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從房間裏出來,正處于猶豫不決當中,深深地嘆了口氣,就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吧。
“半夏。”我恰巧擡頭,看到無缺站在自己的屋內,透過玻璃窗念着我現在的名字。
我低頭不語,終究還是起身一閃而過站到了他的門外,愛這種東西,有時候,會讓人變得非常卑微。
我走進屋,站在他身後,望着他一成不變孤傲的背影,眼神淺淺清冷:“你是在叫誰?”
“看來你已經恢複記憶了。”
我冷哼一聲:“還不完全。”
他回頭挑眉。
我繼續說道:“我好像吃虧吃了一輩子,也狗改不了□□,愛了你幾千年,等了幾千年,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還是和你有糾纏不清的關系,想想都覺得很累,我們就此放過彼此吧……”
無缺蹙眉,嘆了口氣:“狗啊,屎啊,這個比喻很不恰當。”
“你想讓我變得像神女姐姐那麽溫柔,恐怕我這一輩子都做不到。”
無缺臉色鐵青地看着我:“神女複活沒有成功……我……”
“我告訴你,前世的事情我們兩不相欠,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早就把命還給你們了。今生她是死是活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而你!也休想再把我從這具身體裏趕出去!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愛沖昏頭腦,被愛蒙騙了雙眼的沁貉!”我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怒視着他,全身散發着青色的光芒,将無缺的房間弄的一團糟,他手指輕輕一揮被狂風暴雨掃蕩過的屋子又重回原來的模樣。
無缺聽完我這話反倒不惱怒臉上帶着寵溺般的笑意,張開了雙臂:“好久不見的人兒,怎麽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呢?”
見我無動于衷,他走了兩步将我困在懷裏,下巴頂着我的腦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你對我還真的是恨之入骨,不過也好……”
我用盡力氣想要推開他,好似被他手指泛着的紅光禁锢在原地,他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腦袋:“再恨我一點好不好?”說着我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感覺入腦,眼前一個少年溫柔的笑意望着我,他似乎再叫我:夏夏。
這是……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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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
我含着淚水,忍不住埋頭痛哭。
“沁貉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問過我的一個問題,你問我有沒有愛過你?”他像是喃喃自語根本不管我有沒有聽進去,“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不想!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我捶着他的胸膛,躲不開他低頭狠狠吻過的嘴唇。
他嘴唇掠過我的耳朵輕聲呢喃:“怎麽辦?締約要生效了。”
我瞪大眼睛,突然想起無缺曾說過如果答應幫他找回丢失的記憶,蔓達将作為締約的代價,所以并不是他忘了,而是我忘了……
