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古浪在“東興店”內,遇見了哈門陀,被他查問了半天。
古浪辭出之際,哈門陀要把他最珍貴的一種暗器送給古浪,古浪稱謝着伸手欲收,哈門陀突然說道:“我來為你放好!”
一語未畢,雙掌已如同閃電一般,按向古浪的脅下,古浪萬料不到,閃躲不及,哈門陀的手掌,已經貼在了古浪的腰際。
古浪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一時不知所措,哈門陀把那盒金星暗器放進古浪的革囊之中,笑道:“好好的保存,我對此物的重視,不在春秋筆之下呢!”
說着縮回雙手,古浪愕然不知所以,哈門陀見狀道:“你怎麽了?”
古浪極力鎮定着,說道:“沒……沒有什麽!”
哈門陀揮手道:“那麽快回去吧!不要引起丁訝猜疑。”
回頭望了望牛婆,接道:“我還要查問這個婦人一番!”
說完就把房門關上。
古浪這時才稍微平靜下來,一顆心卻仍砰砰跳個不停,忖道:“奇怪!他發現‘春秋筆’在我懷裏,怎麽會毫無反應?”
想到這裏,他不禁探手入懷,一模之下,立即驚得面無人色,原來革囊之中,除了哈門陀放入的那盒金星之外,“春秋筆”及那粒紅珠早已不翼而飛!
這一路下來,古浪提心吊膽,千辛萬苦,為的就是保留這支“春秋筆”,卻不料竟在快到達地頭時将它遺失!
古浪身上已經驚出了冷汗,他忖道:“今天早上我檢查過,還好好地在我身上,什麽人能由我身上取走,而我竟會沒有絲毫感覺?”
今天這一天,與他接觸過的人,也不過就是這麽幾個人,“春秋筆”怎麽失去的?
真使他百思莫解。
古浪在門外站了半晌,想不出個結果,又驚、又怒、又急,再加上疑惑,不知不覺間已是渾身汗透。
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際,突聽哈門陀低沉的語聲,由房內傳了出來。
古浪驀然一驚,忖道:“絕對不可能是哈門陀!在他把金星放入我懷中時,春秋筆根本早已不在了!”
他又思索了一陣,仍然毫無要領,只得頹然地離開了“東興店”,一路失魂落魄地返回客店去。
古浪回到客棧房中,見丁訝還沒回來,便立時翻床掀被,仔細地尋找,但是哪裏有“春秋筆”的影子!
古浪已經急得不止出了一身汗,這時黃豆大的汗珠,又開始淌流不已,一件長衫整個地濕透了。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訝?除了他,我不曾與任何人接觸過!”
想到這裏,古浪驚怒交集,加之丁訝到這時還沒有回來,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來,桑燕說他是一大惡魔,果然是不錯了……”
想着想着,一股怒火沖上心頭,他緊緊地咬着牙,一雙劍眉飛揚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聲自語道:“丁訝!如果真是你所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尋到……”
古浪才自語未竟,房門突然推開,丁訝喘息着走了進來。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驚異萬分,忖道:“啊!他居然還敢回來……”
丁訝倒在一張椅子上,喘息着說道:“唔……你先回來了,有什麽發現沒有?”
古浪雙目炯炯地望着他,說道:“我碰見哈門陀了!”
丁訝聞言把身子撐了起來,但随即又靠了下去,說道:“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對你說了些什麽?”
古浪壓低了嗓子,用一種急促的聲音說道:“春秋筆丢掉了!”
不料丁訝搖搖手,說道:“春秋筆丢不掉,快告訴我他說了些什麽?”
古浪聞言驚疑交集,說道:“是丢掉了,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丁訝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說道:“沒有丢!我說沒有丢就是沒有丢!”
這一來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雙俊目盯着丁訝,疑惑地說道:“難道……在你身上?”
丁訝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我早就防着他有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見之明,你可就慘了!”
古浪聞言驚喜交集,他萬料不到丁訝竟有這一手,叫道:“快給我!你……怎麽會拿去的?我的魂都吓飛了!”
丁訝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筆,交給了古浪,說道:“好好收着,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無限興奮地把“春秋筆”收起,說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麽算得這麽準呢?”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別說這些廢話了,剛才我也到‘東興店’去過一次,因為有事沒多耽誤,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麽?”
