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紮哈克(13)

傍晚五點,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了巷子口。

巷子被提前清空了,除了風聲以外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魏淮銘拍了拍座椅,扭頭問何延:“你們警局待遇是不是不太好?”

何延懶得理他,根據他這幾天和魏淮銘相處總結出來的經驗,只要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巷子很窄,汽車只能停在巷子口。秦硯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從兜裏摸出來一包煙。

魏淮銘從他手裏把煙抽了出來:“不是不喜歡煙味嗎?”

秦硯嘆了口氣,又摸出來一個打火機:“偶爾抽。”

談到這個,魏淮銘突然想起來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十四歲以前沒有接觸過煙酒,後來被人領養以後一路開挂地學習,且不說抽煙喝酒這種技能和他的氣質實在不搭,就他一心只讀聖賢書的這股勁也沒時間去學這個。

秦硯趁他走神,從煙盒裏抽了一根出來點着了,也不急着放進嘴裏,用兩根手指夾着,表情像是在欣賞什麽藝術品。

“跟你學的。看你有段時間經常抽煙,就想嘗嘗是個什麽味的。”

魏淮銘死活想不出來那是哪段時間。他剛上高中的時候見高年級的學生抽煙覺得挺酷,嘴裏就經常叼着根煙瞎轉悠,見人亂噴一口氣,連打架都倍兒有面子。但是他遇上秦硯的時候警校都畢業了,早過了那段日子了。

秦硯把煙塞進嘴裏,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你抓了我爸以後。”

親手打開了那個集中營一樣的籠子,然後又在後院挖出來十幾具屍體以後。

魏淮銘想起來了。

那段時間他總是無意識地重複一個動作,有時是洗衣服,有時是整理東西,更多的時候是抽煙。他媽來警局看他的時候發現了這些異常,硬是壓着他去看了心理醫生,結果醫生沒跟他說兩句話就斷言他有病,魏淮銘就這麽被關了幾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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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他不喜歡心理醫生的原因。

“你那時候精神狀态很不好,我總看到你趴在窗口抽煙,抽完煙好像情緒就會平複一點,然後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能治好你。”

秦硯的臉被黑影籠住,除了緩緩升起的煙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根據聲音判斷出來他現在的心情不太好,“第一次抽煙的時候吐了,後來我就開始大量地抽,然後就成習慣了。”

其實煙味并不好聞,抽煙也不舒服,只是煙霧會讓面前的世界變得不太清楚,産生一種并不真切的美感。

他也愛上了這種逃避現實的感覺。

魏淮銘剛想說什麽,視線裏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矮,瘦,穿着大花夾襖,提着個籃子。

何延吸了口氣:“今天的裝扮有點誇張了啊。”剛說完就拉開車門沖了出去。秦硯之前告訴他的,只要見到蘇窈,一定要在她還沒進巷子前攔住她。

秦硯按住了想跟着沖出去的魏淮銘,盯着那個背影,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何延抓住了那個女人。

就在這個瞬間,秦硯猛地推開了駕駛座的門,沖着何延吼了一句:“趴下!”

何延條件反射地趴下,與此同時,一枚子彈從他頭頂呼嘯而過。

那個女人轉過頭來,一臉錯愕。

這不是蘇窈。

何延還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手就被人踩在了腳下,一股鑽心的疼。那只腳的主人惡作劇般又在他的手上攆了幾圈,何延仰起臉就想罵人,眉心處突然有了寒意。

一把上了膛的手|槍。

握着槍的手指纖細,白得近乎透明,與黑色的手|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這只漂亮的手松松地搭在扳機上,随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蘇窈。”秦硯站在車門邊,同樣扣動了扳機,“放開他。”

蘇窈順着聲音望過來,看見秦硯以後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她讨厭秦硯的語氣。

這麽想着,抵在何延眉心的槍口又往前進了幾分。

“是你們輸了。”蘇窈的聲音很好聽,但是沒有起伏,聽起來像是宣布“游戲結束”的電子女聲,在冬日的寒風裏穿透力極強,硬生生變成刀子,直直插進了幾人的耳朵裏。

“那可不一定。”魏淮銘擡起了右手,何延看到蘇窈眉心處出現了一個紅點。

蘇窈只知道眼前閃過了一道紅光,卻不明白是什麽原理,依舊氣勢十足地向魏淮銘叫嚣:“就是你們輸了!還不認!”說完更生氣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他!”