我欲想起身阻止無缺,卻被他強硬的按在懷裏,一陣紅色的光環沖破屋頂,古董店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我站在荒山外,雙手沾滿鮮血,捧住一顆撲通撲通跳動地心髒。
☆、番外: 蔓達
蔓達,上古遺族,心可入藥,幻化仙靈。
其味苦、性溫、鎮痛、谵忘、情變、有毒,慎用。
瓣如血,莖如蓮,紅白交錯,生靈不喜,且生生相惜。
傳,活人見之可憶起前塵往事,死人見之可喚起生前記憶。
自古以來,有長生不老、逆天者尋其蔓達作為藥引,隔天死于非命。
無缺,蔓達也。
☆、花神無缺(番外)
【1】
我一直認為活了上千年早該參透了愛恨,最愛之人離我而去,自己茍且偷生,活在世上看遍一幕幕悲歡離合,直到把她從蛇窟裏救出,那眉眼像極已逝的戀人沁貉。
當時腦海中閃過那抹熒黃色的身影和蛇窟裏這個滿身鮮血淋漓地小丫頭重合在一起。此時,手裏的龍燭閃爍着黃光,每當遇見強大的敵人,乃至我無能無力的時候才會變換出誘敵的燭火。
我閉上眸子,冥王找了幾千年卻還是被我早先一步遇見她。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便是命運。
盡管我篤定留她在我身邊,盡管天數已定,卻還是毅然決然的參與了她的人生。
望着手中的龍燭,九幽炙熱的目光在燈內瘋狂地跳動:“小主人,主人這下有救了。”我握緊燈柄傳來刺骨的灼熱,此刻想要賭一把,賭她這一世可以平安無憂。
啓唇念了個訣把她從蛇窟裏救出來,她警惕的盯着我,往後退了幾步,我有些欲哭無淚,只得蹲在地上與她平齊,斂去清冷的表情綻開許久沒笑過的嘴角,摸摸她的腦袋湊到她身邊,就像……幾千年前她曾躲在葉瓣底下狗腿的揪了揪我的葉子說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要是幫我攔住那個壞人,今後做牛做馬悉聽尊便’讨好的表情如出一轍。
小丫頭身上泛着五毒,想必是被蛇窟的毒舌所咬,不及時清理傷口,便會致命。這對我來說簡直小菜一碟。
我怕吓着小丫頭,蒙住她的眼睛,手指經過的地方傷口正在緩慢的愈合,但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随之發生,伴随傷口愈合,從她皮肉之內長出無數枝丫,苗根……
我眉頭緊皺,自知花神與生俱來死灰複燃的能力,然而小丫頭體內很快就被各種藥苗所占領,脖頸處崩起的經絡被張牙舞爪的根苗所刺穿,岌岌可危。
我将她身上殘存的藥苗除去,憐惜的看着她說道:“好好活着,記住,這條命是我給你的。”
這個與世所隔的村落,拿剛入世的孩子做活體,必除之!我的人,只能由我處置。
松開蒙住小丫頭眼睛上的手,我盯着她看了許久,雖然這眼睛鼻子嘴巴不一樣,可這神情恍惚間竟讓我以為自己回到了千年前,遇見了那個還是孩童的沁貉。
我突然産生了一種想法。
于是——
抱過她坐在膝上:“想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小丫頭眼睛瞪得圓滾滾,頹然間搖了搖頭,甚至沒有想過她會拒絕我。她哭喪着臉:“出不去,我要是走了族長會把我的家人喂蛇。”
我哭笑不得,是該慶幸這小丫頭沒有被生活環境所麻木了神智,還是該慶幸她善良的有些“可愛”?
我嘆了口氣,她雖然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骨子裏的善良一成沒變,殊不知這份善良對她卻是致命的傷害……
垂下眼眸,突然有了個膽大的想法,如果就将她扔在這裏,放任不管,或許會改掉這份不應該有的慈悲心。
我的神色真摯,恐怕用盡了此生哄騙小孩子的招數,像只狡猾的狐貍精,溫柔的說道:“我是無缺,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頭低下頭,有些吝啬言語,其實後來我才知道,這孩子早就喪失了溝通的能力。
只見她為難的擡起頭,盯着我的嘴唇,手指碰到我的唇瓣,學着我的一言一行想要咧開幹澀的嘴巴,最終她擠出星星點點的笑意,艱難的說道:“半夏 。”
半夏這兩個字刺進我的心中,如一把利劍将心髒攪了個稀巴爛。
幾千年前這是神女的名字,對我有救命之恩、平易近人的主人的名字,也是除了我以外她恨之入骨的名字。
這就是所謂風水輪流轉吧?
