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貳

範閑不知道李承澤那晚說的“認命”到底指什麽,自那以後,李承澤看起來還是懶洋洋的,混若沒骨頭似的,依然對外稱病不見人,話倒是多了些,昨天還跟範思轍出主意開戲樓;眼神也有內容了,偶爾閃過一絲犀利,依稀可見當初與太子分庭抗禮的氣勢。

在這吃人的京都府,他願意重新打起精神,範閑覺得是好事兒,這是個驕傲的人,即便最落魄時都頭顱高昂,他從不覺得李承澤會選擇依賴他。

如此,他也當愈發努力變強,好适時助他一臂之力。

還有就是莊墨韓,盡管在祈年殿夜宴與範閑發生了沖突,?莊墨韓依然發自內心的欣賞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離世時将畢生心血傾囊相贈。範閑感其恩德,可他那些所謂才華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思來想去,為這些書尋了個好去處。

來到二皇子府邸時,他竟不在,範閑驚詫,才剛能下地?怎麽就跑沒影兒了?還以為這是個骨灰級死宅呢?

謝必安同他一起出門了,下人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範閑轉頭去了靖王府,再不情願他也得承認,這世上有人比他更了解李承澤。

李宏成勸他去慶廟看看,太子自殺,為顧及皇家顏面,對外宣稱病故,按儲君規格厚葬,棺椁?暫停慶廟。

範閑盯了一會兒那發呆的人,不忍他繼續吹風,出言打斷,“沒想到你會來?”

“我為何不能來?”?

“世人皆知太子與二皇子不睦。”

李承澤一聲嗤笑,也不知在嘲諷誰,“無非就是他想殺我,我想殺他。”現在太子亡故,他又與誰不睦呢?

“你不開心?”

“畢竟是我可愛的弟弟啊~”

唔,人變精神了是好,但也更難猜了。範閑看不出李承澤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情。試探發問,“我不該引太子入局?”

李承澤又笑了,“有什麽不該的?縱你不出手,我也要動他的,畢竟我可是三番兩次差點死在他手裏。”

呵,還挺記仇。

範閑默默開始回憶,他應該沒什麽得罪這位的地方吧?

“太子死前,給我送了封信。”李承澤腿蹲麻了,站起身與範閑平視,他蹲着時小小一團,站起來卻比範閑還高上一點兒,範閑想,自己才17歲,應該還能再長點兒……吧……

“他得到一個沒有威脅力的兄長,你得到一個可以任人予奪的禁脔,範閑,你好大膽子!”

“不是……殿下,我那是為了打入敵人內部編造的幌子!”範閑聽到一半兒時就慌了,連連否認,“當時我與殿下親厚,除了這個理由,其他的都唬不住人啊!殿下英明神武,機智過人,定能理解在下一片苦心。”

“真得也好,假的也罷。範閑,”李承澤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你設局救本王,我十分感激,至于……”他實在不想再重複那兩個字。

“你想都不要想。”

“是。”我又豈敢唐突。

話說開了也就簡單了,範閑随李承澤一起回府,範若若李宏成等人已在院子又架起火鍋了,陳嬸看着重新熱鬧起來的院子,高興的給張大民加了個雞腿。

有人歡喜有人愁。

範府。

範建看着空蕩蕩的餐桌長籲短嘆。連柳如玉都進宮了,慶帝升了宜貴嫔的位分,晉為德妃。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範建想回儋州看看老母親了。順便也該帶着柳如玉正式拜下祠堂,依稀記得國公府內行步匆匆,年輕小姐一臉倔強的追出大門,與亡妻截然不同的自信張揚,一轉眼範思轍就這麽大了。要不把那條老黑狗也帶上,這天下就讓年輕人們到處撒歡兒吧。

皇宮。

慶帝看起來絲毫未受喪子之痛的影響。

他從不付出真情,也不相信別人的真情,正所謂孤家寡人。

暗探正在回報。

“二皇子和範大人一前一後去了慶廟,範大人和謝必安據是高手,暗探不敢靠的太近,遠瞧着像是談崩了,卻又一起離開,現在還在一處吃飯呢。”