“那就看誰比較快了。”魏淮銘心裏同樣在打鼓——蘇窈太不可控了。她現在就像個胡攪蠻纏的小孩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魏淮銘不知道現在這樣激她到底對不對,但他沒有別的辦法。

“他們不敢殺你。”一個男人從巷子裏走了出來。他比蘇窈高兩個頭,穿着熨帖的黑色西服,在蘇窈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轉過頭來朝着秦硯行了個禮——像是中世紀的歐洲貴族。

男人往前走了幾步,魏淮銘下意識地端着手|槍往後退了一下。見他這樣,男人幹脆也停了腳步:“很抱歉我的女兒給你們造成了困擾。”他回頭看了一眼蘇窈,女孩捕捉到他眼裏的責備,不耐煩地撇了撇嘴。

“她的精神不太正常。”男人示意蘇窈把槍放下,然後攤了攤手,示意自己身上也沒有任何武器,接着說,“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所以請你們聽我把話說完。”

秦硯把魏淮銘端着槍的手按了下去,同樣很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雖然并沒有見過面,但我想你們對我并不陌生。”男人的視線投到秦硯身上,“我是蘇窈的父親,也是你們一直在找的——”

“金三角。”

紅點挪到了男人的眉心處。

感受到狙擊手的惡意,他也毫不在乎:“說實話我并不想找你們幫忙,但是我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畢竟現在你們才是最不想讓我死的人。”

“有一群人在追殺我。我已經上了通緝令,所以沒有辦法,只能像個老鼠一樣到處亂竄。”遠處響起了車輛的聲音,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煩躁,只能直奔主題,“我希望你們在我死之前抓到我。”

“游戲已經開始了,哪一方先抓到老鼠,哪一方就是贏家。”

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男人抱起了蘇窈,轉身向他們鞠了個躬。

瞬間煙霧彌漫。

“我操,他從哪掏出來的煙霧|彈?”魏淮銘竭力揮散着眼前的煙霧,好不容易沖到何延身邊,剛把他推上車就感覺肩上一涼。

媽的,最近真是多災多難。

秦硯剛準備開車,被魏淮銘一把推到了副駕駛上,沒理會一直在往外冒血的肩膀,迅速拉下了手剎。

不知道多少顆子彈打在了玻璃上,甚至還有一顆穿透了玻璃劃了進來,何延偏了下頭才有驚無險地躲過去。

魏淮銘:“我就說你這車不行!都他媽不防彈!”

何延剛才被吓了一跳,現在膽子也大了,直接和魏淮銘對吼:“我他媽買車的時候也沒想着讓他吃槍子兒啊!”

“當警察就得做好時刻吃槍子兒的準備!”

何延翻了個白眼,懶得聽他的狗屁理論。

蘇窈選的這個地方真是好,說偏僻也不算,沒開多久就到了鬧市區。現在夜市剛剛開始,各種小攤販剛剛擺好了桌椅,身後那群人也漸漸沒了動靜。

魏淮銘找了個地方停下車,本來想就着自己胳膊受傷的由頭和秦硯撒個嬌,一轉頭看見對方煞白的臉,吓得趕緊掰着秦硯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翻了一圈發現秦硯沒受傷,剛松了口氣,胳膊就被拽住了。

“去醫院。”秦硯聲音沉得吓人。

“好。”魏淮銘說着就去摸方向盤,又被秦硯拽了下來。

“我來開。”

“肚子上三刀,胳膊上一槍。”秦硯的車開得一點都不比魏淮銘開得溫柔,橫沖直撞的,像是和油門有血海深仇似的。

何延被晃得有點暈車,迷迷糊糊地聽見秦硯說了句“我要殺了他們”。擡眼一看前面那倆人都跟沒事人一樣,以為自己聽錯了,就沒有多說。

魏淮銘确實沒聽見秦硯說了什麽,剛才精神高度緊張,現在松懈下來以後徹底沒了力氣,身上一陣陣的發冷,直接疼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是冬日裏難得的好天氣。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秦硯的身上,照出他好看的眼睛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魏淮銘從床上彈了起來:“我睡了多久?”

“24小時。”孫楷辰正好推開病房門進來,回答了他的問題。

魏淮銘看着他手上的不明物體:“這是啥?”

“花籃啊。”孫楷辰理所當然地晃了晃大得離譜的花籃,裏面數不清的大白花随着他的動作歡快地搖了起來,還有幾朵掉在了病床上,和白色的床單一起構建出了一種悲涼感。

魏淮銘非常委婉地對孫楷辰的審美提出質疑:“你确定這不是花圈?”

“怎麽能是花圈呢?”孫楷辰拍了拍手,身後湧進來了一大批黑衣人,每個手裏都抱着一大捧白花,填滿了整個屋子。

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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