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該怎麽向她解釋?罷了,罷了,只要能換來她這一生的平安無憂,叫什麽也值了。
我伸出手,微光若現,手掌中浮現出一顆用淚珠做的項鏈。這本就是屬于她的東西,本就是因為她才流下的淚水,總算是派上了用場。
我蹲下與她平齊替她帶在脖子上:“想離開這裏的話,就叫我的名字,不管在什麽地方,我都會趕過來。”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不想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不想再體驗一次失去愛人的痛苦。
【2】
回到花開古董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九幽壓在極寒之地,讓它不得天日,就此消失與人世。
掐指一算九幽跟着我也有千年的時間了,它不過就是為了找到可以讓神女托生的軀殼,可這世上只有一朵七色堇。
如今不巧又一次被它撞到,上一世我還了神女的人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一世的情緣是我欠沁貉的,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她百歲無憂,就算奉上我這條命。
從天門趕回來的時候我的整個身體疼痛難忍,淚珠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它因沁貉而流,所以她遇到了危險,我必然有所感應。
等我尋着她時,小丫頭面無表情的站在蛇窟裏,無助且憤恨的看着遠處的火勢,對于呼救聲充耳不聞,毒蛇離她愈來愈遠,被她身上那絲煞氣所逼退。
我心頓時提到嗓子裏,努力讓自己平靜,生怕莫大的打擊讓小丫頭走火入魔。
我站在洞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沖她伸出手,帶着笑容:“走嗎?”沒人注意到我語氣裏的不确定,沒有人知道我的小心翼翼。
她慢慢的擡頭,眼眶通紅,像只受了傷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獅。
小丫頭回頭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大火,顫抖地舉起手,當手裏有了對方的溫度,那顆怦怦的心跳才緩慢下來。
我把她裹在衣袍裏,護住她破爛不堪的身體,她突然回頭從衣服裏鑽出來,仰頭帶着祈求的目光問道:“可以帶着姥姥嗎?”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個佝偻的老人蹒跚而來,我只笑不語,這其實是個最頭疼的問題。
小丫頭的姥姥走到我身邊,她的身子突然朝前一顫又朝後一顫,可能再別人眼裏是一個腿腳不便的婆婆,卻讓我心懷敬佩,這是一種古老的禮節,拜神。
婆婆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再強求,背過身子。
“夏兒乖,以後的路要自己走了。”婆婆把小丫頭交到我手中,拍拍我的手腕,留戀不舍的站了良久,頭也不回的走進了被大火覆蓋的村子,與村陪葬。
婆婆本不必死,為了小丫頭去壓制整村的亡靈,那抹意味深長的眼神,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我,蔓達,精于謀略,千算萬算卻忘記了在她的潛意識裏,本性純良,有顆包容之心。
她捂着那個藥譜,眼神堅定,透過那雙黑瞳我看到了她的以後,九幽取走小丫頭的軀體,沁貉沉睡的靈魂墜入無盡地獄,神女複活,結局不可逆。
我眺望着遠方竄動的紅焰,光影映在自己臉上乍明乍暗,眼神裏透着淡淡的哀傷,我握住小丫頭的手更緊了,嘴角一抿,臉色冷肅,陷入沉思。
該怎麽才能搶在九幽之前,怎麽才能讓她更恨我一些?意志更加堅定一些?
【3】
我把小丫頭帶回古董店,僅僅幾日她就從傷痛裏走出來,只是偶爾會盯着一處發呆,每當我裝作若無其事的來來回回溜達,她便抱着我的大腿笑的天花亂墜。
為此,我很是頭疼。
幾天過後,她隐藏在內心深處的小心思還是被我發覺,她出神大部分都是看到店外母子親和的樣子。
趁着夜深,小丫頭睡覺之後,我換了套衣服前往書店,翻閱了大量與小孩相處的書籍,關愛孩童成長書籍。
