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節

看一看為是。

好在自己只看一看,如果雪勤不在這裏,馬上就走,也沒有什麽。

想着重又轉過身來,邁進洞門以內,只覺得這片偏院布置得極為雅致,一條窄的花廊,兩旁全是冬青樹夾道,白木柱子一展十丈,上面沉郁郁地搭着棚架,長滿了藤蘿,老藤糾葛,頗有古意。他不由輕輕嘆了一聲,心中輕輕念着王子安的絕句道:

“松石偏宜古,藤蘿不計無……”

想不到這小院之中,布置得如此雅致,似比外院脫俗多了!由此亦可證明,這對小夫婦不是俗客了。

想着他一長身,已上了藤架,借着枝葉遮體,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幾間房子。

果見燈光自窗內洩出,窗內翠簾半卷,露出一座案頭,上列文房四寶,銅尺鎮箋,而主人案臨窗前,既可飽覽花石之盛,更可迎風醒倦,只此一斑,已透着大大不俗了!

那書案上,兩支高腳銀質蠟簽,各插着半截紅燭,吐吐縮縮地燃着,室內光線也顯然在動搖之中,照夕作賊心虛,看到這裏,心中已不禁有些通通地跳了。

心中正想算了,不要偷看人家了,方要飄身而下,無意之中,耳中似聽到窗內傳出一聲清晰的嘆息之聲,嬌滴滴分明是女子。

照夕不由臉色一紅,暗想原來這房中,住的竟是一個女人,這可如何是好?我到底要不要看一看呢?

心中正在心神交戰的當兒,卻聞到那一聲嘆息之後,卻緊緊傳出一陣驕語道:

“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傍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指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後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這首“憐薄命”的宋詞,照夕并不陌生,昔日雖曾過目,卻并未十分贊賞。可是今夜,由這陌生女子口中道出,竟是如此婉轉動聽,心中浮上了一層莫名的傷感!不由住向前探了一下,想看一下這女詞人的廬山真面。

那女子念完了這首宋詩,又輕輕嘆息了一聲,果聞一陣揉紙的聲音,照夕可看到一雙潔白如玉的皓婉。

他方把目光一閉,可是也就在這一霎時,他像觸了電也似的一陣顫抖,欣喜得張大了眼睛,差一點叫了出來,原來窗前現出了那個女人的影子。

她那微嫌清瘦的面頰,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即是隔了這麽長久的時光,照夕能馬上認出她來,她正是自己朝思夜思的心上人雪勤啊!

這一陣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悅竟使照夕在藤蘿架子上,籁籁顫抖了起來。

望着久別的她,這數日來的惆悵,完全消逝了,他忍不住開口想叫她,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住了。他振奮的內心,不規律地跳着,而這一霎,他似乎感覺到靈魂已上升到天堂了一般。

眼前的玉人兒,顯著已是改了裝束,宮樣蛾眉,郁郁秋水,疊螺發式,身着紅緞子兩截睡祆,愈發顯得冰潔玉瑩,秀色可餐。

只見她把寫滿字的紙,揉成一團,丢向了一邊,一只手卻是面窗托着香腮,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裏,卻滾動着欲出的淚水,益發顯得楚楚動人!

照夕方自一驚,卻見雪勤已微嘆了一聲,輕輕站了起來,玉掌輕揮,二燭滅了一盞,她正舉手,欲以前法再滅第二支燭光,忽然窗前起了一陣微風,江雪勤不由倏地一個轉身。她本是久經大敵之人,只一聽這靜聲,已知是來了夜行人,身形一轉,玉掌交錯着已側出了五六步以外,借着未熄滅的這盞燭光,她看見眼前站立着一個黑衣英俊的長身少年。

這少年用那雙比星星還亮的一雙眸子,盯視着她,癡情顫抖地叫道:“雪勤……我回來……了!”

江雪勤再一細看,口中由不住哎呀了一聲,只見她嬌軀一晃,搖搖欲倒,照夕趕上了一步,伸手緊緊拉住了她的雪腕,總算沒有倒下。

照夕喜極而泣地道:“勤妹……你怎麽了?……我想得你好苦……”

他說着話,由不住眼圈也紅了,實在地,這句話後,正有千萬句癡情、相思的話,等待着傾訴。可是江雪勤這一霎,竟如同一具木偶也似的呆住了,她一只手雖在照夕的握中,可是照夕感到她顫抖得厲害。

忽然她揮手,把照夕推出了三四步以外,自己卻以手加額,連連後退着。

珍珠串兒也似的淚水,撲撲籁籁跟着淌下來了,她抖瑟地道:“照夕……是你……

你還想着回來麽?”

