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桃花深處不留君自有萬般留君處
是夜，各自洗洗睡，等待天亮。其實楊戬一夜無眠，他一直坐在涼亭裏看着天上那道銀構，旁邊卧着已化為原形的嘯天犬和依舊保持人形正與他相對而坐閉目養神的麒麟。只是迫于忘憂盅的作用，子時将近，楊戬便昏昏欲睡。麒麟将主人瞬移到卧室床上合被蓋好，此時嘯天犬也跟了進來。麒麟打了個手式示意嘯天犬安靜，自己便化光飛出去了。雖然楊府被十二金仙下了重重保護結界，但作為神獸麒麟，特別是在主人意志放松的情況下，自己更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以應對突發狀況，這是它的職責。它此生就是為了守護它的王而存在的，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會是這樣。
華山
陽春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蜂蝶翩飛鳥語花香，處處洋溢着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在那一片煙霞堆簇間，有一黃衣女子正抱着一個人的靈位坐在石桌旁發愣。這個女子在不久前被自己的丈夫訓斥了，只因為她的評點不合丈夫的心意。而她懷中抱的正是楊戬的靈位，這個時候她突然想到楊戬的好，她這個二哥真的很疼愛她，不管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做錯了什麽事，迎接她的永遠是楊戬和煦寵溺的笑容，沒有苛責沒有不悅。所以楊戬把妹妹給寵壞了，壞到不知道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可以做，以至于在楊戬在天上舉步維艱的情況下，她居然還妄想着犯了天條可以讓二哥給她兜着。
“娘，您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爹呢？”不知何時沉香有些狼狽的模樣出現在桃花林裏。
三聖母一見兒子便将抱在懷中的靈位拖手掉在地上，眼中滿是驚喜地跑到沉香面前抱住兒子道：“沉香，你回來了。娘已經失去了二哥，你可千萬不能離開娘啊！”
“娘，您怎麽啦？”沉香擔心地看着有些精神恍惚的三聖母。
“娘沒事”
“爹呢？”
“你爹他——，他在裏面畫畫”三聖母低着頭不去看沉香的眼睛。
聽到兒子的聲音，劉彥昌笑呵呵地拿着一幅丹青出來炫耀道：“沉香，你看，為父畫得如何？”
“爹，你這不是難為我嘛，我對丹青一竅不通，你還是讓我娘看吧”說着把三聖母推到劉彥昌跟前。
“彥昌，對不起，剛才”
“三聖母，為夫也有不是的地方。以後還請娘子多多指教。”說着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地進了竹屋。
他們沒有看到在遠處的桃林中走出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身後跟着一人一犬。聽到竹屋中不時發出的陣陣歡笑聲，楊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三妹，祝你幸福。”但在看到石桌下，那被随意丢棄在草叢中的牌位，楊戬的笑變成了苦笑：“三妹，你還在恨着二哥嗎？即使二哥已經在你面前消失，你依舊恨嗎？”
“主人，咱回去吧！”嘯天犬看到那個牌位，本打算去撿的，卻被麒麟一把扯住。嘯天犬不想再看着主人為了這家人再傷神傷心下去，便苦苦地勸道。
“公子，玉鼎真人還在灌江口等着公子早歸。”麒麟也提醒道。
“不”楊戬不再苦笑，恢複了以往的淡漠，然後轉身不見。
灌江口楊家墳茔，
颀長偉岸的身軀“撲通”跪下，“父親，大哥，你們知道嗎？娘活了！二郎真的很高興。只是二郎無能，為了新天條卻把自己的親妹妹壓在華山下二十年。不過還好，三妹的兒子長大成人學了本事，并且成為開天神斧的新主人，将三妹從華山下救了出來。沉香他很孝順三妹，三妹有夫有子，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三妹一定會很幸福的。”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真是個傻孩子”這時“瑤姬”柔美慈愛的聲音在楊戬身後響起。
“母親？”楊戬忙擦拭眼淚，然後站起身面對着“瑤姬”。“瑤姬”身後是麒麟和嘯天犬。當時楊戬化光飛走，麒麟并沒有追趕，而是攜嘯天犬回灌江口通知玉鼎真人。恰逢女娲娘娘靈山論道而歸，因在昆侖不見楊戬蹤跡，便追至灌江口。剛與昆侖十二仙會面，麒麟和嘯天犬便回來了。嘯天犬施展萬裏追蹤術，女娲攜二獸化光尋至此處。
“瑤姬”對着愛子露出寵溺一笑，然後臉涮地一下拉了下來，“不是說沒有為娘允準，不會踏出昆侖山半步嗎？”
見楊戬只是輕輕喚了一聲“母親……”便垂着頭眉峰輕蹙再不說話。“瑤姬”嘆了口氣假裝嗔怒道：“去！圍着昆侖山跑十圈！不許用法力！”
“……”楊戬恍惚間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依舊皺眉，不過卻沒有提出抗議亦沒有求饒。