古浪便把哈門陀的一番話,詳細地告訴了丁訝。丁訝聽完之後,笑道:“我早知道這老小子不會放過我,可是我已數十年不出江湖,他怎麽打聽也打聽不出我是什麽人來!”
古浪問道:“你剛才到哪兒去了?”
丁訝站起身子,來回地走了幾步,說道:“我把琴子南他們那批老家夥都探察了一遍,看樣子由這裏前往‘黃角桠’路上,恐怕會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劍眉一揚,說道:“怎麽,難道他們又要動手?”
丁訝點點頭,說道:“多半是這麽回事,我們明天一早動身,我還有點事,待會必須去辦!”
他們二人在室內又談了片刻,丁訝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寧靜,任何事也沒有發生。
直到二更時分,丁訝才回得店來,古浪問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詞,不肯說出他去過什麽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與丁訝便策馬上路,往內地進發。
四川多山,驿道大多回繞曲折,不少販賣藥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趕着驢子,成長串地趕路。
驢子,凡是到過四川的人都知道,幾乎是一般做買賣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侶,雖然四川的“川馬”腳程也不錯,但是長途跋涉,比起驢子吃苦耐勞的勁兒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馬急馳,趕過了那批商人驢隊,四下景色就逐漸荒涼了。
這段驿道,兩旁均是山林,衆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數丈,小顆褐黃色的梧桐子,長在彎匙般樹葉的邊緣,随着寒風飄了下來,十分富有詩意。
古浪游目四顧,笑道:“這倒真是一幅寒山驿道圖啊!”
丁訝在前座嗤笑一聲,說道:“你別只顧看風景,這等荒山亂徑,正是盜賊出沒之地,小心提防着吧!”
古浪被他說得心中一動,觀賞風景的興致,也打了一個折扣,不禁嘆了一口氣。
丁訝回過頭來,笑道:“你為什麽嘆氣!”
古浪說道:“我常想,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夠不意氣用事,那該多好,現在弄得兇殺遍處,眼前放着風景卻無福欣賞,真是……”
丁訝笑道:“天下哪有這麽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還有大半輩子,夠你受的呢!”
二人談話間,馬行如飛,已經跑出了十餘裏地,天色始終陰霾不開,丁訝望了望天色道:“看樣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皺着一雙劍眉,說道:“若是下雪,這條路可就更難走了!”
丁訝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趕到‘劍閣’縣!”
古浪搖頭道:“恐怕來不及了,這一帶路面不平,比起川中來更為難走,且盡是上坡路,只怕馬兒也吃不消。”
丁訝接道:“不管它!能趕到哪兒就是哪兒!”
二人不再說話,那匹駿馬冒着刺骨的寒風,四蹄如飛,可是因為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時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卻也無可奈何,忖道:“但願我能平安到達桑家堡,見到桑九娘就好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問道:“丁老,那天你曾到‘東興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麽人物?”
丁訝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聲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麽?”
丁訝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內,各處都是桑家堡的人,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線之一。”
古浪聞言心中暗驚,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個占山為王的女寇!”
這念頭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絕不會與阿難子相交,再說她還是前代筆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這裏,丁訝又拉着道:“這一次我随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無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從容預備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說道:“她若是避不見你,還要作什麽準備呢?”
沉默了一陣,丁訝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以前我曾經多次來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見,聲稱要見她必須要有‘信物’,這一次我有了這粒‘紅珠’,她雖不欲見我也無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來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紅珠’作為信物,她該怎麽辦呢?”
丁訝苦笑道:“很簡單,她只有避開,躲到別處去!”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麽她很可能已經避開了!”
丁訝搖頭道:“這就是我要與你同來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時不會避去!”
聽丁訝這麽說,古浪才放了心,說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麽辦好了。”
丁訝道:“她要避的只是我,與你無關,放心好了,絕不會為了我而誤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動,丁訝又接着道:“我與她十年不見,彼此也這麽大年紀了,本來已沒有再見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幾句話,如果不能與她當面一談,是死難瞑目的。”
這個老人不住地喟嘆着,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難過,但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這時丁訝擡起了頭,說道:“下雪了!”
紙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飄了下來。
天寒之時,剛開始下的雪花,便是這種“水雪”,因為它一落到地上,立時就化了,四川人稱這種雪為“豆花雪”。
這時滿空飛舞着“豆花雪”,古浪皺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這麽快,這一下可讨厭了!”
