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莺(4)
“成了!”趙政摘下耳機,指着電腦上的定位剛準備給魏淮銘看,一轉頭看到一張臉,吓得直接從椅子上掉下來了,“陸……陸局……您怎麽……親自來了?”魏淮銘領着一群人站在陸白身後給趙政遞了個鄙視的眼神,後者對他這種小人行為表示憤怒。
“我再不來,你們就要翻天了。”陸白扔了一堆文件在桌上,轉身看着衆人,“都挺能耐啊,砸了三十多臺相機,這是想幹嘛?砸相機大賽?砸得多的就能破案?”
然後指了指魏淮銘:“你是來當警察還是當土匪的?你爸……”
“打住,我來這跟我爸沒關系,我是自己立了功調來的。”魏淮銘拿起凳子上的外套,不再嬉皮笑臉,邊套衣服邊說,“我們剛剛找到嫌疑人的定位,現在十萬火急,您老有什麽話等我們回來再說,要殺要剮随您……要是就賠錢這麽個事的話直接給我媽打電話,就說我為人民服務的資金——還有您要是覺得寂寞的話,那邊審訊室裏有個犯人還挺能說,您找他聊聊天也行。”
陸白被他連珠炮似的話砸了一通,還沒反應過來,屋裏已經沒人了,只剩下一聲清脆的關門聲提醒他外勤組已經走光了。
陸白氣得拍桌子:“不像話!”
趙政附和:“就是!不像話!”
倆人對視了一下,趙政趕緊起身給他捶背,心裏為自己雖然被全隊抛棄但是還是盡職盡責的工作态度流淚。
魏淮銘開着車一路狂飙,十分鐘就趕到了定位點。
淩晨一點,北城旅館。
馮渚邊拿着個塑料袋狂吐邊嘟囔:“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千萬別讓魏隊開車,嚴重影響辦案效率。”其他人也被晃得難受,歇了好一會兒才下車,而魏淮銘早就一間一間地敲門去了。
這是個小旅館,只有三層,每層十個房間,再加上在這種淡季幾乎沒有人來,搜查相對方便得多,沒多久魏淮銘就把所有人都拍醒了。一群人從睡夢裏被叫醒,本來一臉怒氣,但看見他的證件就立馬慫了,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往大廳跑,在看見門口的其他人以後又停了腳步,自覺地一字排開,抱頭蹲着,像十三只鹌鹑。
魏淮銘從樓上下來,看見這場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怎麽着,咱這是搶了掃黃組的活?”秦硯蹲下身一個個觀察着他們臉上的表情,最後停在一個男人面前,直起身來對魏淮銘說:“看起來确實是特殊服務。”又低頭看腳下蹲着的那個男人,“你又是怎麽回事?”
那男人聽他這麽問也不心慌了,趕緊站起來解釋:“我就是來旅游的,身上沒帶多少錢随便找個小旅館住兩天……這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起來,還是警察……我這不是第一次見警官嘛,不知道該咋辦,看他們都蹲着我也就蹲着了……”
馮渚和周沐本着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人道主義精神開始檢查所有人的證件,魏淮銘讓他們帶人回房間搜查,自己也帶了倆人準備上樓,卻被秦硯叫住了:“魏隊,幫我個忙。”他從地上提起來一個女人,“幫我帶她回房間。”
“我害怕。”秦硯說着把手縮到袖子裏,睜着眼淚汪汪的大眼表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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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淮銘:“……”你做案情還原的時候連我都能壓制住,怕個毛?
雖然心裏吐槽,但他明白秦硯一定是看出來了什麽,覺得多個人多份保障,于是把人交代給馮渚就跟着秦硯走了。
女人訂的房間是三樓最裏面,秦硯讓她在前面走,兩個人在後面跟着。女人個子本來就不高,瘦得風一吹就倒的樣子,現在又蜷着個身體哆哆嗦嗦的,看背影倒像是個小老太太,魏淮銘給秦硯比了個“她”的口型,秦硯笑笑沒有回答。
屋子裏幹淨得仿佛沒有人住過一樣,秦硯把門鎖上,摸了一下床,涼的。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桌子上,敲了敲電腦:“有什麽想說的嗎,殺人犯小姐?”
