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黎棠最近總覺得有句話很靠譜,這句話叫做“冥冥中自有定數”。
少見的冬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外景迫不得已取消,室內的棚又還沒搭好,導演心情變得很差。一行人打道回府,陸陸續續回了酒店。
黎棠肚子空空,本想讓助理去跟酒店打聲招呼,送點吃的上來。
卻聽見路過的幾個保镖說了幾句話。
“人就放在哪兒不管了?”
“不管,等他清醒些了自己會走。”
“跟後廚的說一聲,以後那個門就不要随便開着……”
黎棠皺了皺眉,轉頭問助理小林:“怎麽回事?”
八卦直通車助理小林立馬道:“哦,剛在門口我跟倆保镖大哥聊過了,說是抓到了封林婉的那個變态黑粉,嚷着要往她食物下毒的那個。”
“哦,”黎棠一邊玩着手機一邊聽助理講話,聞言揚眉問道:“沒送警察局?”
“嗐,沒有。”助理小林盡職盡責道,“這種還沒實施成功的,進了警局頂多被批評教育兩句,不如揍一頓來得爽快——保镖大哥說是封姐說的。所以幾位就十分熟稔地進行了一番暴力教育啦。剛才聊的時候還說讓我放心來着,說他們是專業的,保證讓變态嘗盡苦頭,又不足法律規定的輕微傷标準,穩如老狗。”
黎棠看着手機裏和“優質黃牛”的對話框,最新一條消息還是他發給對方詢問票價的。黎棠多問了一句:“哦,還說什麽了?”
助理小林想了想道:“好像還說那人一開始戴着帽子背着書包,拿着手機假裝打電話,在酒店門口徘徊被攔住了,這才又繞去後廚了……還是長得挺好看一男的,哎,我還以為會是個猥瑣中年男,現在的帥哥怎麽會想不通跑來當變态。”
黎棠頓了頓:“好看?”
助理小林沒聽清,繼續叨叨道:“現在廚房一團亂呢,一時半會兒的也別想要什麽客房服務了,哎黎哥,不如咱們點外賣吧?我看到一家砂鍋粥店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看那個評價,嘶——特別正宗地道!就連外賣都是直接連着砂鍋一起送過來……”
“行啊,”黎棠道:“你點吧,算上我的一份。我去酒店後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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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助理小林蒙了,“黎哥你去幹嘛,哎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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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東等人走了好久,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的手有些發抖,摸了摸右臉,又低頭看了看,發現地上有個碎瓷片,他的臉不小心紮在上頭了。不深,但是出血了。
吳東卻沒什麽反應,頗有種破罐破摔的心情。反正都留疤了,不怕再添這麽一點新傷。
吳東繼續檢查着。
身上估計有大大小小的淤青,白粥灑了,手機屏幕碎了開不了機,單反倒是完好無缺的。
他呆滞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看着通往外處的門依舊開着,冷風灌了進來,而通往酒店內部的門卻被死死地關上了。
吳東嘗試着站起來,沒成功,便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腳印。白粥浸濕的一部分外套和褲子卻是無論如何都拍不掉了。
狼狽得很。
吳東忽然一滞,側耳聽了聽,聽到了一陣細微而沉穩的腳步聲。
吳東有些慌了,他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去而複返,不知道會不會覺得不夠盡興,又或許中途反悔,想把他扭送警察局。
吳東只好把單反和碎了屏的手機都胡亂塞進書包裏,背起來,撐着牆努力站了起來。
鎖着的門把手微微動了動,吳東靠着牆,胸口有些起伏。來不及了。
門開了——
“目前為止,我們總共見了三次面。”
酒店的豪華商務大床房內暖氣很足,吳東有些拘謹地坐在了沙發上。
髒了的外套被脫掉了,黎棠手邊放着一個小醫藥箱,正辨認着雙氧水瓶身上的有效日期。
他一邊看一邊說道:“可是為什麽每一次,你好像都是特別倒黴的樣子?”
