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莺(6)

秦硯剛說自己心裏只有一個推測,還不敢确定,就看見趙政拿着一疊紙跑過來了。魏淮銘就着趙政的手瞟了一眼,發現是那女人的資料,示意他先別說話,轉身安撫了孫楷辰幾句後囑咐他回家歇歇。孫楷辰本來就心情低落,也沒心思管別的事,告了個別就走了,三人走進電腦室,關上門聽趙政彙報。

“李瑾,28歲,公司文員,單身,獨居。”趙政把手裏的信息交給魏淮銘,“我們去她公司問過了,她同事都說她平時挺老實一個人,不愛和別人交流,工作也認真,每天都加班到九點多。問了一圈都是這麽個評價,我就挺納悶她現在這麽個老流氓的樣是怎麽回事?魂穿了?”

魏淮銘懶得聽他貧嘴,不耐煩地敲了一下趙政的腦袋,接着問他在李瑾家又有什麽線索。

“她在三環租的房,那小區雖然離市中心不遠但是也挺偏的,下了地鐵還得走好大一截才能找到,老大我跟你說,我們開着車轉了好幾個圈……”魏淮銘說你要再扯有的沒的這個月工資就別想了,趙政才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挑着重點講:“跟秦教授推測的受害者住處差不多,她回家路上也有一條必經的小巷,就那種兩個人并排走都會嫌擠的小路。我們在附近找了找,發現小巷旁邊還有一條更窄的岔路,如果有人藏在那裏面,根本注意不到……”

秦硯突然打斷了趙政的話,問他:“岔路通往哪裏?”聽見趙政說那後面是個垃圾場,根本不住人以後,突然笑了,“這就清楚了。”魏淮銘一頭霧水:“清楚什麽了?不是說這女的是兇手嗎,怎麽又具備了受害者的條件?”

“因為她也是受害者。”秦硯拿出一張紙開始畫人物關系表,先是一個男人,箭頭指向一個女人,女人身上寫着“李瑾”兩個字,“這個男人首先選中的是李瑾,然後他确實成功了。從她同事那裏我們可以知道,李瑾每天都加班到九點多,所以她回來的時候路上肯定已經沒有什麽人了,而且沒有監控的小巷是個非常适合作案的地方,但是李瑾沒有報警也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甚至沒有找人作伴,還是每天九點多來這裏,兇手嘗到了甜頭,不可能就這麽放過她。”

秦硯接着在兩個人下方畫了一個圈,裏面寫着“女”,從男人那裏牽了個箭頭指向她:“後來男人玩膩了,開始找新的目标,然後就找到了我們發現的被害人,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男人在确認受害者死亡後非常驚慌,于是給李瑾打電話,李瑾提出了分屍的建議,然後她幫他抛屍,并主動替他頂罪。”

秦硯又從李瑾那裏牽了兩個箭頭出來,一條指向男人,一條指向那個女人,剛想放下筆又被魏淮銘攔住了:“李瑾為什麽這麽幫他?他手上有他們……那啥的視頻?那也不應該做到替他死的地步啊。”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兇手手裏有她的秘密,但是這個解釋不通,所以我更偏向另一種。”秦硯拿筆描着李瑾指向那男人的箭頭,低聲說,“她愛上他了。”

一開始,男人用照片或者視頻威脅李瑾不要說出去,再加上每天的粗暴對待使她産生了恐懼心理,并将“我永遠逃不開他的掌控”這種感覺根植在她的潛意識裏,盡管她白天是自由的,但是每到晚上她就要重新接受這種恐懼。之前說過李瑾幾乎不和別人交流,可以說每天和她交流最多的就是那個男人,所以在每天激烈的思想鬥争中,這種情緒變質了,她甚至愛上了這個男人,和這樣的生活。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變态的,熱烈的,飛蛾撲火的愛情。

“這……太迷幻了。”魏淮銘盯着秦硯手裏那張紙咂了咂嘴,試圖消化剛才得到的信息,“就……每天那啥,她就愛上他了?這樣也能産生感情?”

秦硯低頭玩着手指,餘光落在魏淮銘的手上,說:“并不是所有愛情都光明正大的。”他接着補充了一句,“我猜那個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為他做了些什麽,但是她就是願意。”

古波斯傳說,世界本來只有白玫瑰,但有天夜莺愛上了其中的一朵,在愛的激勵下開始歌唱并緊緊擁抱其尖刺直至死亡,用鮮血染出了天下第一朵紅色的玫瑰。

她就是夜莺。

“好了。”秦硯直起身來,把那張圖揉皺了扔進垃圾桶,沖魏淮銘笑了笑“我們去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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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裏,李瑾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好,聽見開門的聲音馬上坐起來,發現進來的是秦硯以後,自來熟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順便找他要根煙,在得到沒有的回答以後啧了一聲,視線飄到玻璃窗對面,看看魏淮銘再轉頭看看秦硯:“挺配。”

秦硯沒理她這茬,開口:“我們抓到那男的了。”女人愣了一下,又很快換了個不明所以的表情,稍微正了正身子:“什麽男的?”