由于這一段驿道,均是黃泥,經過雪花融化浸透之後,必定泥濘不堪。
古浪奮起了精神,雙手用力一抖馬缰,大喝一聲,那匹任重道遠的駿馬,立時狂奔如飛,口中的熱氣有如一團濃霧似的。
好在這時上坡路已經走完,地勢漸漸平坦,并且有下坡的趨勢,所以那匹神駒,越發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滿空飛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訝身上,已經滿滿地覆上了一層,衣服均被浸濕了。
丁訝還好,穿的是老羊皮襖,雪觸即化,随即蒸幹,古浪只着了一身夾勁裝,所以一陣陣的寒風透體而入。
好在他年輕力壯,毫不在乎,可是黃泥地已經漸漸濘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訝回過頭,叫道:“慢些!慢些……仔細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這種情況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陣陣的寒風,夾着雪花,吹得他口鼻難開。
丁訝好似被寒風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緊緊地掩着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個地方避避風?”
古浪擡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搖着頭,叫道:“沒用……這風雪……不會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這種氣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這一騎二人,還在繼續前進。
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們來說,原是平常的事,不過像今天這種風雪交加,路又泥濘的情形,古浪還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覺得非常傷腦筋。
他心中忖道:“看樣子真得找個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這裏,突聽一陣亂蹄之聲,由前面傳了過來,古浪及丁訝二人,同時舉目望去。
風雪之中,只見兩匹健壯的小川馬奔馳過來,馬上坐着兩個半老的婦人,她們都是一身勁裝,用一塊黑絹包着頭,但是鬓角之處,卻露出了花白的頭發。
兩下相距還有一丈多遠,那兩個婦人突然停下了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個手勢,令他也停下馬來。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便把馬缰一帶,馬兒立時停了下來,不住地噴着熱氣。
兩個婦人策馬緩緩走近,把古浪圍在中央,她們所騎的兩匹小川馬,與古浪那匹伊黎駿馬比起來,簡直小得可憐,但是它們的精神卻是不錯,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問道:“兩位有什麽指示?”
其中一個黑臉的婦人問道:“你姓什麽叫什麽?”
古浪見她口氣不善,心中很不高興,但是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不便發作,便道:
“我叫古浪,你怎麽稱呼?”
那黑臉婦人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姓焦,你以後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說到這裏,用手指着身旁另一婦人道:“她姓孟,以後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見她皮膚也很黝黑,身軀微胖,非常健壯,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贊孟良了!”
這時焦、孟兩個婦人,不注地打量丁訝,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着丁訝,用一種比男人還要粗魯的聲音問道:“這個幹老頭子是誰?”
古浪略為遲疑,望了望丁訝,丁訝本來是低着頭的,這時揚起頭來,無力地望了她們幾眼,說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聽了丁訝的話,焦、孟二婦人臉上都微微變色,她們二人立時聚至一處,低聲地讨論起來。
她們一面低聲地談着話,四道賊似的目光,還不住地溜過來,一直過了好半晌,還沒有談出個結論來。
古浪實在不耐煩了,說道:“喂!若是沒有事,我們可要走了!”
焦大娘轉臉擺了擺手,說道:“別忙,我們馬上就有結果。”
古浪實在氣不過,低聲對丁訝道:“丁老,她們是幹什麽的?”
丁訝微微一笑,答道:“等會她們自己會告訴你。”
說到這裏,焦、孟兩個婦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馬驅了過來,圍住了古浪和丁訝。
那焦大娘用手指着古浪,提高了聲音道:“告訴你,我們是桑家堡派出來的……”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丁訝慢吞吞地說道:“桑家堡來的就桑家堡來的,何必叫這麽大聲,莫非想自找麻煩麽?”
焦大娘氣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對丁訝似有很大顧忌,所以未還口,同時果然把聲音也放低了些,說道:“你叫古浪,這名字九娘提到過……”
古浪心中更是詫異,忖道:“桑九娘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難道師父告訴過她?”
想到這裏,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來,師父早已為我作了安排,丁訝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焦大娘又接着說道:“你此來的目的,是想進入我們桑家堡,若是你一個人,自是沒有問題,有他跟着,只怕九娘絕不會見你!”