手指掃過之處,書籍上記載的字目瞬間引入腦中,突然!手指停頓了片刻,拿起一本書認真的翻着,勾唇微笑,這本好像挺有用的。
我把它放回書架上,走出了書店,不遠處角落裏的書架上《怎樣成為好爸爸》的書歪倒在一邊。
看到書上說這麽大的孩子應該也有五六歲了吧?得吃着胡蘿蔔才能長高。
一臉愁容的端着鍋颠菜,另一邊煮着牛奶,水池裏堆滿了碗碟。
瞧瞧我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雖然覺得自己好笑依然樂此不疲的享受和這小丫頭在一起的日子。
半年過去,對于照顧小孩子我有自己的一套,而從前并不熟練做飯,現在也是手到擒來。
小家夥有些挑食,香菜、蒜、大蔥、麻椒、調味的東西都不愛吃,甚至嘴叼到一聞就能知道。
我一直覺得只要她跟在我身邊就不會有危險,不會被冥王找到,或許我一個人太寂寞,享受到幸福的滋味就不願松開這雙手,但……我陪不了她一輩子,這是事實。
真正忍痛割愛是在小家夥可以看到鬼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她跟在我身邊才最有可能發生危險。一旦有了特殊的感知,她在厲鬼的眼裏就是獨立的個體,那些厲鬼恃強淩弱,最容易蠱惑人心,陰險狡詐。
如果遠離我,如果遠離做死人買賣的我,遠離了這家古董店,她就安全了。
我消除了她和我在一起半年的記憶,帶着她那股剛從藥王村裏的怨恨把她交給了福利院,存着一些私心,選擇了離古董店距離最近的一家。
院長帶她安頓好,我殘忍的回絕看望她的建議,她不該有過分的善良才能救得了自己。
若她有一天回想起來,只有恨,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知道,想恨一個人很容易,可,再愛就難了。這是為了她好,是她活下去最後的希望,從能看見鬼的那一天起,命運就不再按原軌行駛,一切有了新的開端。
這個小人孤獨的望着窗外,我多怕一不忍心就将這0.01的希望功虧一篑。
從福利院出來,一只白色的花貓從牆檐上蹦下來,藍色的瞳眸打量着我。我的眼睛眯起來,手指劃了個圓圈沖着那只還未幻化人形的貓妖飛去,他快速的躲避開整個身上的毛炸了起來。
這下有趣了,能看出我真身的低級妖物很少,若是加以修行以後定有極大慧根。
只可惜,我不允許任何人插手有關于小丫頭的未來。
他,這只白貓,必死無疑。
等我念咒時,一個大個子男孩突然出現,我只好避在一邊,看到大個子男孩提起那只手無縛雞之力的貓妖,轉身走了。
這只貓妖還太小,盡管有九條命遭受非人待遇也活不了多久。且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絕無差錯,不必我出手,以後,那男孩子也會替我省了不少雞毛蒜皮的事。
也許太過自負的人總歸會栽個大跟頭。
第一次看到妙齡少女從我身邊經過時,熟悉的感覺迫使我追了好幾條街才認出她來,還有那只已經長大了的貓妖。
我以為最酸的感覺是吃醋,其實不是,最酸的感覺是我壓根就沒權吃醋。
陣陣歡聲笑語和我擦肩而過,那笑容卻不是對着我,而是另一個男人。
【4】
直到小丫頭高中畢業,福利院院長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小家夥從福利院搬了出去,以後不想再麻煩福利院了。
我皺緊眉頭,這丫頭……怎麽還是老樣子呢?就算被人欺負,被人抛棄,經歷了死亡,那顆心依舊沒有變。
我哭笑不得的放下電話。
轉頭的瞬間就看見她靈動的身影:“那個你好,請問這裏以前是不是有座山?”她舉着牛皮紙,把整個人都籠罩在裏面,認真的詢問。
我突然很想笑,故意斂住笑容,拿走了她手裏的牛皮紙:“可能是吧,山裏應該還有個和尚。”
“這一點也不好笑。”小丫頭擡起頭瞪着我,也就一秒鐘吧,我清楚的看到瞳孔放大的模樣,那震驚的臉龐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看樣子小家夥想起我了。
我低頭看到那張牛皮紙,上面記載了關于蔓達的東西,若我沒猜錯,小丫頭要研制出後悔藥拯救出枉死的母親和那位婆婆。
我的眉頭緊皺,從未想過會有這麽決絕的選擇等着我。
她要找的蔓達,就是我的真身。
她想要研制出的後悔藥差我一味,便将全部付諸東流,難不成對于我和她來說這才是最好的結果嗎?
我斜眼看過她那抹笑意,将牛皮紙還給她:“這裏招店員,衣食住宿全免,有興趣嗎?”