秦硯盯着她的眼睛笑:“你的愛人啊。”女人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轉開視線,滿不在乎地說自己沒有愛人,還不忘調戲一下秦硯,說不喜歡他這樣的小孩。

“那就可惜了,看來他是單相思啊。”秦硯仿佛沒有看到女人突然睜大的眼睛,接着自說自話,“他自己跑來警局說人是他殺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說辭跟你差不多,還說不想讓你替他頂罪——他還帶我們去了你們經常去的那間小屋,就是你們分屍那個地方……”

“人是我殺的!跟他沒有關系!”女人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湊到秦硯面前,伸手就要撓他的臉。魏淮銘看見這場景趕緊跑進來把她壓制住,手上按着女人,眼睛卻是黏在秦硯身上,兇他:“你他媽不知道躲啊?”

秦硯倒真沒想躲,他本來都準備抓住李瑾的手了,卻是被魏淮銘吓了一跳。魏淮銘看他愣在那也反應過來自己多此一舉了——老是把他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忘了人家身手不比自己差。

李瑾一直在重複人是她殺的,說你們警察不是抓到個人就算破案了嗎,她都來自首了為什麽還不放過別人。“明明都抓到兇手了……”她鬧了一陣以後突然想到了什麽,沉聲道,“你們騙我。”

“對啊。”秦硯笑得像只狐貍,“就是在騙你啊,他怎麽可能愛上你呢?你是他不要的玩具啊。”

“他沒有不要我,他只是……”

“別自欺欺人了。”秦硯不想再和她糾纏一針見血道,“你故意九點多才回家,他都懶得截你。”

可以接受自己的愛得不到回應,卻不能接受被抛棄,所以幹脆選擇替他去死。

我要用生命讓你知道我愛你,僅此而已。

“魏隊,這案子快結了。”秦硯走出審訊室,趴在窗戶邊上透氣。外面天已經暗了,遠處是明明滅滅的燈火,耳邊是樓下夜市的叫賣聲,身旁是朝思暮想的人。晚風很涼,但是他第二次有這種熱烈的想活着的感覺。

“嗯。”魏淮銘也趴在窗臺上,嘟囔了一句這群小兔崽子夜市都開到警局門口了,看見秦硯笑,自己也笑了,擡起胳膊攬住他的肩膀,“下去撸串啊?”

“好。”

盡管每天和黑暗打交道,但是不可否認這個世界太美好了。

我曾經身在黑暗,所以渴望光明,現在我身在光明,所以想守護光明。

地獄太暗,最好誰都不要去了。

燒烤攤老板看着也就二十來歲,染了個黃毛,發型和孫楷辰的有異曲同工的感覺,以前是個小混混,被魏淮銘揍了幾頓以後老實了,開始本本分分做生意,聽說他要調到市局工作,想着沒人罩着自己了,幹脆收拾收拾跟着他過來了,就把燒烤攤開警局門口,方圓幾裏的混混肅然起敬,黃毛從此就當上了這一片的混混頭子。

黃毛看見魏淮銘過來忙熟練地開始烤他愛吃的那些東西,大嗓門吆喝着:“銘哥,小弟免費送你幾個腰子補腎啊!”魏淮銘隔着個燒烤架錘他:“我看着腎虛?”

“這不是看你這幾天熬夜,給你補補嘛。”魏淮銘聽見這話,嚴重懷疑這黃毛是趙政假扮的。

黃毛機靈,還沒等他教訓自己先轉移了話題,目光落在他身後的秦硯身上:“這小帥哥是你私生子啊?”

“你是不是找死?”

秦硯坐在老舊的凳子上看倆人鬥嘴,不遠處的警局籠在一片黑暗裏,裏面射出的慘白燈光讓人心裏不太舒服,他的右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淩晨兩點。

KTV裏燈火通明,新來的酒保剛給一個包間送完酒,出來的時候沒留神撞到一個男人身上,忙不停地道歉。男人比他高了将近一個頭,走路踉踉跄跄的,被他這麽一撞卻是撞倒了。他伸手去扶,那男人卻一下把他拽倒了,死命掐着他的脖子,臉上挂着神經質的笑容。

酒保掙脫不開,眼看就要窒息,包間裏突然沖出來一個人,把男人拖了進去,沖着酒保的方向比了個“噓”的手勢。

淩晨是魔鬼狂歡的時間,可不能叫你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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