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曼提柯爾(3)
魏淮銘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昨天晚上一直在胡思亂想也理不出頭緒,折騰了半天才睡着,剛睡了四五個小時就被吵醒了,帶着一肚子起床氣“喂”了一聲,把對面的趙政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麽了,他一聽是趙政,想着八成沒個正事,就更沒好氣了。
剛要挂電話,就聽見了孫楷辰的聲音:“你先別挂!你們公司職員昨天晚上喝醉酒吐我一身,我給他送回家的路上還吐我一車,我那衣服限量版的……”
“說事!”魏淮銘直接開了外放,随手抓了件衣服穿上,又覺得有酒味,就下床去衣櫃裏刨。
“我琢磨着你得賠錢。”孫楷辰啧了一聲,“你這屬于子不教父之過知不知道?”
魏淮銘拿了件黑色毛衣在鏡子前比了比,覺得不夠陽剛,又放回去了,說:“滾,我可沒有這麽醜的兒子。”
孫楷辰那邊也是開的外放,聽見這句話以後轉頭看了看旁邊的趙政——大眼,內雙,挺白,忽略昨天熬出來的黑眼圈的話,皮膚也不錯。他比孫楷辰矮半頭多,現在身上套着他的外套,一雙大眼可憐巴巴地盯着他,倒有點瘦瘦小小的感覺。
這不是……挺好看的嗎……
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非得欠欠的,說我不管,醜也是你們家的,我這算工傷,就得高層賠。魏淮銘懶得理他,手上來來回回挑着衣服,心裏也奇怪,平時覺得自己穿啥都帥,怎麽今天就怎麽搭都不順眼,随口說了句把趙政許配給他了就挂了電話,站在衣櫃前端詳了十幾分鐘,突然想起來秦硯身上穿的那件白色毛衣,鬼使神差地又把一開始拿的那件黑色毛衣套上了。
孫楷辰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趙政,咂了咂嘴:“你看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趙政翻了個白眼——以前可真沒見您這麽有文化。
魏淮銘一下樓就聞見飯香了,看見桌子上的早餐以後好奇地往廚房裏瞅了一眼,就看見秦硯圍着個圍裙在煎雞蛋。那個圍裙是他媽來的時候買的,粉粉嫩嫩的,上面還繡了個小豬佩奇,穿在秦硯身上倒也不算違和,還顯得他更溫柔了點。
秦硯聽見動靜,扭頭沖他笑了一下,眼睛彎成月牙的樣子很是好看。
“魏隊,醒了啊?”
饒是魏淮銘經常看見他這麽笑,心裏的老鹿還是不可避免地撞了一下,胡亂嗯了一通就邁出廚房了,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又返回來問他:“你一大早就起來做飯啊?”秦硯正在裝盤,也沒看他,随口應了一句是,也沒說別的。
其實秦硯昨天晚上就想着今天早起給魏淮銘做頓飯,結果早上一看,他家冰箱比他臉還幹淨。心想那就點外賣吧,結果最近的外賣也要至少一個小時才能到,只好出門找找附近有沒有菜市場什麽的,還好不遠處有個小超市,就随便買了點菜回來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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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豐盛的愛心早餐計劃泡湯了,但是聽見魏淮銘說他手藝好,心裏還是挺開心的。
“秦教授,我發現你真是屬于居家好男人型的,将來誰要嫁給你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魏淮銘邊往嘴裏塞東西邊和秦硯聊天,說話不清不楚的,倒是也能拼湊出個大概。秦硯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笑笑說:“魏隊可別取笑我了。”
“對了。”魏淮銘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喝了口粥清了清嗓子,“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見秦硯搖頭,他心想人家二十二就當了教授,還在數不清的國內外周刊上發了那麽多學術論文,大概是這麽多年光沉迷學習了,沒女朋友也正常。其實他平時也沒這麽八卦,只不過他品了品這幾天跟秦硯相處的細節,有時候覺得他對自己有點意思,有時候又覺得是自己對人家有點意思,就想刨根問題了。
“那你有男朋友嗎?”秦硯聽見這句話以後把手裏的筷子放下了,擡頭看向魏淮銘,後者端着粥和他對視。
“沒有。”秦硯無奈地笑了笑,撓了撓頭發,“我倒不知道魏隊原來這麽八卦的。難不成咱們警局還分配對象嗎?”