無論如何都要把她留下來,以免那只貓妖尋到她的味道纏上她。
我笑盈盈地走上樓梯,眸子一緊,不過就是蔓達而已,她想要的我都會滿足她。
【5】
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有兩件事:親手殺了沁貉,毀了半夏的親情。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即使放在我禁欲千年的神身上,也有想殺了那只貓妖的沖動。
可我知道,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了那只貓妖?死對于那只貓妖來說不過就是一種解脫。我已罪孽深重,便不在乎這一星半點,況且我本就沒打算活下去。
我用了最殘忍的手段,禁锢住那只靈魂純淨的貓妖,讓他淪為性虐者的圈套裏,再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我自大的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丫頭好,但後來,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和小家夥相處了三個月後,內心越發郁結,她說她叫半夏,我曾一度失口喚出沁貉,每每咬緊牙關別過腦袋。
半夏身體裏沉睡的靈魂的确是沁貉沒差,只是這性情大變,有些無厘頭,甚至有的時候我竟也搞不懂這小丫頭再想什麽?每時每刻都必須要提醒她“謹言慎行”、“防人之心不可無”。可她不是裝沒聽見就是當耳旁風,等到我生氣時才可憐巴巴的偎在我身邊扯着我的衣服求饒。
然而……看着她無害的臉我實在對她生不了氣,滿目愁容的看着她,想着萬一哪天自己不再了,她又怎麽辦?
我嘆了口氣,這小丫頭還是一成不變的愛管閑事,同情心泛濫,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半夏這幾天對種花情有獨鐘,我猜她是想種出蔓達,難道只要叫做半夏這個名字的人,都很喜歡種花嗎?
她找了很多花籽甚至不惜拿自己可以看見鬼這件事情來詢問那些鬼魂。
我覺得是時候把九幽拿回來了,想要她這輩子平安無事就必須除掉想要傷害她的人。
她那副韌勁,從別人口中知道蔓達的下落不如我親自告訴她。
等我執燈回來,聞到冥界的味道,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冥王來過了,只是我卻不知他比我還要心急,對着我的小家夥下了冥婚,甚至還想把她的生魂拖出來,幸虧那顆淚珠發出了預警,我這才保住了她的一條性命。
九幽那邊還沒給個說法,這又來了個添亂的了。
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答應冥王,前提條件就是不得配生魂。作為交換冥王給了我鎮魂鈴,可以先把神女魂飛魄散的靈魂鎮住。我試着和九幽溝通不再插手神女的事情,他卻拿小家夥的生死逼迫,無奈之下我替神女續了命。
只要不傷害小家夥,讓我死一萬次也無妨。
龍燭燈重燃,重新認主,即使危險也是幸運,我以小家夥的身體作為交換,同樣我也有了真正可以掌控他的能力。
“無缺,這是什麽阿?”等我看到她被藍光吸引進去,伸出食指觸碰的同時,我的心都被吓了一哆嗦,一聲喝止後她擡起朦胧的雙眼。
我順勢拿走龍燭燈跟她解釋,其實是希望她能離她遠一點,誰料想到她知道的越多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當我從太平間出來看着她抱着貓妖,絕望的把手指伸進龍燭燈內的時候,我的心髒有無數只觸手在擠壓,只能盡量克制住自己:“為了只貓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看來有些事情不說清楚,你永遠都不知道怎麽才能愛惜重生的機會。”
她那副置生死與度外的模樣令我的心隐隐作痛,就像千年前沁貉站在我身邊,推開我的手帶着一絲倦意說道:“你看我身上還有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拿去吧,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我一直認為這只跟在半夏身邊的貓妖不懷好意,當他肯為了小家夥抛棄性命的瞬間,我才知道這麽多年來我失誤了,殺害了半夏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親人。
在貓妖所有的記憶中全部都是和半夏有關,一張張笑臉,一個個珍藏起來的回憶,他不惜灰飛煙滅把自己的記憶和我合二為一的時候,我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他和我一樣至始至終都是為了半夏好,怕我對小家夥居心叵測,他認為只要能在我身體裏狠狠的印上他來過的痕跡,因為有他的存在我便不忍傷害半夏。可我又該怎麽解釋我的身不由己?
我捂住心窩傳來的陣陣溫暖,如泉水般滔滔不絕湧入記憶的長河,閉上了眼睛,流下了一抹晶瑩的淚珠。
【6】
我第一次見到小家夥哭的那麽傷心是在被樹妖告知我沒了仙脈時那一刻起,她的慌張被我記在眼底。我笑得溢出了淚水,看來在她的心裏我真的是無所不能的神啊!
