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氣越來越冷了，吳東拎着一蛇皮袋的東西，又斜斜地背着一個包，站在冷風中，遠遠地看見有人推着車賣紅薯。
他走上前買了一個，然後就近找了家山寨肯德基，腆着臉找了個角落的座位吃起了紅薯。
鮮有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會這麽寒酸，哪怕拎着一個紅藍白相間的蛇皮袋，也跟拿着秀款似的隐隐透出一點兒詭異的時尚感來。
再加上山寨肯德基裏空座位不少，店員一時也沒顧上趕他。
吳東吃完一個烤紅薯，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掏出了手機。
手機電量已經在預警了。他看見群裏有人發消息，說了幾個藝人的名字，報了本市的機場名稱。緊接着同事發來信息，問他那天是不是有空，讓幫忙拍幾張照片，以此來做通稿的配圖，順帶發發營銷號賺熱度。
吳東本來打算收了手機，可緊接着，微信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明天代拍接嗎？下午本市機場黎棠、廖聞川、封林婉。拍的話我預定個獨家全包。價格按照之前的給，ok嗎？”
吳東咽了咽口水。
這是個靠開站子賣周邊賺錢的站姐，似乎一個人掌握了不少個賬號。吳東拍攝技術很一般，但這位站姐永遠都能挑挑揀揀，然後靠着自己的巧手修出幾張神圖來。
吳東才剛打出一個字，就有電話打進來了。
他看了一眼，愣了愣，接了起來。
來電的是老家鄉下住隔壁的阿姨，五十多歲了。吳東小時候家裏情況特殊，常常麻煩這位阿姨家裏照顧。
“喂？”
“哎，小東啊。你媽媽的病情，又惡化啦。之前彙過來的錢不大夠了，阿姨自己都墊了小幾千，你能再彙點過來嗎？”
吳東愣了愣，連忙道：“可以的，阿姨。您墊了多少？我一并給您彙過去吧，還是之前那個卡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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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對。沒事兒，先彙個五千，五千有吧？”
“……有的。阿姨，能讓我跟她說說話嗎？”
電話那頭先是發出了嘈雜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走動，過了一會兒，那阿姨才對着手機小聲說：“她正睡覺呢，不好吵醒她。最近她精神狀态也不大好。”
“行，”吳東有些落寞道：“那下次吧。”
挂了電話，吳東先給求代拍的回了個消息，然後又在山寨肯德基裏頭坐了好一會兒，吹足了暖風，才提着蛇皮袋推門出去了。
這個群租房被一鍋端了，總有下一個群租房等着他。
S市流動人口這樣多，房價也是這樣高，總有那麽多租不起更買不起房的人需要一個栖身之所。
只是在這樣颠沛流離的過程中，心總是會越來越空的。
吳東在天黑前找到了落腳的地方，終于在逼仄潮濕的小隔間裏給自己的手機充上了電。他排隊洗完了澡，也不管頭發滴水，就這麽低下頭給自己設了個明天一大早的鬧鐘，并提前查好了公交路線。
他最後拿出祛疤膏擠了一點兒往右臉頰抹了抹，然後把奔波了一天的身子扔到了床上。
吳東躺在床上，忽然覺得身下有些硌。他把壓在身下的衣服扯出來往旁邊扔。
一張皺巴巴的紙巾可憐巴巴地掉在了地上。吳東煩躁地撿起來，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裏。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緊接着又跟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床上彈起來，翻了翻垃圾桶，掏出那張紙來。
紙上寫着一串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亂碼似的。
吳東終于反應過來了。
這不就是前些天黎棠給他的……聯系方式嗎？
吳東幾乎都要以為自己那天晚上其實是在做夢，恍惚間早就将什麽聯系方式扔到一邊了。
從醫院出來後第二天，他就向老板選擇性地描述了一下情況，但掩蓋了黎棠帶自己去醫院的過程。只說偷拍的時候被發現了，還被揪着頭發罵了好幾句，照片視頻也都被迫删了，還進了醫院。
老板只随意瞄了一眼病歷，甚至都沒好好看上頭的字，沉吟片刻，便十分體恤下屬地讓他這個月就先什麽都別幹了，直接休整幾天。并惋惜地表示醫藥費不能報銷。
幹吳東這行都是每月領着基本工資，只在有活的時候才能多賺錢。什麽都別幹了，意味着他沒什麽錢賺了。
