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姆沙斯潘丹(5)
“來,認個熟人。”秦硯把手裏的照片都拍在桌子上,讓“金三角”一個一個地核對。
對面的男人随手拿起一張照片,看了兩眼就放到了右手邊,又拿起另一張,放到了左手邊。
所有嫌疑人和被害人的照片都在這一摞裏面,各種奇怪角度的都有,有些還照得模糊不清,“金三角”也很配合地仔細辨認。
魏淮銘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差不多黏在一起了,才聽到桌子對面的人說了句“好了”。
“左手邊是見過的,右手邊是沒見過的。”男人懶洋洋地笑了,語氣熟稔地對秦硯說,“說起來這裏面還有不少人好久沒見了,我還以為他們早就不幹了呢。”
右邊的照片明顯比左邊的多。秦硯拿起相對較少的那一摞翻了翻——女性只有周婉和李瑾,男性只有那個自稱“秦老拐”的男人和他們剛抓回來的服務生。
秦硯把照片放回原地,狐疑地問:“這幾個确定不認識?”
“确定。”男人攤了攤手,“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合作誠意,信不信随你們。”
“先不說這個。”秦硯又指了指那摞高的,“這些全都認識?”
“有些是認識,有些是見過。”男人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張,眯着眼看了看,“這是那個開溫泉的娘娘腔,撿了個小孩非說是自己的,勾引男人很有一套。”
說完又拿起下一張:“這個就更眼熟了,本來是個特種兵,後來跑去給我雇主做保镖了。”
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說是保镖,其實就是個跑腿的,每次任務交接都是他來做……我沒記錯的話,他也找過你們的麻煩吧?”
秦硯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金三角”拿起第三張照片,嘴角不可抑制地揚了起來:“其實我是真沒想到,你們還能抓到他。”
照片是偷拍的,鄭淵西裝革履地站在一輛車旁,神色焦急,像是在等人。
這次沒等秦硯接話,魏淮銘先問了句:“抓到他有什麽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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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抓到他并不稀奇,我覺得好玩的是他居然為了弄死我投靠了那夥人。”
明明之前清高得要命,最不屑與蒼蠅為伍。
“聽你這意思,你們倆很熟?”
男人的手撫上照片裏人的臉,語氣溫柔:“豈止是很熟,他曾經是我的愛人。”
魏淮銘被這句話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秦硯扶了魏淮銘一把,面不改色地問:“那為什麽分手了?”
“金三角”像是陷進了回憶裏,過了很久才悠悠地嘆了口氣,說了個更勁爆的消息:“因為我殺了他爸。”
秦硯也愣了。
男人見他們這個反應,不解地問:“你們不知道?”
魏淮銘和秦硯對視了一眼,同時搖頭。
他們前幾天還在宴會上看見了鄭淵的父親,現在“金三角”卻坦坦蕩蕩地在他們面前說這個人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是他瘋了就是他們瘋了。
“原來你們真的不知道啊,鄭淵他爸可不是現在這個——現在這個是他叔叔。”
魏淮銘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又是什麽狗血豪門愛情劇本?”
“金三角”給他們講的故事是這樣的。
鄭淵的奶奶生了兩個孩子,雖然長相不同,受到的疼愛卻是一樣多的。本來以為這兩個孩子會同樣優秀,但是随着他們長大,截然不同的性格顯露了出來。
一個各項成績都拔尖,在處理人際關系上也游刃有餘;而另一個完全不思進取,只會逃課和惹是生非。
後者就是鄭淵的父親。
鄭家雖然算不上家大業大,但也有點資本,見鄭淵他爸這種樣子也不對他抱什麽希望,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由他自生自滅了。
所有的壓力都砸到了鄭淵他叔叔的頭上。幾歲的孩子被迫接受着各種課程安排,時間被壓榨到極限,再也沒有一點喘息的餘地。
每次見到游手好閑的哥哥,內心的不甘都更勝一分。
後來兩人都成了家。叔叔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鄭老爺子的産業,娶到了合适的妻子,生活算得上美滿——直到他的妻子拉着他去醫院做檢查。
妻子不能懷孕,是他的原因。
幾天之後,哥哥領着鄭淵來看他。
鄭淵長得好看,人也聰明,還會看人眼色,雖然還有孩子的稚氣在,但已經像個小大人了——一點都不像他的廢物父親。
這應該是他的孩子。
叔叔從鄭淵他爸手裏把他搶了過來,對外一直宣稱這是他的孩子。
無能的父親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但鄭淵經常背着他去見親生父親的舉動還是激怒了他。
