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庫曼(5)
秦硯沉默了幾秒,仍然緊盯着手機,開口:“給孫楷辰打電話。”
魏淮銘撥通了電話,等待對方接聽的過程中問秦硯:“剛才是……”
“周婉。”盡管只能聽到電子女聲“已關機”的提醒,秦硯還是在一遍一遍地回撥,“她在求救。”
“咖啡店出事了?”
秦硯點了點頭,從魏淮銘手裏接過了他的手機。
孫楷辰等這個電話很久了,幾乎是在鈴聲響起來的第一時間就接了起來。接通以後聽着他們這邊說了一通,也沒敢吱聲。
秦硯壓低了聲音,喊了一聲“親愛的”——倒是和鄭淵的聲音有八分相似。
孫楷辰聽見這一聲條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感受到孫桢從他身後投過來的視線之後假裝不經意地撓了撓耳朵,勾起了嘴角:“好,你在家是吧?我馬上回去……又喝多了?我不是告訴你要少喝點酒了?行,回家再說,你先喝點水。”
挂了電話以後,孫楷辰在角落裏調整了一下表情,急匆匆地跑到孫桢面前,一臉焦急:“爸,鄭淵喝多了……我不放心……”
孫桢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像是不滿他掃了各位的興致,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孫楷辰和大家致了個歉,快步走出了大廳。
見他出了門,孫桢朝樓梯處望了一眼,看到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周婉出事了?”孫楷辰把秦硯剛放進嘴裏的煙拽了下來,按着他的肩膀焦急地問,“那趙政呢?”
秦硯瞥了他一眼,又摸出來一根煙點上,閉上眼往後靠:“自己問。”
正在開車的魏淮銘聽見孫楷辰問這一句也笑了:“您還記得有這麽個人呢?”說完壓低了聲音,學着孫楷辰在屋裏說話時的口氣,“魏隊,我男朋友,鄭淵。”
孫楷辰随手抓了本書蓋在臉上表演物理自閉,臉已經紅透了:“銘哥,求你別提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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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僅要提,還得當着你們家小可愛的面提。”魏淮銘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他,“聯系方式都在裏面,不好意思打電話就發消息。”
手機被魏淮銘捂得有點發燙,孫楷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電話。
趙政剛睡着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了,皺着眉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确認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忍住了挂斷的沖動。
“魏隊。”
孫楷辰聽着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慵懶聲音,心軟得一塌糊塗,輕聲說:“是我。”
電話那頭突然沒了聲音,短暫的沉默之後,挂斷了電話。
孫楷辰看着手機哭笑不得,問秦硯:“怎麽辦?”
秦硯眼皮都懶得掀開,輕飄飄吐了個煙圈:“活該。”
趙政挂斷電話以後完全沒了睡意,聽着窗外呼嘯的風聲,扯過被子裹緊了自己。
沒事就好。
咖啡店照常開着,魏淮銘進去問了一圈,所有人都說周婉是被一個男人接走了。那男人經常來店裏,一來二去就和周婉混熟了,但是每次有店員問他們現在是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周婉都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你們記得他的車牌號嗎?”秦硯問。
一個新來的小店員回他:“他從來不開車來的,我們之前還跟周婉姐提過這個事,說這男人指不定是個窮光蛋,讓她提防着別被騙了……”
魏淮銘沒心情聽小女孩的碎碎念,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所以周婉是自願跟他走的?”
“是啊,他倆經常一起出去。”女生看了看表,“再過半小時應該就回來了。”
現在是晚上十點半。
秦硯面色凝重:“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個人的照片?”
照片是周婉找同寝室的女生照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對視,男人細心地擦掉了她嘴角的奶油,眼裏全是愛意。
男人看起來二十來歲,只能說是大衆長相,但是身材比例不錯,人高腿長。周婉正好到他肩膀,踮起腳環住他的脖子,笑得像個小孩。
秦硯拿着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最後搖了搖頭。
沒見過。
“你确定打電話的是周婉?”魏淮銘接過照片,看着很明顯是情侶的兩個人,“會不會聽錯了?”
“不會。”秦硯之前把周婉送到這裏來的時候就怕她會出事,給了她一個體積很小的老年機讓她一直帶在身上,號碼和他剛才接到的電話號碼一樣。
“為什麽是外地的號?”
“沒來得及辦新卡,直接給了她一張我之前用過的舊卡。”
老年機體積很小,想來是周婉用自己的手機做了個幌子才找到機會給他打電話,但是電話還是被挂斷了。
“如果是周婉挂斷的還好,但如果是帶走她的人挂斷的……”
秦硯沒有往下說,但是聽得孫楷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魏淮銘沉默了一會兒,不确定地問了句:“定位試試看?”