但吳東沒什麽意見，他其他能賺外快的方式多了去了。
“gthjkgjnhm……有什麽寓意麽？”吳東躺在床上，讓頭發随意地散着。
身邊沒人的時候，他就不需要在意太多了。不用刻意側着微妙的角度說話，不用刻意把頭發攏下來遮擋。
吳東仰着臉皺着眉，對着手機輸了一下這個賬號，還真跳出一個人來。
吳東猶豫了一會兒，剛想點請求添加，就在手指按上去的前一秒，忽然抽風似的從床上坐起來，一臉冷酷地按着返回，然後默默看着自己的錢包餘額。
咬着牙給家鄉病重的媽媽轉了一萬，又交了房租，吳東真的沒多少錢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小心翼翼地把紙巾對折兩邊，夾在随身攜帶的小本子裏。
“又沒錢……加了能做什麽，”吳東有些憋屈地想着：“等有錢還了再加吧。”
……
另一邊，坐在車上的黎棠面無表情地轉着手機，手機屏幕亮着，顯示出一個論壇交流APP的界面，界面上是自己的黑帖，組裏趕來吃瓜或者添油加醋補刀的評論回複都已經翻了十幾頁。
“無中生有！惡意造謠！”經紀人青筋暴起：“存一些陳年舊圖混淆試聽搞亂時間線！真假混講！再惡意黑你濫交！玩雙飛！造謠你私生活不檢點！哪兒不檢點了！你不就是說話的時候口無遮攔一點嘴巴臭一點嗎！”
黎棠頭疼道：“……小聲點成嗎，我沒口臭謝謝您了。”
黎棠作為一個正在努力從流量轉型為實力派演員過程的明星，近年來争議不小。但比起他做流量那會兒已經好很多了。
這樣虛無缥缈的惡意攻擊其實并不少，黎棠略瞄一眼，甚至都沒心情仔細看。
“昨天大半夜的時候發的，到今天上午越發酵越嚴重了。說你參加完宴會酒後亂性把一個名不見轉的小明星帶回家玩把對方搞進醫院了！這都什麽事兒啊？你昨晚去醫院幹嘛了？”經紀人說完，黎棠沒回話，助理小林欲言又止了一番，看了眼黎棠，也沒敢搭腔。
“我真是……這都發酵大半天了，公關部那邊也寫好了稿子，今天你進組拍戲去機場肯定又要發一波通稿，到時候趁着這個熱度我們再……”
“啊！快看！”有專門的司機開車，助理小林雙手得以解放，他在一旁捧着手機道：“快看快看！黎哥粉絲發帖了！啊啊啊！澄清造謠的抽獎帖！”
黎棠直接接過助理小林的手機一看——
【持續加碼中！黎棠粉絲澄清抽獎帖】
“針對最近惡意中傷黎棠的抹黑貼（附網址），黎棠及其粉絲最近已經十分低調行事了但還是架不住酸雞前隊友粉和惡臭營銷號惡意造謠，現就部分情況作出如下澄清并進行樓層抽獎。要求只有一個，就是沒黑過黎棠。條件不符合就順延下一層。（PS：微博同樣有轉發澄清的不過濾抽獎活動，歡迎移步轉發，指路：……）”
帖子分為了三個部分，一部分是澄清，一部分則是獎品展示，最後是對黎棠近期活動的宣傳。黎棠劃拉了兩下，微微揚眉，有些訝異地快速看完了澄清。
助理小林伸出手繼續往下劃：“哥你看這個抽獎的獎品！看看這個死貴死貴的Prada 包包！看看這個CL蘿蔔丁口紅！看看這個Gi香水！再看看這個足足1G的，涵蓋BL、BG與GL的黃雯大合集壓縮包……咦，什麽玩意。”
助理小林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幹笑兩聲：“還真是抽什麽的都有啊。”
經紀人也被吸引過來，看了兩眼：“嗯？這麽厲害。光是市面上明碼标價的東西就……好幾萬了吧，而且好像還在不停加碼。”
“并且也有不少難以估價的東西。除了前面的黃雯壓縮包，還有圈內有名的畫手抽畫頭像圖、剪輯大佬任由指定cp剪視頻……”
黎棠沒多說什麽，但嘴角還是憋不住微微上揚了，頗有種有人在背後撐腰的微妙滿足感。他輕咳兩聲，又劃回澄清的部分，微微皺了皺眉。
“這上面還澄清了我的性向，說我是鋼鐵大直男，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黎棠又仔細看了一遍：“舉了各種各樣的證據，厲害，我自己都快信了。”
經紀人生怕他多事，連忙道：“你你你你千萬別瞎搞啊！就這樣！這樣最好！我看這個勢頭不錯，再聯系一下公關部把稿子稍微改一改，有些東西還能借鑒一下這個帖子，到時候跟着你去機場的通稿一起發，很完美了很完美了。”
黎棠懶洋洋地笑了笑：“我也沒說我要瞎搞啊，我能怎麽樣，發博通知全世界我男女通吃啊？毛病。”
他話一說完，便興致缺缺地關了APP，又想起什麽似的，打開了微信。
要不是今天出這檔子事，他都快忘了，那個小狗仔……
“究竟是我把賬號寫錯了，還是他不小心把紙巾弄丢了？”
黎棠想象力豐富地腦補了一番小狗仔泫然欲泣地左翻右找找不着寫着自己聯系方式的紙巾的模樣，開始生出一點兒莫名其貌的、類似于自矜自傲的情緒來，以及沒能和那小狗仔聯系上的些微失落。
“就是一個小插曲，估計以後也見不到了吧。”黎棠有些惋惜地想了一陣，便抛之腦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