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凜暮。”
沈默沒有回頭,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凜暮站在沈默身後,幫他解着紅紗的死結。
“不是要秉燭夜談?怎麽回來了?”
沈默背對着凜暮搖頭,表示不知,“冊封禮你在場?”
凜暮:“當然,朝堂上下,誰敢不去?”
那死結如何也解不開,凜暮便拿出貼身匕首,直接将其割開,斷開的紅紗輕輕垂落到了地上。
沈默摸了摸脖頸,終于舒服了些,便問出了心中疑惑:“祭服一直是紅色嗎”
凜暮此時已經坐到了沈默對面,拿過他正在看的書翻了翻:“上任國師沒有冊封禮。”
沈默:“為何”
凜暮:“誰知道呢。不過你那一身紅衣,倒是好看。”
沈默皺了皺眉,上任國師沒有冊封禮便沒有對比,但對于凜暮的贊美他卻無法接受:“如何好看?那更像女子的衣裳。”
凜暮笑言:“誰說紅衣便是女子的衣裳?你年紀不大,倒有些古板無趣。”
沈默不置可否,書被凜暮拿了過去,他便撫向了腰間豪素,指尖在豪素冰涼的筆身慢慢劃過,随即抽了出來默默注視。
凜暮目光随着沈默指尖而動,見他拿着豪素看來看去,也跟着看了過去,随後放下書,伸手把那豪素又搶了過來。
沈默并未阻止,看着凜暮拿起他的算命豪素細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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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暮握着豪素轉了個漂亮的筆花:“這豪素的質地特別,如今看來,卻是讓我想到一物。”
沈默等着凜暮下言,卻沒想凜暮突然擡手用筆尖點了下沈默的眉心,将筆又放回沈默手上,不說了。
沈默擡手摸了摸眉心,看着凜暮慢慢皺起眉頭,他發現凜暮說話總是藏藏掖掖只說一半。
凜暮:“看我看的出神了?”
說着便湊近沈默雙眼輕佻的吹了口氣,看着沈默下意識的眯上了眼睛,唇邊笑意加深,頗有些浪蕩輕浮的味道。
沈默側過頭,無法适應凜暮時不時的逗弄,總覺得的凜暮眼中有些別的意思,卻又像什麽都沒有。
凜暮不再逗他,只是難得正色道:“從今日起,你便是戰天國的國師,當事事小心。”
沈默看着凜暮直言道:“自當如此,畢竟我貪生怕死。”
凜暮揚眉,“貪生怕死是好事,畢竟人活着,才有無限的可能,不是嗎?”
沈默點頭,他想活着。
從有記憶以來,這個念頭就十分強烈,他想活着,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這麽想着,卻突然被眼前垂下的幾條黑紗吸引了注意力。
凜暮手握幾條黑紗晃了晃,“我見你總是黑布蒙眼,那黑布粗糙,并不透光,視線多受阻礙,便為你找了幾條黑紗。”
沈默伸手接過,黑紗纖薄,與今日的紅紗質地差不多。
凜暮抽過一條,站在沈默身後幫他蒙在眼前,“還是紅色好看一些。”
沈默伸手摸了摸眼前黑紗,輕聲道:“謝謝。”
凜暮:“舉手之勞。”
話落,窗扇微動,人已離開,自從沈默認識此人以後,他總是來去匆匆,也從不打聲招呼。
次日,沈默早早起床,為自己蒙上黑紗之時,突然想起凜暮昨日所說的“還是紅色好看一些”,唇角不自覺的勾起又立刻壓下,誰要紅色那麽鮮豔。
如今未濟卦結束,他已有一年有餘的壽命,卻不敢懈怠,時間是最禁不起消耗的,他打算回街市繼續擺攤算卦。
不料剛出窺極殿便被人攔下,來人是那總跟在帝君身邊的總管。
“大人,帝君有請。”
