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拾肆

京都城的熱鬧還在繼續。?

其一,陳萍萍請辭,據說範閑要從他手中接下了鑒查院;

其二,仍在病中的二皇子被慶帝召見了。

這第一道旨衆人心領神會,這第二道旨就耐人尋味了。太二之争,兩敗俱傷,眼見局勢走向明朗,二皇子竟又站在了朝堂上,莫非慶帝突然想起來二皇子真的是他兒子?

最難過的就是那些在二皇子中毒卧床不起時改換門庭的勢力了,這叫什麽事兒嘛!要不就學學陳院長,潇灑走人吧~

李承澤與範閑一同進宮謝恩,慶帝卻只見了二皇子。

“你甚少這樣瞧着朕。”

他這個老二原是有些怕他的,和太子一起跪拜時,太子恭恭敬敬彎腰俯身不卑不亢,老二腰雖挺着,頭卻埋得很低,不宣召幾乎從不主動找他。此時立的坦坦蕩蕩,也不再像從前那般笑的羞羞怯怯,嘴角勾起的弧度多了幾分譏诮。

“以往心有迷霧不得解自然恐懼,現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麽了?”慶帝目光如炬,逼視兒子。

“想明白兒臣唯一的阻礙便是父皇,唯一的倚仗也是父皇。”

“呵~你倒清醒。”慶帝伸手攬過兒子的肩膀,他們父子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了,他的右手就搭在李承澤的脖頸上,白皙,纖細,盈盈一握,指下動脈鮮活的跳動着。有次閑聊李雲睿戲稱戲稱老二像只花蝴蝶,現在看起來其實有點像——如此脆弱,如此豐滿。

李承澤喉頭聳動,卻無所畏懼地迎上慶帝的眼神。

“鬼門關走過一遭,自然更加惜命。”

“那範閑呢?他可是說要做慶國第一權臣呢。”

怎麽還是這個目标?李承澤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還是那副譏诮的樣子。

“那也得父皇成全才行。”

不同于殿內的波濤暗湧,範閑在外面等的無聊,索性去和謝必安說話了。

“喂,是什麽讓你決定跟着二皇子的?”還一跟這麽多年,太子挖了幾次牆角都沒挖動。

謝必安也沒想到範閑會突然跑過來搭話,愣了一下,實話實說,“不是我決定跟着殿下,是殿下選擇了我讓我跟着他。”

士為知己者死,既然殿下把他從人群中選出來,他畢生相報便是。

看上去和五竹叔有點像,範閑想。這樣的人腦子就一丁點兒大,裝下個人裝下個事兒便一輩子再顧不下其他。

傻傻的,又令人欽佩。

範閑還是想争取一下,“要不跟我換換,你來做南慶權臣,我來做二皇子護衛。”

“我不是二皇子的護衛,我是他的劍客。”謝必安反駁。他必要時候可以不聽二皇子的指揮,這是小時候就說好的。

“蒙管是什麽吧,跟我換吧?”

“你想都不要想。”不愧是自幼相伴,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範閑有些吃味,謝必安,李宏成,李承乾甚至林婉兒,他們都和李承澤有很多共同回憶,他就只有個李承澤随手敷衍的圈兒。

一直到李承澤出來,範閑都蔫蔫兒的,有氣無力的說,“我送殿下回府。”

李承澤覺得好笑,又深谙此人順杆爬的功夫,并不給他好臉,“我要先去看看婉兒。”

“婉兒怎麽了?”林府一別,他也許久沒見過婉兒了。

“她辦了家書院,母妃讓我過去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

“那我也去。”

林相去後,林婉兒搬到了林府居住,方便照顧大寶,将院子收拾了一下,為京都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提供容身之處,她幼時鮮得父母相伴,對這些同樣孤獨的孩子格外親厚。文靜的就跟着她讀書習字,坐不住的就跟着葉靈兒舞槍弄棒。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孩子喜歡往她這兒跑,有家的,沒家的,她睜只眼閉只眼一視同仁,瓜果點心管夠。

最開心的就是大寶,他交到了好多朋友,這些朋友不因他父親滔天權勢讨好他,也不因他智力低下疏遠他,只當他是好朋友。

院子裏整日吵吵嚷嚷,熱鬧極了。李承澤一進門看見滿院子烏央烏央的孩子立刻就想走人,被範閑硬拉進去了,從小就白的發光的臉在雞飛狗跳的孩子中沉的像鍋底。

偏偏小孩子不會看臉色,圍過來叽叽喳喳的叫他漂亮哥哥,還試圖上手拉他抱他,令人頭大 ,謝必安也一臉茫然。

範閑在一旁偷着樂,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被李承澤狠狠地瞪了一眼。

最後還是葉靈兒一聲爆喝解救了他,李承澤看着信步走來熟悉的紅衣女子,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剎那間噴薄而出。

這個人曾是他的妻子,是為數不多對他真心相待的人,是他苦澀人生最後一點甜。上輩子他自顧自的死去,也不知道範閑有沒有照顧好她。

能再次看見她活潑開朗的樣子,真好,李承澤唇間勾起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好久不見,靈兒。”

葉靈兒被他看的臉一紅,幼時二皇子經常和林婉兒一處養病,她經常去看望婉兒,慢慢的和二皇子也熟了起來,後來大家長大了各自忙碌,細想想,她有好多年未曾和二皇子這樣私下見面了。看了看二皇子,這人從來相貌出挑,小時候靈動的像傳奇裏行走山野的精怪,現在修煉的愈發勾人。只是為什麽要這樣看着她,她一顆心已經給婉兒了呀!

