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在拜托舅舅年元玮幫忙之後的第三天下午，歲歲得到了她想要的，關于方明遠的資料。那是一份電子文檔，她下載下來之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打開，而是任由其躺在桌面上。
歲歲坐在書桌後面，雙手交握放在嘴邊，視線看着文檔，腦子裏卻在想其他的東西。
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
在川溪大地震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歲歲經常會做噩夢，夢到那些慘烈的景象，高樓轟然坍塌，地面裂開可怕的縫隙，就像是古老寓言中描述的世界末日。
但她做的也不全是噩夢，也會夢到別的情景，比如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那幾天裏，陪伴着她的那一抹充滿生機的綠色熒光，又比如頭頂的廢墟被挖開，光線照進狹小黑暗的空間，有風吹拂，還有人各種各樣的聲音。
從絕望到希望，從黑暗地獄重回光明人間。
時至今日，歲歲依舊能清晰回憶起那時的情形——
她那時候的身體狀态已經到了極限，意識是模糊的，視線也是模糊的，只看到幾道高大的身影在晃動，卻看清他們的樣貌，甚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但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那些模糊的身影有着怎樣的面容，成熟？堅毅？朝氣蓬勃？……卻從來沒想過方明遠會是其中之一這種可能。
假如是真的的話……
歲歲努力去回想跟方明遠見面的場景，粗算下來其實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從培訓公司小教室，另一次就是在東方號航空母艦上。
他是什麽時候認出她來的？
這個問題歲歲真的猜不到，或許是第一次見面，也可能是後來的某次，但他喜歡上她，應該是在東方號航母上。
但是她拒絕他的表白。
……
歲歲想了很多很多，又一點點将發散的思維收斂，她的目光重新凝聚，落在電腦桌面上那份文檔上，猶豫與迷茫被驅逐，只剩下堅定。
她手握住鼠标，移動到文檔上，點擊打開。
這并不是一份完整的資料，很多關鍵信息被抹去了，不過歲歲對此并不覺得意外，她雖然不知道方明遠的具體身份，但家世一定不差，再加上部隊出身，想要查他的資料難度是很高的，這也是她為什麽不自己搞定而選擇找舅舅年元玮幫忙的原因。
但即便是年元玮，也不是說查就能随便查的，所以最終才有了這樣一份‘殘缺’的資料。
好在歲歲對那些機密也不感興趣，她想知道的只是簡單的信息。
她一目十行的浏覽着資料，很快找到了川溪大地震那期間的信息——
【……第一批進入南岩重災區。】
歲歲的視線停留在在這一段，再難移開，心裏已是翻江倒海。
他真的參與過川溪大地震搶險救災，并且就是她遇險的那個地區！
确認這一點之後，歲歲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當年的情形，那幾道模糊的身影中，有一個一點點清晰起來，變成了方明遠的樣子，就連那些聽不真切的聲音，也被自動補全了一部分，那是方明遠的聲音。
“還活着！她還活着！”
“快帶她回去！”
歲歲心裏其實很清楚，這是心理因素在作祟，當年的方明遠不會是現在的樣子，肯定更年輕，他說的話可能跟這個意思差不多，但絕不可能是這個內容……
但是此時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
……
時間退回到一天前。
夜裏，方明遠接到了母親謝媛的電話，“剛才你爸跟我說，年家那邊在查你的資料，讓我問問你做了什麽？”
方明遠聽着電話裏溫柔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回複道，“媽，我做錯了一件事……”
在給年歲打完那通電話之後，他就知道很大概率會有現在的情況。
他在那通電話裏，暴露了一個關鍵的信息，他喜歡的女孩只要不傻……不，她不僅不傻，還很聰明，所以她肯定會發現其中的問題，然後她有兩個，或者說三個選擇，一個是直在電話裏問他，二是自己去查，還有一個就是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這其實也是方明遠所期望的，但這個選項的可能性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當時年歲沉默了很久，最終什麽都沒有問，禮貌的道了晚安之後挂斷了電話。
方明遠猜測，她很大概率會選擇第二個選項——自己去查。
而現在，母親謝媛的這一通電話，印證了他的猜測。
“我那個時候，看到她的手鏈上多了一個柳樹葉子挂墜，擔心她遇到了什麽意外情況，就給她打了電話，”方明遠的聲音有些沙啞，夾雜着複雜的情緒，“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準備結束通話，但是因為……一個意外，我跟她說了柳樹葉子挂墜的事。”