這個傻孩子……
她從慌張變成泣不成聲,心疼我扯了仙脈,心疼我被樹妖卷入谷底,眼淚一滴又一滴的墜落。
真是個傻瓜,怎麽又再哭?
我廢了仙脈,蔓達的花香襲來,我知道她找了那麽多關于蔓達的資料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但現在除了自保不被樹妖吞噬,還要安撫上面那個小丫頭的情緒。好在我的符咒還在身邊,把符咒碾成粉末撒向樹妖根部,漸漸的樹妖停止生長猶如枯木。幸而我還有輕功,眼疾手快的扯住一根藤條,向上一拉輕輕喚道:“半夏。”顯得極為淡定,眉眼中帶着安慰的笑意,并不想因為我沒了仙脈而讓她變得恐慌,因為在她的心裏我就是安全感。
“我……我在。”
“後悔嗎?”小丫頭好像怕極了,我卻無法再這個時候給她一個擁抱,只能語調平靜的詢問她。
她好像一時沒反應過來,我閉了閉眼睛,什麽時候才能開竅呢?
于是:“後悔的話,更是需要這第三味藥引了。都到了這一步,豈能半途而廢?得到人面樹,就差蔓達了,你想要的,也最接近了。”
“無缺……”
我看向她,試着用最後一點靈力去感受九幽的方向,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九幽就不會再傷害我的小家夥了,至于神女……這是神女一族的結局,她們世世代代無法重生的原因恐怕就是在這個世上蔓達只有一株,除非花神死亡,新的神女才會出世繼續培育出下一任花神。
我若是早能參透,沁貉也就不會死了。
我抓住藤條摟過小家夥的腰身,呢喃:“答應我一件事,原諒我所做的一切。”
身後的火勢熊熊燃燒,懷裏的小丫頭哭着從嘴裏喊出我的名字,我默然了片刻輕輕答應。
“為什麽自廢仙脈?”
果然還是問了,藏不住話的小家夥,只需要一個眼神我便能知她所想,畢竟!畢竟阿……她是我養的娃娃吶。
我閉上眼睛忍住淚痕,是時候讓她全部想起來了,語意中帶着狠絕:“你需要。”
這副僞裝終于可以卸下來,我睜開眼睛與小家夥對視,她那雙靈動的大眼寫滿詫異,突然間像是想明白緊緊摟着我不肯撒手。我沉默許久,捂住她的雙眼,将我的仙脈放入她的眼中。
前世我剜了她的雙眼,剝離她的魂魄,毀其身,失其信。只求以死謝罪,還她今生平安無事,衣食無憂,兒孫滿堂。
契約的時間終于要到了。
小家夥。
你還記不記得你在鬼谷問過我一句話:你…有沒有見過我?
又何止是見過?
如果你想起卻又不願從我嘴裏聽到你在千年前問過我的問題,我的心會告訴你所有的答案。
我和晴朗唯一相同便是,在我們的記憶裏深深的愛過你。
“無缺……”
“等我,如果不想投胎轉世,就在忘川等我,我會很快的下來陪你。”
“無缺,你有沒有愛過我?”
“我寫了婚書,就是禀了天地,等到神女複生,我便履行我的諾言,你要等我。”
前世債今生還,我欠小家夥一條命,這輩子該我還了。
☆、最終章
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人像我一樣,活在重複後悔中,回不了頭。
我用過無數種辦法,把蔓達種出來,可我終究不是神女。
我一直以為只要擁有藥引,研制出後悔藥,結局就能圓滿,殊不知卻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不僅失去了晴朗,還失去了朋友愛人。
就像現在一樣循環導致,不停地後悔,繼續後悔。
玻璃罩上倒映着晴朗的糖人,窗口的花盆上搖曳着一朵樹苗,胸口上的淚珠項鏈冰涼的貼在頸間。
我忍不住埋頭痛哭,這到底算什麽啊!什麽破後悔藥阿……
那個閃着紅光的藥丸似迷惑人一般讓人去觸摸,我閉上眼睛,捏碎了後悔藥,它們像是天空中的星星瞬間奔湧而出。
就這樣吧,就這樣一切回歸原狀吧!
我最後悔的不是失去了親人,而是失去了所有愛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