她說着用手指了丁訝一下,古浪聞言心中暗喜,因為桑九娘已經表示願意接見自己了。
他含笑說道:“多謝大娘指點,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帶到黃角桠,一到黃角桠,自然與我分開……”
話未說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當了……”
她的嗓門似乎比焦大娘還大,當她講到這裏時,發現丁訝正在瞪着她,氣得撇了一下嘴,不過聲音已立時放低了,繼續說道:“你年紀輕輕,不知道人心的險詐,他是何等人物,難道你一點不清楚麽?”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見你們小姐公子,對這位老先生,他們也說了不少話。”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對呀!我們大家都是為了照顧你,他可不是個平常的老頭,是個大惡魔!”
她說到這裏,丁訝擡了一下眼皮,說道:“孟大娘,說話小心些!”
孟大娘聽丁訝這話,好似深有顧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時把兩片厚嘴唇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古浪笑道:“兩位一定是信了別人謠傳,這位老爺子極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說是惡魔呢?”
焦、孟二婦,見古浪不信她們的話,臉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馬驅得更近一些,說道:“你是年紀太小,不懂事,幹脆告訴你好了,我和孟賢妹是來接應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問道:“接應我的?”
焦大娘點頭道:“不錯!你入川之後,我們桑家堡的人,便有責任保護你,若是你與……這位老爺子在一起,萬一出了差錯,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由她的口氣聽來,除了丁訝之外,任何人她們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們哪裏知道,不少厲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發走的呢!”
這時焦大娘又接着說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來是必須做到,希望你能與我們合作,趕快離開他,我們可以保護你到‘黃角桠’!”
古浪裝出不太了解她的意思,說道:“我很感謝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經答應這位老爺子,要帶他到‘黃角桠’,江湖中人,最重許諾,我總不能背信不顧,抛下這重病的老人不顧吧?”
焦、孟兩個婦人,聞言無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說道:“好吧!你是年輕不懂事,等你知道厲害的時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們是一番好意,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們也沒有法子了。”
說完與孟大娘一齊向丁訝拱了一下手,說道:“丁老,我們不敢得罪你,剛才的話,如有不入耳的地方,還請你別見怪,都是九娘……”
才說到這裏,丁訝擺了擺手,說道:“不必說了!我哪有閑工夫與你們生氣!”
焦、孟二婦又施了一禮,這才帶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們的好意我實在感激,等見了九娘之後,再當面致謝!”
焦大娘回過頭來,說道:“但願你見得着她……一切自己小心吧!”
說罷,兩匹馬與古浪的馬交錯而過,冒着風雪,向“廣元”鎮方向馳去。
古浪一直望到她們背影消失,丁訝咳嗽了一聲,說道:“還不走?雪下得更大了!”
古浪這才回過了頭,催馬前行。
他心中思索着她們的話,時驚時喜,又夾雜有很大的疑惑。
丁訝卻是一言不發,雙手套在袖筒裏,低着頭,随着馬跑的勢子一搖一晃。
古浪忍不住問道:“丁老,方才那兩個婦人你認識麽?”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這焦、孟二将,我自然認識。”
古浪又道:“聽她們的口氣,桑九娘好似對我還不錯。”
丁訝冷笑了一聲,說道:“哼,哪有這麽簡單!”
古浪一驚,忙道:“怎麽,你說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誰知道,我與她已數十年不見,也許她的脾氣變了,不過我想總不會太容易的。”
古浪心頭又是一沉,半晌才道:“她們為什麽都說你是惡魔?”
古浪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丁訝似乎吃了一驚,回頭望了他一眼,說道:“過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這一路你說了不少話,趕路吧!”
古浪得不到回答,心想:“以往他在江湖上,想必是個頭號難惹的人物!”
這時風雪愈急,鵝毛飛雪,滿空亂舞,寒風嗚嗚,吹得人口鼻難開。
這條路更難走了,雪水泥濘,古浪只得把馬速又放慢了許多。
丁訝也把雙手掩在面孔前面,叫道:“下面有座廟,我們休息一下!”
古浪雖然不願耽誤,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丁訝的病體和馬兒着想,也只有答應下來。
不久之後,果然有一小廟宇,在風雪之中隐隐可見,丁訝回頭道:“看來我們又有客人了!”
古浪聞言一驚,說道:“什麽客人?”
丁訝一笑,說道:“少時就會知道。”
聽丁訝這麽說,古浪知道必然又有事情要發生了,心中很是憤怒,忖道:“媽的!