“太子到底還是輸給老二了,”慶帝甩着手裏的串珠,常公公知道,這是他在思考。

“這倆人,有趣。我們靜觀其變吧。”範閑為他提供了一種更佳的看戲方式,比起怯懦有餘決斷不足的太子,範閑滑的像條泥鳅。老二這次又會怎麽接招呢?與太子鬥,輸的是命;與範閑鬥,輸的是人。他家老二他知根知底,過剛易折,絕不屈居人下,這才是他能引着他一直鬥下去的根本原因,輸給範閑,恐怕比輸給太子更讓老二受不了。

他和李承澤,再加上故去的李雲睿,他們本質上同一種人,永遠冷靜自持,理性多于感性,沒有什麽感情能動搖他們的內心,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因為相似,所以相斥。他不會選李承澤做繼承人,卻不妨他一直用着這塊方便的磨刀石。

此刻,他新挑的繼承人和磨刀石相談正歡,繼承人負責談,磨刀石負責歡——吃得歡,一邊飛快地給自己夾肉,一邊幫胳膊短夠不着的繼承人備選李承平往碗裏送。這小家夥又跑出來了,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法子,總能突破重重宮衛,摸上門兒來。他小時候想溜出去就從沒成功過。

範閑又在吹噓他拳打沈重巧詐海棠腳踢上杉虎俘獲小皇帝的光輝往事,試問天下幾個寫手能獲得皇帝當朝催更的待遇呢?

在範若若他們崇拜的目光中,範閑朝李承澤擡了下下巴,怎麽樣?有沒有被我小範大人的英姿折服一二啊?

李承澤眼裏只有火鍋,這些天卧病在床,府裏所有人都在限制他的飲食,他憋壞了。

範閑悻悻地坐回去,沒有漏掉身後短促的憋笑聲。說好的冷面劍客呢?謝必安你人設崩了知不知道?

一頓飯吵吵鬧鬧的吃到半下午才完,衆人一個個挺着圓滾滾的肚子沿西牆根兒坐了一溜,在午後的陽光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陳嬸兒及時送上了山楂糖給年輕人們消食解膩。

李宏成親手刻了玉簪想送給範若若,手揣在袖裏不住往她那兒瞄,就是不開口,看的範閑着急上火,又轉念一想,他和李承澤的進展還不如人家呢~他覺得李承澤心裏也不是沒有他,不然也不會明明不認同葉輕眉的思想還願意跟他去看母親留下的石碑,若真的不喜歡,李承澤有的是辦法躲開自己,可也僅此而已,他難再靠近一步。

轉頭看去,李承澤似是做了個美夢,神色恬靜,眼睫毛不時輕顫。小巧的鼻子挺得恰到好處,輕薄的嘴唇被火鍋辣的有點腫,像……

範思轍正想催更,見他哥突然滿臉通紅,迅速坐直了身子,眼觀鼻鼻觀心,寶相莊嚴,就差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了。

範思轍:這唱的哪出啊?

李承澤确實做了個夢,夢裏他還是個悲催皇子,承擔着磨砺太子的歷史使命,卻在16歲時獨身溜出京城瘋狂了一把。

他在鄉間農舍旁發現一只大的出奇的倉鼠,正拖着圓滾滾的身體往屋裏爬,他好奇的跟過去,見它拿把小木錘在午休戶主腦袋上敲了一下,那戶主沒醒,卻神色驚恐,似乎做了噩夢。

李承澤小心翼翼的過去拎起事成後放松警惕的倉鼠的後頸,那倉鼠竟說話了!自言活了兩百年,靠散播噩夢增長法力,再有五百個噩夢,它就能修成人身痛快撸貓了。

他被這只立志撸貓的小倉鼠逗得哈哈大笑,放了它去,它竟又黏上來,從此一人一鼠逍遙人間,他替它把風散播噩夢,它幫他擺脫父皇的追兵,小倉鼠身為精怪又貪戀人世繁華,隐身術使的特溜,常常帶他在重重包圍中悠忽不見。

“你會隐身術怎麽還被我捉到了?”李承澤不解。

小倉鼠答,“我觀你可親,想來不會傷害我。”

“萬一我害你呢?”

“那我再跑不遲。”

某日倉鼠興奮地撞到他懷裏,說它大功告成,要變與他瞧。

李承澤睜眼,入眼竟是範閑放大的臉!

“殿下,沒太陽了,別在這兒睡了~”

李承澤一怔,原來是夢啊。

範閑:睡懵的二皇子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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