吳東被黎棠這樣的問句問住了,他在心裏小聲說了一句“我哪知道”,面上卻是低着頭,一副無話可說的模樣。
黎棠笑了笑,放下瓶子,又站起來彎下腰,湊近了黎棠的臉看:“你這個嚴不嚴重啊,擡頭,我看看。”
吳東低着頭,像是在掙紮猶豫着什麽,直到黎棠等不耐煩了直接上手掰着下巴,才僵硬地把頭擡了起來。
“嗯——只蹭破了點皮,應該不會留……”黎棠說道一半,忽然跟噎住似的停頓了一下,換了個語氣道:“你的臉……這,怎麽了?”
一塊難看的斷送他前程的疤。吳東抿着嘴,在心裏默默說。
他将腦袋往回縮,掙開了黎棠輕輕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喉結動了動,有些磕巴地說:“沒什麽,之前摔倒留的疤,醫生說可能要動個小手術,一直……一直沒時間,就這樣了。是……挺早之前就有的了,可能你沒注意。”
吳東感受到黎棠伸手,在他帶着血污的臉上輕輕摸了摸,正好碰在了那塊舊疤的邊緣。
吳東被這樣過于親昵的動作弄得喘不過氣來,立馬就跟被黃瓜吓到的貓似的,整個人彈了起來,然後背緊緊貼着牆,戒備地看着黎棠。
他随即發現自己這樣的反應不妥,不是對一個好心幫助他的人該有的态度。于是緩和了語氣道:“謝謝你,我……我自己來,可以嗎?不、不麻煩你了。”
黎棠眼中帶着吳東不太懂的複雜神色,但最起碼還是能分辨出這樣的神色并非惡意。
黎棠便後退了兩步,退出了一個讓吳東恰好感到舒适的距離,投降似的舉起雙手,笑道:“好,你自己來。是我太心急了。”
吳東仿佛聽見皇帝大赦天下的牢犯似的,也沒去刨根問底“太心急”是個什麽意思,松了一口氣,蹲下來翻着醫藥箱找出了棉簽。
他搞不懂黎棠為什麽會對他這麽好,傳聞中的黎棠明明不是那種樂于助人的聖母傻白甜。更何況他們第一次的見面其實很不友好,吳東是作為狗仔偷摸着打算侵犯他個人隐私的。
他一邊對着鏡子一邊給自己的傷口消毒塗藥,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瞄靠在床上歪歪扭扭看着手機的黎棠,努力為黎棠的怪異行為尋找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先是想到了窺伺自己的美色——随即立馬打翻了這樣的猜想。
且不說自己臉上有這樣難看的一道疤,即便是沒有,黎棠自己顏值擺在那,也沒必要退而求其次地這麽對自己吧?
要想調戲美人,他自己對着鏡子調戲自己不就好了?
沖一個臉上帶疤的狗仔有什麽好發情的。
吳東悶悶地給臉上的傷口擦完了藥,接着對自己衣服褲子下的傷發愁。
要在這兒直接脫衣服嗎?要不要請他回避下?
可兩人都是男的,這兒又是黎棠的底盤,他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奇怪?
“呃……”吳東有點難開口,便采取迂回戰術,想辦法開啓了一個新話題:“你怎麽知道今天的,嗯,那個,會是我啊?”
吳東話音剛落,立馬又澄清道:“對了,那個,我真不是什麽變态,他們認錯人了。”
歪在床上玩手機的黎棠聞言,沖他笑了笑:“為什麽會知道啊……”
“送你去醫院後的那幾天——你還記得吧?就你偷拍自己反而倒下的那天,我剛好沒戲拍,實在無聊就去找小區保安調了監控。”
“監控視頻顯示,當天下午,有個男的,高高瘦瘦,戴着鴨舌帽擋臉,背着包。一邊走進小區一邊假裝打着電話。”
“和今天他們說的情況如出一轍。”
吳東聞言,呆愣了幾秒,後知後覺地感到又羞又惱,抿着嘴別過了頭。
黎棠一翻身,趴在了床上,面對着吳東問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被誤會的。我相信你。”
“但是——”
黎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來。
“你又是為什麽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