秦硯嘆了口氣——雖然有很大的可能是徒勞無功,但也只能這樣了。
于是趙政第二次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兩撥人幾乎是前後腳到了警局。孫楷辰一下車就看見趙政正在往外掏鑰匙開門,三步并作兩步地湊到他面前搭上了趙政的肩膀。
小腹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其實趙政沒用多大力,但是孫楷辰這幾天本來就被折騰得身體不好,甚至今天到現在都還沒吃一口飯,直接被這一拳打得往後退了幾步。
趙政打開門以後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懷疑自己一夜之間練會了什麽絕世神功。
魏淮銘按亮了屋裏的燈,給趙政比了個大拇指:“打得好。”
本來趙政打完就有點後悔,現在見孫楷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看起來怪可憐的,又想上去拉他一把,剛走了兩步,被魏淮銘拽住了。
“你有點出息。”魏淮銘看熱鬧不嫌事大,清了清嗓子,“他今天剛領我見了他男朋友。”
孫楷辰這下也沒心情裝受傷了,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拽着趙政認錯:“不是,你聽我解釋……”
趙政把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下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進屋了。
魏淮銘把孫楷辰擋在門外,順手關上了門,和屋裏的兩個人隔離開:“你沒有點身為嫌疑人的自覺就算了,還想妨礙公務?”
“我操,你講不講道理?”孫楷辰氣得炸毛,頭一次對着魏淮銘爆粗口,“你要不說能有這事?”
魏淮銘把他按在門口的座椅上,冷哼了一聲:“我哪句話說錯了?”
“是不是你跟我說鄭淵是你男朋友的?”
“是不是你一直有事瞞着我們?”
“是不是你優柔寡斷,一直吊着人家?”
每問一句孫楷辰的頭就往下垂一分,像是把臉埋進沙子裏的鴕鳥——不過這裏沒有沙子,他避無可避。
“小孩子都知道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魏淮銘坐到了他身邊,嘆了口氣,“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錯了就是錯了。”
數落完他,魏淮銘點了根煙,靠在牆邊盯着自己的腳尖,眼裏起了一層霧:“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及時發現,沒能早點抓住壞人,讓你們受了這麽多委屈。
一直在接受批評的孫楷辰聽見這句話突然擡起了頭。
“該說對不起的不是你。”孫楷辰吸了吸鼻子,“都是我自找的。”
“那周婉呢?”魏淮銘一個一個地數着受害人,“鄧麗麗和他媽媽,齊丹和齊賽,那三個慘遭分屍的人,還有俞縣被困在地下室籠子裏的那些孩子……他們呢?”
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錯,甚至他們比很多人活得要努力得多。
“你救不了所有人的。”孫楷辰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覺得現在所有語言都很蒼白,“銘哥,你不是救世主,不用扛那麽多東西。”
“可是在很多人眼裏,我們就是救世主。”他看着自己辦公室旁挂的門牌,神情肅穆,“他們只能信任我們了,可是我在一次又一次地辜負他們的信任。”
其實他早就撐不住了。
不知道多少次夢見身邊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具骨架,圍繞在他身邊,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着自己的痛苦,而他無能為力。
那些人确實是在作惡,但是如果他不介入,他們就不會殺人。
這個道理,他懂,秦硯也懂。
“我不想查了。”魏淮銘像是突然放下了什麽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苦笑,“及時止損吧。”
“終于說出來了啊。”秦硯推開門,心疼地望着地上的人,敲了敲牆,“這屋子隔音效果真不好。”
他早就發現魏淮銘狀态不對,但是他不說,秦硯也不敢問。
一根橡皮筋緊繃了太久,總有斷了的時候,他在等它斷掉。
魏淮銘的驚愕只有一瞬,很快從地上爬起來,尴尬地撓了撓頭:“我說着玩的。”
秦硯走到他面前,牽起了他的左手,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我就不值得你說真心話嗎?”
“不是……”魏淮銘慌忙否認,“我是覺得沒什麽意義的負面情緒沒必要……”
“有必要。”秦硯打斷他的話,紅着眼眶重複,“求你了,別自己扛,求你了……”
你不必一直陽光,一路披荊斬棘,我只要你平安快樂,就夠了。
魏淮銘抱緊了眼前的人,珍而重之地說了聲“好”。
孫楷辰想和趙政搭話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只能問他們找到什麽線索沒有。
趙政點了點頭。
“定位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