“好久不見啊,二皇子。”禮不可廢。

“剛才有個小孩兒摔傷了胳膊,婉兒送他去看大夫了,一會兒過來,二皇子怎麽突然過來了?”

“聽說你們這裏熱鬧,過來看看。”李承澤繼續拖着柔情似水的腔調說,“婉兒是我表妹,一向與我親近,她的事情我總是要關心一下的。”

這下,換成範閑臉沉似鍋底謝必安偷着樂了,李承澤沉浸在回憶中,不想理他們。

這裏這麽多孩子,管事兒的就兩個善良的小姑娘,定有諸多不易。

葉靈兒眉毛皺成一團,不知該不該勞煩這位大病初愈的二皇子,“別慌,回頭可與婉兒商量一下,找我,找範閑,都是可以的。”

“多謝殿下。”

說着說着,婉兒回來了,拉着一個手臂纏着繃帶眼睛紅紅的小孩,“勞煩二位久等了,大牛家裏離這兒遠,過來時跑的太着急,不小心摔傷了。”又從案幾上拿了一塊綠豆糕遞給小孩,“大牛今天看大夫表現很勇敢哦,值得獎勵!”

大牛笑的又羞又驕傲,轉身跑了出去。

“小範大人,我還真有事情想找你幫忙,”婉兒雖然疲憊,但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充滿活力。

林相和長公主的事兒範閑對婉兒是心存愧疚的,此番見她走出陰影,心裏也為她高興。

她有事相求,範閑自是願意相助。

“澹泊劇社聲名遠播,生意興隆,我們這些孩子們也想看看,只是一票難求。”

“這個簡單,回頭我讓範思轍來相府專門給孩子們演一場。”

“銀錢什麽的不是問題。”

“唉!都是自家人,提銀錢可就見外了。”

“如此便多謝小範大人。”

“客氣。”

談妥了演出時間地點,範閑便借口要找範思轍拉着李承澤走了,原因無他,李承澤全程盯着葉靈兒,那溫和的笑意讓範閑心裏很不舒服——他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別人!

當朝二皇子,京都守備千金,還真是一出好姻緣,範閑自暴自棄的想。

出了門扭頭就去找滕梓荊喝酒了,李承澤在後面喊他都沒理。

“他今天怎麽老是莫名其妙的鬧別扭?”

圍觀了整個事情經過的謝必安有些頭緒,可他不想說,想搶他工作的人必須受到懲罰。

滕梓荊被範閑煩的沒法兒,他老婆孩子都睡了這人還在他家院子裏撒酒瘋,抱着他給兒子做的木馬不撒手,對着木馬嘟哝那些酸溜溜的情詩,“承澤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你怎麽就不知道呢?!”

“承澤呀,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我不許你惦記葉靈兒!”

“想他就去呗~”你以前去的少嗎?滕梓荊腹诽。

結果不理他還好,一理他他反倒掉轉了矛頭“梓荊啊,他不喜歡我~”

“梓荊啊,他喜歡誰……他都不喜歡我,”說着就要哭起來,還在滕梓荊衣袖上擤鼻涕。

滕梓荊忍無可忍,直接提溜着把人扔出去了,“有本事你去找你的承澤說啊!”

“哼,滕梓荊你……不夠意思……”範閑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我這就去找我的承澤……嘿嘿,我的承澤……承澤!我的!”

是夜,已經熟睡的李承澤被突然抱住他的爪子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範閑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脖子上的血痕應該是謝必安留下的,不是,他這別扭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李承澤拼命想從爪子的束縛中掙脫,卻如蚍蜉撼樹,反倒讓範閑越抱越緊,幾乎整個人扒拉在他身上。

“範閑!你快點給我放開!”

謝必安抱歉地看着他,總不能真把範閑砍了吧?

“承澤啊,你看今晚月色很美,風也溫柔,我想和你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呵,”李承澤怒極反笑,“大霧天哪兒來的月亮。”

“承澤啊!我死而無憾呢!”

“那就去吧。”

“承澤啊,我欲尋良辰美景與你共赴賞心樂事。”

“愈發荒謬!”

謝必安覺得這裏的氣氛不适合他在,轉身出去把風了。

範閑還在那裏一口一個“承澤啊”,懷裏的人被他煩的要死,他過往二十多年加起來都沒被人叫過這麽多遍名字。

李承澤想,從明天開始,還是學點功夫傍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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