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半夏,性別女,根據已逝姥姥留下的藥譜,找到這裏。卻發現蔓達沒有,古董店倒是有一家,名喚“花開”有一美男老板,身邊躺着一只貔貅,牆檐上挂着一盞龍燭燈。

我不怕,因為他救過我的命,如他人一般無缺,性溫,讨人喜歡。

我們算是舊識了,只是我不确定,他還記不記得我。

自從那只萬年老鬼闖入古董店,我真的做到了無缺交代下來的事情,早五晚六,準時關窗關門,大門緊閉,符咒緊貼。

拿着手機看着日歷過日子,無缺什麽時候才回來啊?冰箱裏的速凍水餃實在味同嚼蠟、難以下咽,想起無缺上得廳堂下的廚房,燒的一手好飯,就算不是人不能娶回家…咳…不能嫁給他,養在家裏也是塊寶啊!

起碼,打架的時候不會吃虧;生病的時候不用去醫院;沒錢的時候可以伸手要;走路疲憊可以駝着飛;睡前還能謀得好福利;同住屋檐下還能偷窺八塊腹肌;被鬼怪纏身只需要大吼一聲無缺,随叫随到。

現在的社會,去哪裏找這樣男友力爆棚的人?

只不過,那該死的萬年老鬼,若是所言極是,無缺為何不願把蔓達給我?他明明知道蔓達對我有多重要啊!

到底是不願給我?還是有心瞞我?

笨貔貅又開始蹭我了,瞪着烏黑烏黑的大眼滴溜溜的轉,我指着它的鼻子:“古董沒賣出幾個,我的私房錢倒是被你吞了不少。”我打開錢夾,只有兩張百元大鈔相偎相依。

看看錢夾再低頭看看貔貅,輕哼道:“看見沒,只有兩張毛爺爺,既然不夠你吃的,幹脆你就餓一天吧!”我當起了甩手掌櫃,翹着二郎腿,磕着瓜子扔了滿地,貔貅哼唧哼唧的翹起前爪,一巴掌呼在青花瓷的桌子上。

哐當——

恩,你主人回來會把你的皮扒了,拿着晾衣架把你曬成幹。

百年青花瓷就這麽裂開了紋路,罪魁禍首,貔貅。

它眼淚打轉轉,這只四不像,發委屈的時候還挺好玩,白色的一團縮成球,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我繼續逗弄:“你做貔貅也太失敗了吧?”

可憐的小家夥眼睫毛忽閃忽閃,擡頭看我,試想一下如果是只狗狗用這種泛着淚光可憐巴巴的眼神盯着看,據說會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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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被眼前這只龍頭,馬身、麟腳,形似獅子,通體白毛的貔貅盯着看呢?

總有一種生吃了我也不解恨的感覺…

那兩對小翅膀一上一下的煽動,吐出舌頭,舔着麟爪。

算了!

反正吞下去的東西也不消化,除了增值也就是個存錢罐的功能了,我站在青花瓷前看了老久,嘆了口氣,深深的為我這膽大包天的念頭折服。

左手帶着手套,右手拿着小鑿子,一點點把青花瓷的碎片撿起來,沖着貔貅搖搖手:“你看好了啊,這玩意也有百年歷史了,不比人民幣差到哪去,你家主人寶貝的狠,如今吞進你肚子裏,也算是天意吧!”我眯着眸子,可謂奸商的表情一陣竊喜,“天意不可違,天意不可逆啊!”

哈哈哈——

順道撈了兩塊,準備去街道對面的典當行裏去換點毛爺爺。

貔貅吃飽了,鼓着肚皮在外面曬太陽,我這才想起冰箱裏空無一物,連速凍餃子也吃沒了。算了算日子,不出意外,無缺也快回來了,速凍水餃再買兩包就夠了,為此還能去點心店裏逛一番,順便把這幾塊寶貝當了換點零花錢。

典當行老板接過被紅布抱在一起的碎片,打趣:“半夏啊!又偷拿出來換錢啊?”

