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曼提柯爾(11)
魏淮銘把照片放大又縮小,縮小又放大,重複了好幾遍以後才終于模模糊糊地辨認出了“十三中”這三個字,瞬間把瞌睡驚沒了。
秦硯還沒醒。他蹑手蹑腳地下了床,出了門才想起來車還停在咖啡店門口,就随便拎了個人幫他去咖啡店提車,順便把店長帶過來,自己則征用了公家的車。
孫楷辰一路跟着那個學生越走越偏,覺得自己開着車實在是目标太大,就随便找了個位置停下了,下車繼續跟着。
走得稍微近了點才發現是個男生。他走得很匆忙,像是急着要去什麽地方,以至于孫楷辰在後邊跟了他一路都沒有被察覺到。
男生七拐八拐地進了一條巷子。巷子裏沒有遮攔,孫楷辰怕貿然進去吓跑他,只草草觀察了一下周圍壞境,覺得有點眼熟。想了想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當然眼熟啊,他昨天可在這兒等了趙政一晚上。
魏淮銘接到新定位以後也摸不着頭腦——一個十三中的學生出現在十三中的門口有什麽可查的?看了眼時間後又覺得确實是不對勁,不管怎麽說下午兩點都不該是學生出校門的時間,更何況他還是從別的地方回學校。
孫楷辰在巷子口站了一會兒,突然聽見了幾聲重物墜落的聲音。悶響裏夾雜着壓抑的喘息和斷斷續續的敲打聲,聽得他心驚膽戰。孫楷辰雖然平時滿嘴跑火車賊欠揍的樣子,但其實是個紙老虎,體力也不行,一遇到打架就慫了。
以前每次打架他都是給魏淮銘拎包的菜雞,現在突然有人在他隔壁直播揍人,聽着還像是打群架,他不得不思考一下是不是該出面勸一下。
裏面的慘叫聲越來越大,孫楷辰糾結了半天,還是心一橫,決定進去看看。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孫楷辰好不容易壯起來的膽子被這只手輕易地驅散了,腿上一軟,身子卻僵硬得不行。
“大……大哥……有話好好說……”孫楷辰不敢轉頭,怕一回頭腦門上就受點傷。
“出息。”魏淮銘下了車一路跑過來,氣息還有點不穩,往巷子裏瞅了一眼,直接把外套脫了扔給了孫楷辰,“拿着。”
“好嘞。”孫楷辰對自己終于接到了本職工作感到欣慰。
巷子裏有七八個男生,一人叼着一根煙,染着五顏六色的頭發,乍一看像是一串葫蘆娃。魏淮銘一看就樂了,轉頭跟孫楷辰說:“瞧見沒,你以前就這樣。”
孫楷辰翻了個白眼,心想你講話到底分不分場合,現在是吐槽我發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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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更讓他見識了這個世界的魔幻之處。
七八個小混混本來兇神惡煞的,看清來人以後卻都慌慌張張地把煙扔了,一個比一個狗腿地湊過來。孫楷辰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看着葫蘆娃們把魏淮銘圍住了。
“銘哥,巧了啊。”紅頭發的看起來是個頭頭,自來熟地給魏淮銘點了根煙,扯了些有的沒的,沒說兩句就被魏淮銘打斷了。
角落裏一個男生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魏淮銘蹲下身把他的臉擡起來,看清長相以後心裏罵了句娘——這世界真他媽小。
地上趴着的是齊賽。
“怎麽回事?”魏淮銘噴了口煙,心裏煩躁的很。
“私人恩怨,私人恩怨。”混混頭子和他打太極,“解決完就走,保證不妨礙您也不出人命。”
魏淮銘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仰頭看紅毛:“不想給我拷走就實話實話,別給我整有的沒的。”
紅毛站着,魏淮銘蹲着,氣勢上卻比後者弱了太多,和其他葫蘆娃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不情不願地開口:“這小子欠我們錢。”
魏淮銘突然想到了什麽,被煙嗆了一下,問:“他找你們幫忙,結果不給錢?”