照夕上前了一步,內愧地道:“我回來了……勤妹!我是來找你的。”

雪勤這一霎,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也似的,她臉色蒼白得連連苦笑着,卻又揮了一下手道:“不要走近我……不要走近我……”

十二

江雪勤這種動作,不禁使管照夕大吃了一驚,他怔了一下,上前一步,張大了眸子道:“雪勤……是我!你再仔細看看……”

江雪勤這時臉色蒼白,嘴角微微顫抖着,她用那雙含淚的大眼睛,盯着照夕,點頭道:“我知道……可是……你快走吧!”

照夕心中一酸,那數年來的相思癡情,都不由化為晶瑩的淚水,由雙瞳裏流了出來。

這一霎,他只是覺得這個姑娘變得太離奇了,同時他腦中也感覺到某些不幸的陰影!

他吶吶地道:“姑娘,為什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雪勤,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江雪勤這一陣,臉色更白了,她緩緩地坐了下來,把垂着的頭慢慢擡了起來,輕輕自語道:“天啊……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照夕乍聞此言,又不由一喜,他破涕為笑道:“我已回來兩天了。”

雪勤目光慢慢轉向了他,淚兒如同斷了線的珠串也似的,一點點的都灑落在衣襟之上。她忽然趴在了椅背上,嘤嘤地哭了起來,一面道:“太晚了……你回來得太晚了……”

照夕一時又陷在茫然之中,他連“為什麽”三字都忘了問了。雪勤哭了一會兒,似乎已變得冷靜多了,她冷冰冰地道:“我現在已經結婚了。”

方說到此,照夕突地面色一青,他身形顯着地晃了一晃,可是并沒有倒下。雪勤卻緊緊地咬着下唇,她臉色更是白得可怕,卻顫抖着繼續道:“你不要怪我……我并不是有意負你,實在……”

說到此,她又哭了,她一面用左手的手背,把流出的淚擦了擦,看了照夕一眼,讷讷地道:“實在……”

管照夕這一剎,就如同是一個待斬的死囚一樣的,他只感覺到全身一陣陣發麻,雪勤解說些什麽,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可是那僅僅聽見的一句,已足以可使他生命由三十三天而降至地獄的深處了!

他呆若木偶地看着雪勤,一時也說不出是忿!恨!羞!辱!

總之,他感到自己這一霎那,似乎是一切的希望幻想都消失了;而自己如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一分鐘,也就多增加一分鐘的羞辱。

他擡起頭,細細地打量着這個姑娘,這個欺騙了他感情的姑娘!紅暈暈的面頰,沾滿了縱橫的淚水,長長的睫毛之下,襯着那雙靈活似會說話的大眼睛,就像新雨初霧後,西天的兩顆小星星,那顫抖着的修長豐腴的嬌軀,就像是微風細雨中的一樹梨花……

世界上盡管有的是美人兒,如果以明珠來比似她們,那麽正是明珠中的一顆夜明珠。

如是一串珠串,她就是串中那粒舍利子,別有與衆不同的清芬高貴氣息……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對于照夕來說,都不會再有什麽作用了。

他想哭,可是他倔強;他想罵,可是他懦弱;他想撥頭就走,可是他雙腿顫抖。

這是一副極難形容的畫像,現在一切他都明白了,為什麽家裏人,都瞞着他雪勤的消息;為什麽江雪勤的哥哥江鴻也是那麽吞吞吐吐,為什麽?

忽然一股熱血上沖發梢,他冷笑了一聲,身子晃了一晃,伸出右手,把欲倒的身子支住了。

雪勤抽搐着道:“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現在已經結婚了,這地方你是不該來的。”

照夕冷笑道:“我是來找你的……為什麽我不能來?”

雪勤知道他已是由失望而轉為憤怒了,不由一陣心酸,又落下了些淚,她泣道: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能怪你;可是這是楚家,我已是楚家的人了。萬一要是少秋此刻回來,你豈不是要背上一個不潔的名譽麽?”

她緊緊地偎上了一步,不安定地顫抖道:“照夕……你聽我的話,快些……走吧!”

照夕忽然哈哈一笑,倏地雙眉一挑道:“楚少秋?”

可是立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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