在他準備挂斷電話的時候，女孩帶笑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鑽進他的耳朵裏。那個時候，他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浮現起跟她相處的那些畫面，想得有些入神，就把真話說了出去。
……
電話的另一頭，謝媛聽完兒子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明遠，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糾結錯與對是沒有意義的，不如去考慮要如何彌補。”
謝媛沒有說那句‘你也不是故意的’來安慰方明遠，即便事實的确是這樣，但錯了就是錯了，她的孩子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不會去逃避。
片刻之後，只聽方明遠忽然提高了聲音，“媽，那之後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漸漸的，我開始懷疑，我真的是無意說了實話嗎？會不會，是我在試圖欺騙自己，用無意這個借口，來掩飾我心底的卑劣？”
“因為我心裏很清楚，我的機會很渺茫，再一次告白大概還是會被拒絕，于是心底的不甘，滋生了卑劣的念頭，想要用過去的事給自己增加籌碼，挾恩圖報。”
……
花雲把書房門推開一條縫，打算悄悄從門縫裏觀察裏面的情況，然而她剛湊近，卻正巧跟裏面的人視線對上。
沉默。
最後門裏面的歲歲先笑出聲來，“花雲你這樣鬼鬼祟祟的，我要是膽子小，可能就被你吓到了！”
花雲扁嘴，“歲歲你在裏面待了好久，我就想看看……”
歲歲當然清楚花雲的想法，知道花雲在擔心她。歲歲把門打開，從裏面出來，拉着花雲穿過客廳，到陽臺上。
兩人擠到了吊椅上，椅子微微晃悠着，她們一邊看窗外的景象，一邊交談。
歲歲跟花雲說了方明遠的情況。
“很大概率，真的是他。”歲歲說，不過這個說法算是比較保守，她心裏其實已經肯定了。
“那怎麽辦啊？”花雲扭頭看她，眼神有些擔憂，“他當年把你從廢墟之下救出來，雖然換一個人他也一樣會救，但這依舊是很大很大的恩情。這種事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了就很難當做不存在，如果可以用錢或者別的方式來報恩還好，可是他不缺這些，而他想要的……又比較麻煩。”
歲歲把頭靠在花雲肩膀上，聲音輕柔，“不用為我擔心的，我又不是笨蛋，我心裏有分寸的，而且這件事也不急，可以慢慢來，我現在還要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也就是嚴澈的事，這個才是當務之急，那個惡心的家夥，無時無刻的在盯着她，并且不止是她，還有花雲跟沈亦秋。他想要她們身上的氣運，雖然目前采取的手段還算平和，但無法保證以後會不會用過激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有什麽程度的能力。
“什麽事啊？”花雲有些好奇的問。
“不能告訴你。”
“……唉？”花雲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有點炸毛，“歲歲，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欠打的！！”
……
歲歲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嚴澈身上，目的是盡可能的得到更多他的資料，特別是他的那個系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這件事的難度，超乎想象，并且很危險。
不過她擁有着一定的優勢——敵在明而她在暗，她知道嚴澈擁有系統，能看到他的系統面板，還能聽到他跟系統的交流，嚴澈跟他的系統卻不知道她的情況。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能下定決心嘗試，否則可能會考慮很久很久。
歲歲專門做了一套計劃，裏面所有的細節都經過無數遍的推敲與思考，才最終定下，但并不是說定下了就不會改變，假如在實施過程中，事情發生了什麽變化，她還會根據情況再次調整。
當然，這件事她不是一個人做的，她非常的有自知之明，沒有自大到認為只靠自己就可以輕松搞定系統那種東西。
而且這種事，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一個人沒辦法方方面面都顧全，總會有無從下手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關于這件事，歲歲考慮了很久，前所未有的久，最終決定把嚴澈跟他的系統，告訴了舅舅年元玮。不是父親餘首富，也不是母親年瑤，她不選擇最最親密的人，而選擇了舅舅年元玮，是因為他的大局觀以及能量。
當做出決定之後，歲歲原本忐忑的心，反而一點點平靜下來。
‘最多也就是被懷疑腦子不正常，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會損失什麽。’
抱着這樣的想法，歲歲給舅舅年元玮打了電話，問到了他的休息時間後，早早到年家老宅那邊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