我惺讪讪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是無缺家的狗打碎了,不怪我。”

典當行的胡老板樂呵替我打圓場:“好好好……那下次再來,我一樣瞞着無缺。”

我沖典當行老板擠擠眼:“老板您必須瞞着他啊!咱們是互惠互利合作愉快。”

典當行老板舉着放大鏡看着幾片青花瓷碎片,直叫人可惜,“這要是一個完整的青花瓷,怕是價值連*城啊!”

我心裏沒由來的退卻,做賊心虛的哈哈笑了起來,這要是讓胡老板知道,手裏這兩塊青花瓷碎片其實是用來做百年老桌的,真想看看他那張皺紋橫生的老臉會出現怎樣的表情?

呼……長長了嘆氣,既然爛都爛了,也不是我整爛的,無缺還有很多青花瓷的寶貝,少一塊兩塊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如是安慰自己。

可又想起貔貅只是砸了道裂縫,而我偏偏拿鑿子一塊一塊敲出來的舉動,簡直了,不寒而栗!

“半夏啊,我把錢打進你的卡裏了。”典當行老板把電腦屏幕轉過來,我瞪圓了眼睛,實在沒想到只是兩塊青花瓷而已嘛!怎麽就可以換來如此巨額費用?

突然有些心虛,貔貅吃下去的,恐怕都可以……

一時間,萌生出了想法。

我提着包包鑽進超市以最快的速度把速凍餃子扔進車筐裏,推着它下了一樓,跑進點心店,随便買了幾個,沒要包裝,提着硬盒出了超市,來到了“一條街”。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更何況我還是偷着摸着弄壞了無缺的東西。

他這人最喜歡瓷器做的玩意兒,以收藏梳子為喜好,棗木梳、牛角梳、象牙梳、玉梳。但瓷器做的梳子很難找到,來雜貨市場也只是碰碰運氣,我把錢放在胸前的口袋裏,生怕小偷順走。

無缺曾帶我來逛過,淘古玩,用眼看,一念之間。就跟賭石一樣,可能使人暴富,也有可能一夜之間使人傾家蕩産。

唯一不同的,不管是“撿漏”還是“走眼”,古玩收藏是一個難得買賣不騙人,鮮有不受騙,即便上當受騙,也只能叫‘走眼’。

沒有無缺在身邊,我就算自稱奸商,也害怕看“走眼”。

“哦呀,小半夏啊,怎麽如此面容憔悴?”一片黑影閃過,浮在半空中,騰的出現,冷不丁的讓我打了個寒戰。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這個擋路鬼,然後低頭在攤鋪上找尋瓷梳。

“是我吓到你了嗎?”他雙手環胸若有所思,整個人翻了個,頭朝下腳朝上,哦天,哪裏有腳全被包在那塊黑布裏。

“可我真的很無聊啊……”

他頭發也跟着倒立,整個垂下來,很清晰的把整張臉都露了出來,我只是多看了那一眼,好像知道這萬年老鬼是怎麽與人世間說拜拜的了。

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空有一副惑人的皮囊,女相男身,要有多妖嬈就有多妖嬈,怪不得全身裹在黑布裏只露出一張臉,剩下的都被頭發蓋住了。

我并不知道他為何與我之前見過的鬼不一樣,有影子,可以觸碰到,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涼意。現在他以這種樣子示人,至少生前的遭遇并沒有像其他鬼那樣七損八傷,因為他看上去,美極了。

“小半夏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他裝腔作勢,飄到我身邊,突然間放大整張臉,與我的距離只差分毫就撞上了,我往後退了幾步,準備繼續無視這讨人厭的老鬼,他偏偏不甘心跟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明明聽得見卻裝聽不見,明明看得到卻不理會我,前些天還白白害這張臉挂了彩,我現在可是傷員喲……”

我嫌棄的抖落左肩膀上的那顆腦袋,那張臉上白白淨淨的哪裏還有疤痕?