沈默微怔,只得跟着此人一路去了光燼殿一處書房門外。
“大人,請。”
推開緊閉的房門,帝君正端坐于案前,一身玄袍一絲不茍,面上不曾摘掉的詭谲面具遮擋了一切窺伺。
沈默進去,帝君并未擡眸,只一揚手,一本奏折便準确的砸入沈默懷中。
沈默看了眼依舊垂眸忙碌的帝君,拿起那本奏折看了起來。
這是本請願的折子。
所謂請願,便是當地所發生的事情已經棘手到不是本地官吏所能解決的,便會上報。
層層遞交,層層上報,最後到達帝君手裏的一定是十分棘手難辦的事情,只有這種事情,才會驚動到帝君本人。
而沈默手裏這本奏折便是已經到了足矣驚動當今帝君的程度,上報關于九重附近城池澤水城的事。
澤水城城如其名,靠水而生,家家戶戶多多少少都有點水面上的營生,城中居民不論年紀,男女老少皆是一把泅水的好手,可就是這樣一座城,突然接二連三的有人因溺水而亡。
從一二小兒,到少年少女,再是成年男女,至今日,林林總總,已經死了不少人,并且屍體全部失蹤。
當地官吏查過,無果,便層層上報,層層追查,最後一直到了帝君手裏時,已經死了十五人之多。
“此事交予你去辦,你既然得上天垂憐有了些特殊的本事,往後尋常官吏查不出、辦不到的,皆由你去辦。”
說着帝君放下手中奏折,拄着手杖緩步走來,他走的不慢,但每一步都很穩。
到了沈默面前,帝君微微彎腰,細細打量沈默,然後擡手碰了碰沈默蒙着黑紗的眼睛。
“這雙眼睛能看到什麽,你又能做到什麽,本君很好奇,別讓本君失望。”
說着放下手,手掌一翻,一塊漆黑小巧的令牌出現在手心,那令牌無多餘裝飾,只一潦草張狂的“戰”字居于中央。
“此去我會派人跟随保你安全。”
說着便抓起沈默手掌,将令牌放于他手心。
兩人的手心一觸即離,不同于帝君面上的冰冷陰沉,他的手心卻溫熱、幹燥。
言罷,帝君便揮袖讓沈默離開,而他又重新做回案前不再言語。
沈默已有一次蔔算死人卦的經驗,此次也算有所依托,并不算驚慌,立刻便回了窺極殿簡單的收拾了些細軟,并由趙寶為沈默準備了些銀錢一起裝進了包袱裏。
帝君戰并不小氣,沈默作為一朝國師的月例不少。
剛出了帝宮,便有一架輕便馬車駛了過來,駕車的人利落翻身下來,伸手擋住了沈默的去路。
來人竟是一直對沈默不假辭色的聞璞,随後馬車簾子掀開,一張笑意盈盈的臉龐出現,向着沈默招手,“過來。”
沈默看到聞璞與凜暮後稍顯詫異,他以為帝君派的應該是執法堂的人。
他走了過去,凜暮伸手拽着他上了馬車,沈默問道:“是帝君派你來的?”
凜暮搖頭,“帝君派的人是聞璞,我不過閑來無事跟着湊熱鬧罷了。”
沈默在馬車內坐好,聞璞坐在車外駕車,并将車簾放好。
沈默:“聞璞是執法堂的人嗎?”
凜暮輕笑:“自然不是,他是宮內的侍衛長。”
沈默:“侍衛長跟着辦案?”
凜暮:“只要帝君願意,有何不可?”
沈默颔首,不再多問。
此去澤水城的路程不算遙遠,快馬加鞭天黑前便已經到了澤水城外。
但比起此時近在眼前的澤水城城門,卻有另外一件事情吸引了沈默的注意,便是從出發開始,凜暮一直在盯着他看。
哪怕沈默是個擅長封閉自我的人,但凜暮存在感太強,就這麽被盯着看了幾個時辰,沈默已經忍不住了。
他終于主動開口道:“別看了。”
凜暮:“嗯?”
沈默:“我說別看。”
凜暮一手撐着下巴,笑言:“做什麽還怕人看了?況且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沈默:“……”
沈默發現了他十六年的生活經歷不足以讓他在鬥嘴方面贏得過凜暮,幹脆放棄,當先掀開簾子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