為了這支‘春秋筆’,這群老怪物真把我纏定了,再遇見他們,我真要拚死一戰!”
思忖之際,馬兒已然來到了一座廟宇之前,二人一直到廟門口才下馬。
古浪下馬之後,一手牽馬,一手扶着丁訝,趕緊躲到門檐下。
這座廟宇倒也不小,正門上挂着“開元佛寺”四字大匾,丁訝已然催道:“趕快叫門,我冷得緊!”
古浪也覺得他雙手如同冰雪一般,心中一驚,連忙用力地捶着門。
過了一陣,裏面傳來一個嘹亮的聲音道:“誰呀?輕點,聽見了,聽見了!”
古浪提高了嗓子,叫道:“大師父,我們是行路人,請行個方便……”
話未說完,廟門已然打開,一個二十左右的小和尚,用僧衣蓋着頭,叫道:“快進來!唔,好大的風雪!”
古浪連人帶馬,一同進了廟,小和尚指着天井旁的席棚說道:“馬拴在那邊。”
古浪見丁訝不言不語,面色極為難看,心中很是吃驚,忙對小和尚道:“小師父,煩你先把這位老人家攙進房!”
小和尚答應一聲,扶着丁訝往廂房走去。
古浪把馬牽到棚中,只見另有一匹駿馬,正在吃草糧。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丁訝說又有客人了,莫非說的就是這騎馬之人?”
由于他挂念丁訝的病體,所以略一尋思也就放過,匆匆趕到廂房中。
只見丁訝靠在一張竹椅上,雙手捧着一杯熱茶,不住地顫抖。
古浪趕過去,急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丁訝搖了搖頭,自語道:“讨厭的病……”
小和尚推門而入,合十道:“小施主,你們大概餓了吧?”
古浪一算時間,差不多正是進餐之時,便道:“麻煩小師父張羅一下,熱的就行!”
小和尚答應而去,古浪彎身扶着丁訝,急切地又問道:“丁老,你到底覺得怎麽樣?”
丁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唔,把包袱打開,快給我煮藥!”
這一路下來,古浪已經為他煮了好幾次藥,所以駕輕就熟地把藥調好,着小和尚送來了炭火爐子,加水煎煮起來。
一直到丁訝吃完了藥,古浪才胡亂吃了些東西。
丁訝服藥之後,昏昏沉沉地睡在炕上,他全身發熱,不住地吃語,情況非常嚴重。
古浪雙眉緊鎖,坐在一旁暗暗發愁。
望着丁訝燒得火紅的面頰,心中忖道:“他又病又老,縱有天大的本領,又有什麽用,桑家堡為什麽還要如此防着他呢?”
這一剎那,古浪想到了很多事情,望着丁訝瘦老幹枯的病體,他想到一個走江湖的人,到了晚年是如何的悲哀!
他心中尋思道:“不知道他有無妻室兒女……”
丁訝翻了一個身,昏睡中呓語:“你……你好狠……”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他究竟有什麽傷心事啊!”
一念及此,越發覺得這個老人孤寂可憐,也想到自己未來茫茫的前途和歲月。
他忖道:“如果我一直在江湖上這麽浪跡下去,将來不是會像他一樣麽?”
他這時雖然感慨良深,但是他還不到二十歲,雄心和壯志,是不容易消除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際,突聽房門上有彈指之聲,以為是小和尚,便道:“門未上拴,請進來吧!”
房門開處,進來一人,古浪霍然站了起來,說道:“啊……是你!”
進來的竟是久未露面的童石紅!
她身着一身黑色的勁裝,上身披了件鬥篷,肩頭上不少積雪,她一面拍着積雪,一面說道:“我找了你好久,總算被我找到了!”
她好似興奮異常,說話的聲音非常大,古浪趕緊指了丁訝一下,低聲道:“聲音小些,他剛睡着……”說着趕過去把房門關上。
闊別許久,古浪乍見了她,有一種陌生之感,但是心底也有一種喜悅。
他們站在一起,對視了片刻,古浪才說道:“你找我做什麽?”
童石紅低聲說道:“我要告訴你,我婆婆也跟來了,她認定‘春秋筆’在你身上,并且告訴我,她不得‘春秋筆’絕不罷手!”
古浪冷笑一聲道:“她既然認定了,由她怎麽辦好了!”
