還給了小狗仔。一邊還一邊在心裏琢磨:“手還挺好看。”

黎棠一臉嚴肅:“哪個公司的?你老板誰?是你自己跑來的還是你上司給你派的工作?知道擅闖民宅我能報警把你抓進去頓幾天嗎?”

吳東沒說話。

黎棠發現這人夠硬氣,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的。于是輕輕推了吳東一把:“怎麽不理……”

吳東悶哼一聲,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失去意識倒地的前一秒,還緊緊護着胸前的單反。

黎棠連忙伸手一扶,沒扶住,連帶着自己也被帶倒了。他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方才推人的手,心說:“我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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