“我活了這麽久,其他鬼魂該轉世轉世,該投胎投胎,只有我……不甘寂寞年年游蕩,看遍了人間冷暖,好不容易發現了遇見鬼的有緣人,竟這麽無情……”

“看着身邊的鬼友都找到了生的希望,我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失去了生前的記憶,一待就是上萬年。既變不成惡鬼也投不了胎,生不是死也不是,連附身這種簡單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上天已經對我這麽不公平了,偶爾給了我一點曙光,我只是沒想到期望越多絕望就越多。”

“嘤嘤嘤……”

“嘤嘤嘤……”

“嘤嘤嘤……”

怎麽能這麽啰嗦?吵死了!我摳摳耳朵,都沒辦法專心挑梳子了。

“或者說!萬一我變成了惡鬼,你能負責嗎?變成了惡鬼的原因一定是因為唯一一個可以看得見我的人,無視了我的存在,想想啊我都這麽老了,變成了惡鬼你的無缺哥哥有把握能收了我嗎?那樣我只能殘害社會!哇——”他呲牙咧嘴的在我面前亂晃。

“小半夏啊,你是不是不知道惡鬼有多吓人?比我吓人不知幾倍呢!看在我們都是中國人,還生活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地方,多少就和我說句話呗,我都記不得自己多久沒和活人對話了呢!”

煩人煩人煩人,真的是好煩人!

說的都是什麽屁話?

我掏出手機,忍無可忍,在上面打了一句話:你不是中國人,你是鬼,前些天你剛和活人對過話。

老鬼湊到跟前,臉都快貼在我的手上了,涼氣微微襲來,這只鬼,竟然還有呼吸?

“你既然聽見我說話了,幹嘛還多此一舉用手機打字?和我對話很麻煩嗎?可我很喜歡那種感覺啊!”老鬼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突然像是想起什麽,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話說,你有沒有問無缺關于蔓達的事情啊?我可都告訴你喽,用我的鬼格發誓,這世上除了無缺就沒人見過蔓達了,當然我只是知道無缺有蔓達,但不知道他放在了哪裏!”

我的眼神有些閃躲。

“咦?小半夏你該不會還沒有問他吧?不是不是,難道你手裏的這塊破手機是當擺設用的嗎?”他想抓起來我手裏這所謂的破手機,試了好幾次都沒用。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鬼忌桃木不能觸人,可他偏偏與之相反。

“啊!你看到了沒?我只能碰你,只有你對我來說是沒有媒介的!活人的東西都有磁場和結,界我根本拿不起來!”他一臉沮喪的嘟嘴,“小半夏你不給無缺打電話問問嗎?怎麽還是一臉不相信我的樣子啊?還是……你怕什麽?”

“你胡說些什麽啊!”我合起手機,裝進褲兜裏。

“恩?我還以為你就只會這一個表情。”老鬼學我不茍一笑的臉,突然咧嘴笑了,“啊!原來你是喜歡無缺啊?”

“不…不是的!”我大聲反駁,伸手捂住老鬼的嘴巴,完全沒有顧及到周圍人異樣的眼神。

“這下可有趣了~”他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望着我,我松開手,自顧自的向前快步走。老鬼飄來飄去很不安分,我走到哪裏他就跟在哪裏,最後坐在我的肩膀上,原以為他會很重,卻輕的像片羽毛。

老鬼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不停的問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的啊?他是真的不知道?天啊,暗戀啊,你真的慘死了,所以才堅持不打電話問他蔓達的下落啊……也是,明明蔓達就在自己喜歡的人手裏,還不能問的感覺真是差爆了。不過?你不試試看,怎麽知道他不會把蔓達給你呢?”

這只不會看眼色的老鬼!

難道看不出來我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嗎?

蔓達,我是非要不可,只是我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眼睛長在我身上,我會自己找。

也許是太過明顯,老鬼讀出了我心思,一本正經的歪頭:“有時候眼睛是最能蒙蔽真相,讓人失去自我和判斷能力的東西。”

我別過頭,不想聽他說話,再次把這只老鬼推下去,他沒做好準備,輕的飄下去,落地時突然消失,又重新浮現在半空中。

他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

因為我真的想不通,無缺為什麽會有蔓達,而且為什麽不願借我一用?