“這都是鄭淵告訴我的。”男人依舊盯着照片上的人,“我沒有見過他爸,也沒有見過他叔叔,我只是像平時一樣接了個委托,親手給這段感情畫上了休止符。”
他伸出手在空氣中畫了個大圈,把自己牢牢圈在了裏面。
“最可笑的是,他們在我分完屍裝袋的過程中才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男人苦笑了一聲,神情有一瞬間的落寞,不知是可惜還是遺憾,“我只能把屍體重新拿出來,剁了個稀碎。”
記錄在冊的受害者裏面,有一具屍體現在還無人認領,因為那是唯一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這個瘋子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企圖得到諒解。
後來鄭淵跪在他叔叔面前連磕了三個頭,磕掉了所有過往,成了新的繼承人。
他們甚至還維持着戀人的關系,直到“金三角”和雇主鬧翻。
鄭淵急匆匆地趕回國內,得到的是一個塵封多年的真相。
“和一個殺人犯談了這麽多年,你說惡不惡心?”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你們一直不敢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們合作,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
“這麽說可能很不負責任,但是——”男人指着自己的胸口,緩緩地說,“這裏住着一個惡魔,我想求你們幫我殺死他。”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有一只野貓經常去他家,媽媽偶爾會把剩飯剩菜給它,他觀察了幾天以後,把這個喂貓的任務攬到了自己身上。
在小貓低頭喝水的時候,他的手迅速而精準地掐住了這個小生命的脖子。
鮮血,哀嚎和無力的掙紮,每一項都讓他無比興奮。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好像有一個人在吞掉你的靈魂,控制着你的身體,還強迫你和他的感情産生共鳴。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我就是他,于是我就成為了他。”
秦硯嚴肅地點了點頭。
男人喝了口水,繼續往下講。
自從第一次殺貓開始,他殺戮的欲望越來越重,漸漸不滿足于對小型生物的虐待——他想殺人。
但是理智告訴他,殺人是犯法的。
直到他從街頭的小混混那裏得到了一個網址。
“那裏面有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委托,就像一個小型的暗網。”男人見秦硯張了張嘴,擡手打斷了他,“不用問了,從案件宣布告破的那天起,這個網站就消失了。”
他後來也試了很多辦法,卻怎麽也登錄不上了。
“那你這幾年裏在做什麽?”秦硯問,“明明是不可控的嗜血欲,卻能忍受這麽多年不殺人?”
“所以過得很痛苦啊。”男人意味不明地盯着他,“從第一單開始,我的一舉一動就都在他們的視線範圍裏,他們不想讓我殺人,那我就不能殺人。”
他們派了數不清的人監視他,只要他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事來就立刻殺了他。
直到李瑾殺了孫桢的新任妻子,他才找到了機會逃離他們的視線。
魏淮銘總結了一下:“意思是你這幾年一直被監控着,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逃出來,剛出來就被人追殺了,一邊逃一邊殺人,就等着我們把你抓進來?”
男人理了一下整段話的邏輯,點了點頭。
魏淮銘:“你有病嗎?”
“他确實有病。”秦硯好心提醒了一句,話鋒一轉,“所以你可以确定幕後的人是孫桢?”
“一定有他。”
“證據呢?”
“沒有。”
魏淮銘翻了個白眼。
“金三角”的手掌壓在自己左手邊的一摞照片上,狡猾地笑了:“我沒有證據,不代表他們沒有。”
放在最上面的一張照片被男人手心裏的汗浸得有些發皺,顯得鄭淵的整張臉都有輕微的變形。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怎麽讓鄭淵配合他們。
“很簡單。”男人擡眼看向秦硯,“讓我和他見一面。”
秦硯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個提議不可行。
他們沒有理由無緣無故地把鄭淵拉到警局來,更別提和“金三角”見面;如果是在室外安排偶遇的話,秦硯又信不過“金三角”。
萬一他只是借這個由頭逃跑呢?到時候雙方來個甕中捉鼈,他們可就徹底栽了。
對面的男人很清楚他的顧慮,敲着杯子等了一會兒,看到秦硯輕輕搖了搖頭。
“秦教授,你們還有別的選擇嗎?”男人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說,“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每一秒都很珍貴啊。”
秦硯嘆了口氣,問了個他沒想到的問題:“你敢保證他見了你能忍住不殺了你?”
玻璃杯磕在牙齒上的聲音異常清脆。
“那是我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