童石紅顯得很關切,又道:“她還說她絕不相信你能抵她一掌,一定有人在暗中幫助你!”
古浪又是一聲冷笑道:“哼!她不相信來試試好了!”
童石紅一雙妙目瞪了他一眼,說道:“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訴你,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古浪笑道:“姑娘,我在乎又怎麽辦呢?”
童石紅接口道:“我要你趕快想辦法逃走!我陪你一起逃!”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姑娘,你說得太簡單了,這一群怪物豈是容易擺脫的?再說‘春秋筆’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逃個什麽?”
說到這裏,突然覺得有些怪異,又道:“姑娘,你為什麽趕來告訴我這些?”
童石紅一雙美妙的眼睛,本來是與古浪平視的,這時卻忽然垂了下去,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
古浪心中頗為感動,含笑道:“謝謝姑娘一片好心,以後可再不要如此,若是讓況婆婆知道豈不是不好?”
童石紅突然揚起了頭,目射奇光,說道:“別說這麽多廢話,我們趕快走!”
古浪氣笑不得,指着丁訝道:“這位老人家重病在此,我豈能抛下他不顧?”
童石紅咬了一下嘴唇,略為思索,說道:“沒關系!我去雇一輛車,時間還早,一下午可以趕不少路,等到他們發覺,我們已經出去幾十裏路了,嘻……”
說着竟高興地笑了起來,古浪卻搖了搖頭,說道:“唉!你想得真好,天下哪有這麽簡單的事?再說我至死也不會逃的!”
童石紅好似急了,跺腳道:“唉呀!你真是傻!你才到四川,他們絕不會想到你突然又離開的。”
古浪連連地搖頭道:“姑娘,你弄錯了,我若是一逃,他們更認定‘春秋筆’在我身上了!”
童石紅想了一下,問道:“那麽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古浪毅然說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間,威武不能屈,他們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我絕不逃避!”
他說得慷慨激昂,豪氣萬千,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有不可一世的氣概。
童石紅默默地望了他一陣,說道:“那麽你決定不逃?”
古浪點頭道:“絕對不逃!”
童石紅感到非常失望,她用一種異常的聲調說道:“我知道,你到了四川就不肯走了……”
古浪感到有些迷惑,說道:“姑娘,我原是有事到四川來的,我師父的墳在四川,我要去為師父掃墳。”
童石紅撇了一下嘴,說道:“算了,我知道你為了那桑……”
說到這裏,她眼圈一紅,緊接着說道:“好吧!你找她去,我走了!”
說罷轉身出房,如飛而去。
古浪趕到房門口,叫道:“姑娘!你等一等!”
但是童石紅早已翻牆而去,狂風大雪,滿空飛舞。
古浪怔怔發呆,這是他第一個接觸到的女孩子,也是第一個向他吐露“愛”意的異性,使他驚異和喜悅,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回憶方才童石紅的話和那種神态,古浪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但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使他陷入迷亂之中。
他望空癡想了半天,一陣陣的寒意侵襲,才把他驚醒過來。
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自語道:“唔,真是妙事!”
古浪推開了房門,想與丁訝談一談。
但是丁訝自服藥之後,便沉沉昏睡,鼻息均勻,睡得很是香甜。
古浪見他睡得這麽好,心中也很高興,忖道:“他只要能好好休息,就會恢複的!”
這時他忽然想到哈門陀送給他的那盒金星暗器,忖道:“那是哈門陀最心愛的東西,他居然送給了我,足見有傳衣缽之意……唉!這筆賬将來也不知如何算法!”
想到這件事,古浪便感到心煩。
他把那盒金星拿了出來,只見那些五角形的金星,金光閃閃,每一面都是鋒利如刃,又薄又輕。
這種暗器,若是換了一個人,別說是用,弄不好先要傷了自己的手。
但是古浪曾随哈門陀學過暗器,知道手法,那只小盒子也做得非常精巧,有一只按鈕,只需輕輕一按,便會有一顆金星,由盒隙中滑入手掌內。
古浪拿在手中練習了一陣,不久便得心應手,非常熟練。
他把金盒放入懷中,付道:“哈門陀當年在江湖上,一定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正想到這裏,丁訝突然醒來,喚道:“古浪,有人要來了!”
古浪一驚,問道:“誰?”
丁訝向外指了一下道:“你好好去應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