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曼提柯爾(10)
女孩下了車以後踉踉跄跄地找了個垃圾桶開始摳嗓子,試圖把剛才秦硯塞在她嘴裏的毒品吐出來。魏淮銘剛走過去用羽絨服包住她,就聽見秦硯嘆了口氣:“別摳了,沒毒。”說完還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個。
魏淮銘抓了一個嘗了嘗,有點甜。
女孩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注意力一分散身上的寒意就被放大了。她身上的衣服穿了和沒穿沒兩樣,即使身上裹了魏淮銘的羽絨服,腿還是露在外面,在這寒冬臘月裏真是要凍死的節奏。女孩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蹲下身抱着腿取暖,她臉上的亮片掉得差不多了,現在仰着一張素淨的小臉,倒是顯得又小了幾歲。
“多大了?”魏淮銘問。
“十八。”女孩脫口而出。
“那你長得挺顯小的。”魏淮銘說完這句話以後就沒再理她,他現在腦子亂得很,一邊整理着線索一邊四處張望,生怕再有人追上來。
視線落到地上的時候卻突然看到秦硯腳下有一抹刺眼的紅。
“受傷了?”魏淮銘身體先于腦子做出了反應,把秦硯藏着的左手拽了出來,看見上面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翻出了皮肉露出裏面的骨頭,身上一陣發涼。
“你……怎麽不說……”魏淮銘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道傷疤怎麽來的,再聯想到秦硯像個沒事人似的忍了這麽久都沒喊一句疼,連帶着雙手都開始發抖。冰天雪地的在這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手邊別說消毒水了,連水都找不到,魏淮銘腦子裏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地給孫楷辰打電話。
“魏隊,真沒事,小傷。”秦硯看他這樣,實在是心疼得厲害,溫聲軟語地安慰他,又被魏淮銘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非得把骨頭都打穿了才叫有事?你他媽不心疼自己我心疼行不行?你到底要跟我見外到什麽時候?”
秦硯乖巧地閉了嘴,低眉順眼地看着他在自己手上搗鼓。
他哪敢越界啊,就現在這樣,他都快瘋了。
蹲在一邊的小姑娘看着這兩個人的互動,突然捂住嘴笑了。她在風月場上待了太久,見識了形形色色的瘋子,都快要忘了真正的喜歡是什麽樣的了。
好在孫楷辰的車來得不慢。
魏淮銘上了車,說了句“去醫院”以後就沒再言語。孫楷辰一肚子的問題,一路飙車找到他們卻連句誇獎也沒有,只享受到了出租車司機的待遇,不甘寂寞地開口:“去醫院?咋了?”
趙政也回頭看,發現魏淮銘手裏攥着一大塊衛生紙,再仔細一看,哦,有只手包在衛生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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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紙很快被染紅了,魏淮銘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秦教授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趙政問完又看見縮在角落裏當透明人的女孩,“這個小姑娘是幹啥的?你們……”
“閉嘴。”魏淮銘心情差到了極點,趙政還一直耳邊嗡嗡嗡,成功把他點炸了。
“再說話就讓你變成這樣。”
孫楷辰不怕死地回怼了一句:“你老婆受傷了兇我老婆幹什麽?”
一句話又把魏淮銘的火氣澆滅了。
秦硯尴尬地咳了一聲,試圖把手從魏淮銘手裏抽出來,卻因為失血缺了點力氣,被按得死死的,耳根有點紅。
倒是女孩先出聲打破了寂靜:“你們是條……警察嗎?”
“不是。”孫楷辰終于找到了一個聽衆,忙接話,“我只是一個不知名的人民英雄。”
“是警察。”秦硯自動屏蔽孫楷辰的嘴炮,“等處理完手裏的事我們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只需要如實回答就好了,結束以後我們會送你回家。”
“不能回家!”女孩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把走神的魏淮銘驚了一下。
“我是被我媽賣過來的。”女孩嘆了口氣,臉上是和年齡不符的滄桑,“十歲就被賣了。剛開始說給我找了個好人家,我就迷迷糊糊跟着走了,後來才知道是這種地方。六年了,一分錢都沒到我手裏,老板扣一點,剩下的給我媽,我媽再供我弟讀書。”
女孩在車窗上呵了口氣,小手勾勒出了一個漂亮的心形。街燈明明滅滅地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極致的落寞。
魏淮銘聽了覺得不對勁,問她:“你不是十八歲了嗎?”