紅毛忙不疊地點頭。心想不愧是警察,真是料事如神,還好自己剛才沒撒謊,不然讓他看出來了得非得把自己關幾天不可。
魏淮銘苦笑了一下——他哪有什麽料事如神的本事,說起來這找黑社會幫忙還算是他們出的主意,想來應該是他看找人幫忙有用就動了再找幾個黑社會保護他妹妹的心思。高中生涉世未深,總是分不清小混混和黑社會的區別,覺得性質都差不多,就找着這群葫蘆娃了。
他們演戲的時候哪想到這小子真是個愣頭青,不僅敢招惹這群人,還敢欠錢不還。
“具體說說?”魏淮銘心裏猜了個大概,也不太敢确定事情的經過,接着問紅毛。
紅毛對他有種天然的敬畏心理,剛才又自己腦補了半天“警察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全部事情經過”的小劇場,他話音還未落就趕緊答了。
“本來哥幾個在街上收保護費……不是,維護治安,這小子突然蹦出來問我們是不是黑社會的。怎麽說呢,雖然不混黑好多年,但哥當年的名號還是響當當的……”
魏淮銘懶得聽他胡扯,把煙屁股按在地上踩了兩圈,起身拍了拍衣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撿重點說。”
“他說他妹在學校讓人欺負了讓我們幫忙揍那群人一頓說給我們送份大禮完了又不給錢。”紅毛被他的氣勢吓到,一口氣說完了,嘴上連個磕絆都沒打。
拎包小弟孫楷辰甚至給他鼓了個掌,兩個慫包對望了一眼,産生了一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地上的男生還有口氣,借着魏淮銘的手站了起來,不卑不亢地和紅毛對視:“我說送你份大禮,又沒說給錢。”
“銘哥,你評評理,你說這是不是耍賴?”
魏淮銘靠在牆上,拿手蒙住了臉——他好像知道他要送什麽。
男生下一句話很快落實了他的想法:“你們黑社會的不是就喜歡女學生嗎?”
紅毛一頭霧水:“誰他媽說黑社會的就喜歡女學生?”
“他。”齊賽指了指魏淮銘,後者蓋在臉上的手又往下壓了壓。
這他媽什麽烏龍。
紅毛也不知道魏淮銘這麽個關榮的人民警察什麽時候當了黑社會,一時間僵在了原地。還是魏淮銘先反應過來,攬了齊賽的肩膀就往車上拖,還不忘回頭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都老實點啊,這小子我罩了。”
孫楷辰屁颠屁颠地跟上車,抓着魏淮銘問他怎麽認識這群小混混的,魏淮銘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剛調來那天路上看見有人打架鬥毆,順手都揍了一頓。”
行吧。
孫楷辰默默地幫他關上了車門,滾回自己車裏去了。
魏淮銘邊開車邊和齊賽聊天:“這麽快又見面了啊。”
齊賽挺會察言觀色,看剛才這群混混對魏淮銘的态度就知道這位不是什麽善茬,心裏還是堅定地認為他就是黑社會頭子。他看了不少關于黑社會的電視劇和小說,現在心裏直打鼓,聽魏淮銘語氣沒什麽惡意才敢開口:“你要帶我去哪?”
沒等魏淮銘回答,他的問題又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你會砍我手嗎?”
“你會不會把我關起來?”
“我不想吸毒。”
“我不會用槍,你收我做了小弟也沒用。”
“……”
魏淮銘心想要是殺人不犯法我真想把你崩了。
平複了一下情緒,他用相對來說比較溫柔的語氣開口:“昨天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話痨呢?”
“昨天你們老大不是在呢嗎?他太吓人了。”齊賽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倒讓魏淮銘覺得好笑,問他你覺得我們老大咋樣。
“吓人啊。”齊賽昨天從車上下來以後腦子裏就一直在回放秦硯趴在門邊跟他說話的場景,夢裏他還變成了十殿閻羅要來索自己的命,醒來出了一身冷汗。然後他想自己妹妹本來就被人欺負,現在還讓這麽個變态盯上了,實在是不安全,正好早上吃飯的時候碰見這群小混混就想着找他們保護一下自己妹妹,結果适得其反了。
魏淮銘好不容易從他說的一堆東西裏挑出來一個重點:“你妹到底被誰欺負了?”
一問這個,齊賽又沉默了。
“你到底在怕什麽?”車已經開回了警局,魏淮銘停好車以後讓他下去,齊賽往外看了看,一臉的不敢置信。
“老子真他媽是警察。”
現在帶回來倆人了,麋鹿小姐不着急回家,但齊賽着急回學校,不審不行。
兩天就睡了四五個小時的魏淮銘洗了把臉,剛準備走近審訊室又被秦硯攔住了。
“我審吧,你去睡一覺。”
魏淮銘本來想說不用,話還沒說出口又被秦硯堵住了:“他們比較怕我。”
您還挺有自知之明。
齊賽還沉浸在黑社會變成警察的巨大心理落差裏,就看見秦硯推門進來了。
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周沐整了一天檔案,現在也困得眼都睜不開,剛準備趴一會兒又被電話鈴震醒了。
“喂您好……什麽?我們馬上過去。”
屋裏其他人都被她的大嗓門吸引了過去,不明所以地望過來。
周沐挂了電話以後立馬開始穿衣服,拽了幾個外勤組的人:“又發現屍塊了。”
外面紛紛揚揚地落了雪,很快在地上蓋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