魏淮銘聽他這麽說也放松了,笑說:“警局不分配,哥給你分配啊。咱們這叫得上號的名媛,你看上哪個了就給你牽個線,憑咱們秦教授的條件肯定沒問題。”
秦硯只是搖頭:“我有喜歡的人。”
一般按照劇情來說,這種時候問話的人要接着問一句是個什麽樣的人,魏淮銘也确實很應景地問了。他很好奇,秦硯這種清清冷冷的人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人。
秦硯給出的回答很抽象,他望着窗外,眼神溫柔,說:“是個像光一樣的人。”
魏淮銘看着他現在的神情,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趙政以前暗戀一個女生,經常是整天整天地冒着粉紅泡泡,就算是擦肩而過,眼珠子也恨不得摳出來粘在人家身上。那段時間他看趙政的眼神就能确認那女孩是不是出現了,比雷達還準。
趙政說喜歡一個人真的是藏不住的,你想到她的時候眼神都會軟下來。魏淮銘只當他是文藝青年沒事瞎矯情,但是現在他看到秦硯的表情,突然就懂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眼裏的喜歡太強烈了,強烈到讓人嫉妒。
他有非常非常喜歡的人,所以不用試探了。
确定了秦硯對自己沒那方面的意思以後,他心裏卻沒有輕松的感覺。魏淮銘從來沒有過心動的感覺,但是秦硯在車上湊過來碰自己的煙頭時,抱着自己叫“哥哥”時,還有剛才陽光照在他的圍裙上時,他的心髒都有過短暫的停拍。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喜歡,所以他很想問秦硯是不是喜歡男人甚至喜歡自己,但是他現在覺得沒有必要了。
二十二歲,幹幹淨淨的小男生,不應該走這麽難的一條路。
而秦硯想的是,能在魏淮銘身邊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不能奢望太多了。他應該和一個幹淨而優秀的人在一起,但秦硯不是。
兩個人各懷心事,把他們中間隔着的窗戶紙生生砌成了牆。
吃過了飯,魏淮銘提議出去轉轉,順便給他的狐朋狗友們挑點聖誕禮物,秦硯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平安夜。
市中心比平時熱鬧得多,各種小店早早地挂上了紅紅綠綠的彩帶,各式各樣的聖誕老人貼在門窗上對着過路的人笑,還有的幹脆化成了人形給小朋友們變魔術。門前豎着或大或小的聖誕樹,數不清的小彩燈挂在上面,襯出了頂上的星星,路上鋪了一層人造雪花,踩上去倒真有點新雪般咯吱咯吱的聲音。
魏淮銘以前很不喜歡這種節日,準确地說他不喜歡各種節日。
他和秦硯說現在的所有節日都可以概括為朋友圈的節日——父親節送父親一點禮物,要曬一曬;母親節送母親點禮物,也曬曬;情侶間送點禮物也要曬曬,很煩。
“自我麻痹。”平時什麽都不做,就等過節的時候送點東西沖淡一下罪惡感,虛僞。
秦硯踢着腳底的雪花,說也不全是,人總有些覺得重要的日子,記下來也是留個念想,無可厚非。
魏淮銘品了品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自己還每年在出櫃那天問候一下自己的老父親呢,別人過過節也沒啥,就說:“還是你們心理學家會說話。”
倆人走了一段路,看到個挺精致的禮品店,剛準備進去轉轉,魏淮銘的目光就被站在門口的一個小男孩吸引了。
禮品店門口豎着一棵很高的聖誕樹,那小孩看着不過四五歲,長得挺漂亮,穿着小紅襖,蹲在樹旁像顆紅色的小石頭。
其實小孩并不起眼,如果不是他一直在發抖的話。
魏淮銘走過去,蹲下身來問他是不是和家長走丢了,小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說話,兩只小手放在膝蓋上,眼睛卻像是失了焦。
魏淮銘對待小孩總是很有耐心,想着他應該是和家人走散了,就打算帶他去廣播一下,誰知剛伸出手,還沒碰到小孩的衣服,那孩子就跟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轉身就跑,魏淮銘怕小孩跑丢了,剛想追上去,就見那孩子撞上了一個男人,仰頭看清楚那男人的長相以後趕緊抱着他的腿不放。男人彎腰把小孩抱起來,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還不忘對着魏淮銘抱歉地笑笑,說自己是孩子父親,小孩怕生,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看起來二十出頭,頭發和衣着都很得體,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白領——如果不看臉的話。
他長得很漂亮,這是魏淮銘對他的第一印象。
能讓他覺得漂亮的人不多,孫楷辰雖然長得不賴,但是頂多算帥,趙政屬于那種可愛型的,秦硯是真的好看,但是他的好看不顯女氣,用周沐的話說,是漫畫裏年輕伯爵的那種好看。但是眼前這個男人,是純粹的,很女氣的好看,柳眉杏眼,有種奇異的美感。
如果他不開口說話,魏淮銘還以為他是孩子媽媽。
那小孩被他抱起來以後就不再發抖,靠在他肩上,像是睡着了。男人像是怕驚醒那孩子一樣輕聲和他們道了別,轉身走了。
秦硯和魏淮銘也沒多想,轉身進了店裏。
誰也沒有看到,那孩子的紅色小棉襖裏藏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