“老板說了,不管誰問,都說十八。我們這種的還好點,頂多被人說長得顯小,那種又老又醜的也腆着臉說自己十八,我都替她們嫌臊。”女孩冷哼了一聲,眼裏全是不屑。
“感情你們這行也搞歧視啊?”孫楷辰這話倒是把女孩氣着了,張口就罵:“我們這行怎麽了?大家都是幹活掙錢,誰他媽比誰高尚啊。”
“沒沒沒……我沒別的意思,您消消氣。”跟潑婦罵街他沒經驗,直接認慫。
秦硯在醫院包紮了一下,又聽醫生講了一堆注意事項,等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聖誕快樂。”魏淮銘還在謹遵醫囑默念剛才聽見的,生怕遺漏了什麽,只聽見秦硯說話卻沒聽清說什麽,就“啊?”了一聲。
秦硯把嘴貼在他耳朵上,又重複了一遍:“聖誕快樂,銘哥。”
魏淮銘耳朵邊上像是有無數只小蟲子在爬,又被他滾燙的耳根煮得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秦硯調戲成功,低頭笑了一下,突然感覺到一只手壓在了自己頭發上。
魏淮銘本來和他差不多高,現在站在臺階上就有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胡亂揉了兩把秦硯的頭發,眼神深邃得像是要把他刻進去,笑得比剛冒出頭來的太陽還暖:“聖誕快樂,小朋友。”
孫楷辰在車裏打了個盹,剛睜眼就看見那倆人在外邊卿卿我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把目光轉回了車裏。旁邊的趙政還睡得跟死豬似的,孫楷辰幫他把身上蓋着的衣服掖了掖,拍了拍他的臉,趙政皺着眉頭動了兩下。
孫楷辰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聖誕快樂。”
後座的女孩也一直沒睡,聽見孫楷辰這句話以後擡頭望了望窗外。太陽剛好跳出來,給大地換了一層暖色濾鏡。
又是新的一天。
刑警隊短暫的休假在聖誕節這天結束了。
一群人不情不願地收拾着自己的桌子,互相連早安都懶得講,看見魏淮銘進來都湧上去,準備用唾沫把他淹死。
“等等等等。”魏淮銘昨天跑了一整天,又一宿沒合眼,現在就跟個老舊機器似的,轉一下脖子都能聽見關節咔咔響,實在沒精神和他們鬧,“你們看我和秦教授昨天折騰了一天,現在還沒合過眼呢。這不是缺人手才讓你們提前來上班嗎……各位同志體諒一下啊。”
“關我們屁事。”周沐同志失去了共情能力,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姐姐今天還有個相親呢,讓你這麽一折騰,沒了。”
“沒事,反正也相不上。”趙政說完躲在了魏淮銘身後,成功躲過了飛過來的一本書。
鬧歸鬧,他們還是挺心疼他這個隊長的,沒幾分鐘就趕他去睡覺了。
魏淮銘在自己辦公室裏支了張床,見秦硯站在門口看着他,有點疑惑:“怎麽了?”
“我睡哪?”
“你回家啊。”魏淮銘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挂彩了,給你批個假,什麽時候好了什麽時候回來。”
秦硯笑:“你這是以權謀私。”
“我就愛以權謀私。”
秦硯嘆了口氣,沖他揮了揮手:“已經好了。”
“別鬧。”魏淮銘過去按住他亂動的胳膊,被他孩子氣的動作氣得發笑,“倒是第一次見你這麽愛崗敬業的。”
“家裏太安靜了。”
聽秦硯這麽說,魏淮銘心也軟了下來,又想起來他之前和自己說的童年,一下子父愛泛濫得厲害,于是給秦硯也支了一張床。
趙政本來想問魏淮銘現在要不要審那個女孩,結果推開門就看見倆人在辦公室裏睡得昏天黑地的,又閉了嘴,輕輕地把門帶上了。
孫楷辰正在開車,旁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
電話另一頭是個低沉的男聲,開口自帶混響,像是被處理過的機械音:“少爺,回家吧。”
“回個屁。”紅燈亮了起來,孫楷辰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幾乎把手機捏碎,說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告訴那老頭子,除非他死了,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回去。”
那頭的男人望着挂斷的電話發了會兒呆,遞到了坐在窗邊的老人手裏。老人穿着剪裁得體的西服,右手的拐杖連敲了幾下,突然笑了:“硬骨頭啊。”
“能硬到什麽時候呢?”
綠燈亮起來了,孫楷辰放下手機,剛準備踩油門就被突然沖出來的一個人攔住了,趕緊踩了剎車。
那人匆匆忙忙的,身上還穿着十三中的校服——倒不是孫楷辰認識,主要是那衣服上印着碩大的學校名字,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咽下了嘴裏還沒說出口的髒話,他的車突然掉了個頭,跟上了那個學生。
睡得跟死豬一樣的魏淮銘突然被一條消息震醒了。
孫狗腿:送你個禮物。
下面是一張極其不清楚的照片和一個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