魏淮銘發現其實他很喜歡看秦硯審犯人的樣子,像是盯上了獵物的狼,眼睛裏全是危險的光,但是動作卻有條不紊,一步步地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把獵物逼到自己的牢裏。
他好像個變态哦,魏淮銘想。
女人進了屋子以後就不再哆嗦,倒像是卸下了什麽重擔似的抖抖身上的土一屁股坐在床上,點了根煙沖兩人笑,一張蒼白的臉上未施粉黛卻塗了個格格不入的大紅唇,有種別樣的風情:“我本來就沒想跑。只是線索都給的那麽明顯了,你們現在才找到我,我就想着你們這麽廢物,冒充一下無辜者說不定還會放過我……”女人撣了撣煙灰,看向秦硯,“看來這個小帥哥不是草包哦。”
草包魏淮銘莫名其妙地被罵了一頓,對她僅剩的一點好感瞬間清零,也不顧什麽紳士風度,過去掐滅了女人手裏的煙,讓她好好說話。秦硯注意到他這個動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魏淮銘別開臉,說:“你不是不愛聞煙味嗎?”
“魏隊這是關心我嗎?”
魏淮銘被噎了一下,剛準備說話,被那女人搶先了:“你倆是一對?”
“不是。”秦硯否認得快,魏淮銘聽見這麽一句也不再別扭,心想原來這小孩真不是故意撩他,倒是他自己心裏滾了好幾遍該怎麽拒絕人家這種思想有點龌龊。
女人本來還挺配合,沒一會兒就說困了,問什麽都不說,兩人沒辦法只能把人帶回警局。折騰了一晚上,回去已經淩晨四點了,陸局早就被趙政連哄帶騙地請走了,幾個人跑了一天,一點閑聊的意思都沒有,把那女人安頓好,回來後趴桌子上就睡。
秦硯繞過睡姿詭異的衆人給趴在桌子上的魏淮銘披衣服,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一擡眼看見周沐趴在對面晃着手機對他笑,無奈地給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出去說。周沐心領神會,随手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腳地走出去等他。
冬天的清晨很冷,秦硯把厚重的外套蓋在了魏淮銘身上,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毛衣寬寬大大,襯得他更加清瘦。外貌協會資深會員周沐看見他這個樣子心髒漏了一拍,随即打趣道:“秦教授,要不是你看上咱老大了,我肯定追你。”
秦硯禮貌地笑笑,伸出手來:“能給我看看照片嗎?”周沐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剛才沒拍照。”秦硯也不反駁她,還是伸着手,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周沐先敗下陣來,把手機遞到他手裏:“果然瞞不住你啊。”
手機上是他們在車裏的照片,但是和魏淮銘看到的那張不同,這張照片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了秦硯當時的神情,記下了他看着魏淮銘時眼裏噴薄而出的愛意。
周沐說:“我當時真的被這個眼神吓到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你別看我一把年紀了,其實我特別相信一見鐘情,所以我拍照的時候就想,原來你一來就看上老大了,但是一直藏着……哎呦給我甜得喲——但是我現在才反應過來……”周沐點了點照片上秦硯的眼睛,“為什麽我從你眼裏看到了這麽深的愛意,就好像你愛了他很多年一樣?”
秦硯被風吹得嘴唇有點幹,本來想勾個微笑出來,卻一不小心把嘴扯裂了,他低頭抹嘴角的血跡,說:“周警官看錯了吧,不過就是一張普通的照片而已。”聲音很低,但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周沐本來想接着說,猛一擡頭看到秦硯警告的眼神,卻說不出話來了。那眼神太不舒服了,像滑膩膩的吐着信子的蛇,只要她敢動,對方就會進攻。
她做了十年的刑警,抓了無數犯人,卻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眼神——比任何殺人犯都要駭人。
趁她愣着的時間,秦硯把兩張照片都給自己發了一份,然後删掉了周沐手機裏的備份,拍了拍她的肩膀誇獎道:“照得不錯。”說完轉身準備進屋,剛開門又被周沐喊住了,他視線落在魏淮銘身上,低聲對周沐說:“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愛他,所以,拜托了。”
“為什麽?”周沐不解。
“我配不上他。”我的愛和我一樣,污濁而且肮髒,我不能讓他沾染上。它應當是站在神祗身旁的一道光,不應該被我拖進泥沼。
警局門口突然喧鬧起來,震耳欲聾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驚醒了熟睡中的衆人。魏淮銘揉了揉眼,也沒在意不經意間被他抖落的衣服,趕忙跑到窗口往外看。秦硯走到他的座位旁,不動聲色地把外套撿起來披在身上,也向外望去。
一群扛着攝像機的記者混雜着民衆堵在警局門口,邊喊着要知道案情真相邊往裏沖,保安眼看就攔不住,陸白匆匆忙忙跑下去,也被記者們的圍堵搞得手忙腳亂。
魏淮銘一翻窗戶從二樓跳了下去,瞬間吸引力記者的注意力。他搶過一個話筒,開口:“拿相機的大哥麻煩過來下,我整一下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