我不能開口要,害怕就此有緣無分,拿不到蔓達,再也見不到無缺,賠了夫人又折兵。

“蔓達重要呢?還是無缺重要呢?恩,現在終于懂了。”他閃現在我面前妩媚一笑,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不耐煩的繞過他,沒想到他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扯住了我衣角,也不知施了什麽鬼法讓我定在原地。

只見他拍拍手,叉着腰,長袍到腳像是以前祭司穿的道袍一樣,他蹲在地上,拖着腦袋:“我不松手你是走不了的。”

“卑鄙!”

周圍的人停下腳步看着我奇怪的舉動,在他們眼中,我活像個二傻子,對着空氣說話,手舞足蹈又或者像現在這般突然一動不動。

我還清楚的聽到從我身邊走過的人小聲低喃,對我指指點點:這人是有神經病吧?

“快松開我!”對于長得好看的鬼,我依舊是沒有抵禦力,軟塌塌的求饒,“先松手吧,有事好商量…”

“除非你答應我,不會再無視我的任何一句話。”

“好……”

老鬼松了手,我立刻恢複了行動上的自由,知道跑不過他,打不過他,對他束手無策,只能乖乖打腫臉充胖子,大灰狼裝小綿羊。

他撿了便宜賣乖,又開始滔滔不絕:“你也真是的,喜歡他就說喽!”老鬼嘆了口氣,像是老友飯後閑談般,又像是自言自語,“哎,本來暗戀這種事是我在行來着。”

“無缺對我有恩……你,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要亂說!”我真是一點都不想和這只鬼多說一句話。

“好好,是我什麽都不知道。”他突然從我肩膀上落地,向前飄了一會兒,繞在一個攤子邊盤旋,攤主打幾個噴嚏,喃喃自語:“這大夏天的,怎麽冷飕飕的!”

我慌忙趕過去,沖着老鬼擠鼻子瞪眼,像我這種特殊體質的人,鬼沒法養精蓄銳。除此之外任何人和鬼接觸,切忌屏息,否則鬼會吸食你的陽氣來補陰。

“這人是慣犯,傷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我好餓啊……這不算害人,我是幫社會除害!”老鬼振振有詞,趴在那攤主的背上,渾身泛着黑氣,別提多駭人了。

我指着攤主背上的黑團,鐵青着臉:“你快走開!”

“為什麽?你要是早點答應我,我也不會費這麽多口舌,不費這麽多口舌我也不會饑腸辘辘啊!”老鬼猛的朝攤主吸了口氣,咂舌。

“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麽這麽沒禮貌?”攤主晃了晃脖子,套了件外套,扔口齒不清的打哆嗦,“這世道還真是奇怪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攤主臉色漸漸發白,我急得要死,要是被無缺知道我與鬼怪打交道,并且因為自身原因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暫且不說攤主是不是和老鬼說的那樣作惡多端,但好歹是條人命,我掄起包包朝老鬼扔過去,兜裏随身攜帶着符咒,雖然我知道不管用,但也許能解燃眉之急。

結局往往不會朝事先想好的方向發展,老鬼躲過包包和一堆符咒,瞬間化作黑煙消失的無影無蹤。包包直線墜落,把攤主面前的古玩品壓得七零八落。

攤主正坐在那發呆,完全沒反應過來,頭上還挂着我扔過去的符咒。

我長籲一口氣,索性人沒事,還活着就行。

剩下的事情,就是我同攤主因為錢糾纏了很久,最後把換來的財産全都賠給了攤主。攤主罵罵咧咧一臉不情願的啐道:“今兒個真娘的撞了邪,衰死個屁的了!”

我很是委屈,恨不得活剝了那只萬年老鬼!

守着一堆破銅爛鐵,蹲在地上一個個拾到麻袋裏,眼前浮現出那只老鬼消失時那雙含情目,淚光點點,态生兩靥之愁,嬌襲一身病态美,這天底下學林黛玉沒有比他更像的了,找不出第二人。

這是只浮誇鬼,性子惡劣,脾性不改,喜歡自言自語,屬性唐僧,看在老弱病殘女相男身,幻化俊美,從未害死過人,懶得同他計較。

無缺說過:妖鬼天性都是一樣的,謂死者為歸人,生前枉死亦為鬼魅、陰氣賊害、作惡多端、巧言騙人、陰險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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