“十圈太少了吧！”這時玉鼎真人的聲音出現在半空中，随即昆侖十二仙到齊。
“真人以為如何？”“瑤姬”用商量的語氣問道。臉上卻是如玉鼎真人一樣的玩味。
“加兩個零”玉鼎真人抻出兩根手指頭。
“一千圈？！”嘯天犬用一種不能理解的眼光瞅瞅玉鼎真人，又瞅瞅自已的太主人，然後以一種近乎同情的眼光哭喪着臉瞅着自己的主子。
楊戬一見到嘯天犬這副模樣就火大，一個眼刀瞪過去，嘯天犬吓得馬上躲到衆仙後面去了。只露出個狗頭看着自家主人孤立無援地站在那兒。這時慈航真人大膽建議道：“四海風景不錯，不如讓師侄繞着海邊跑幾圈吧。只呆在昆侖山上會悶壞的。”
“我想起來了，貧道的太華山風景頗佳，不如讓師兄我陪着小戬在山上轉兩圈得了，那一千圈就免了吧！”赤精子也趕忙上前道。
“對對對，貧道的青峰山青松翠竹，幽靜異常。師侄不是一向喜靜嗎？不如去師叔那裏玩兩天，只當散心啦！”清虛道德真君也開始起哄。
“師侄，去我那裏吧，我那裏好啊！林海浩瀚，煙籠霧鎖，如缥缈仙境；高峽平湖，水天一色，有漓江神韻。”靈寶*師搶着上前豎着大拇指道。
“師侄，其實九宮山的景致也是絕佳的！千峰争翠，萬壑竟幽，峰、嶺、岩、臺、洞、泉、池等奇麗景物引人入勝，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普賢真人也插了進來。
“各位師兄弟，你們那裏再好，也不如貧道的乾元山好啊！那裏可是寶蓮燈出世的地方，靈氣豐盈啊！”太乙真人老神在在道。
“切！你那山上除了那片蓮花，就只剩下奇險陡壁，走路尚且費事，更何況跑步乎？”懼留孫不屑道，“還是貧道的夾龍山好，桃花如霧，煙柳如雲”
“慢着！”文殊廣法天尊忽然打斷懼留孫，義正詞嚴道：“師兄那裏風景雖好，只是師弟可聽說你那山下經常有采花大盜出沒。怕會污了賢侄耳目吧！”所謂環境造就人，文殊廣法天尊對這位懼留孫師兄的高徒土行孫印象确實不怎麽好。當然文殊廣法天尊說這些話并沒有什麽惡意，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楊戬這麽出類拔萃的闡教弟子也染上猥瑣相罷了。
“你說什麽！”懼留孫立刻暴跳如雷地質問文殊廣法天尊。
“各位師兄弟且莫争吵。”道行天尊勸着兩位師兄，同時笑哈哈地走向楊戬道：“師侄有空的話，也到我金庭山坐坐，韋護可是一直想找你切磋武藝呢！”
黃龍真人看着糾纏在一起的師兄弟，對廣成子小聲嗫哝道：“唉，畢竟兩千多年沒回過自己山頭好好看看了，苦啊！”
玉鼎真人将衆師兄弟的小心思看在眼裏，厲聲道：“行了！老規矩！”玉鼎真人一向以武力慣稱。自從九轉玄功恢複以後，一旦師兄弟之間意見相左，或是就一件事情僵持不下時，玉鼎真人就會拔出斬仙劍，當然是沒人會傻到把自己往前送的。所以衆兄弟一向以玉鼎真人的需要為主，其次才是他們自己。畢竟沒有人是嫌自己命太長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上啊！”，衆人就直撲向墳茔前的玄衣。然後只聽到噼裏啪啦一陣慘叫聲，衆人被撂翻在地，楊戬以一種十分優雅的動作輕輕撣掉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信步走出戰區。然後“瑤姬”仙子和玉鼎真人也随即穿過倒了一地的衆仙，走時玉鼎真人留下一句話：“想要回去看看就直說，用不着兜這麽大的圈子。”
衆金仙望着三人離去的方向好久，無語問盤古：“楊戬為什麽不是我徒弟？天道不公啊～～～～～”
南海落伽山，
幾天以前，沉香曾經來過此地，想請觀音菩薩為他指點迷津找到舅舅的下落，只是入目的卻是一片狼藉，山貌大變，紫竹林被烈火焚燒，菩薩曾經坐過的那塊石頭已經被劍器擊的粉碎，落伽山的主人也不知去向。之所以沒見到觀音，是因為他晚來了一步，被別人捷足先登了。當時玉鼎真人只是想讨要一些羊脂甘露，好為楊戬治療沖脈之傷。但是看到觀音他就火大，陪同玉鼎真人一起來的清虛道德真君見此，搶先拔出了佩帶在身上的莫邪寶劍，向着正盤膝端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的菩薩劈去，菩薩連連躲閃，當逃到紫竹林時清虛道德真君亮出了五火七禽扇，轟地一下林子便燒起來了。玉鼎真人縱身入火，長劍劈向觀音。觀音吓得連連告饒，“玉鼎師兄，我知道錯了，是我錯怪了楊戬。請師兄看在同門師兄弟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饒你？”玉鼎真人冷哼一聲道：“你現在知道我是你師兄啦？晚了！”說着就要劈下去。
清虛道德真君趕忙提醒道：“玉鼎師兄，今次且放過她，師侄還等着甘露水療傷呢！”
玉鼎真人陰沉着臉看了清虛道德真君一眼，頓時清虛道德真君一陣戰栗，不再出聲。玉鼎真人冷哼一聲猛地劈下卻只是斬斷了觀音一截衣袍。然後提着觀音的衣領騰雲而起，三人飛出了落伽山。
現在慈航真人站在山頭，看着被毀壞的道場失魂落魄。這時清冽的聲音冷不防在身前響起：“怎麽？菩薩心疼了。”
“楊戬？！啊不，賢侄，你不是回昆侖山了嗎？為何——”說着用眼角掃了掃四周，發現确實只是楊戬一人背對自己眺望遠山而立，并無他人，底氣便也足了幾分：“不知師侄此來所為何事？”
楊戬不動聲色道：“楊戬此來是要送還此物的。”說着把一枚透明澄澈發着青芒的珠子抛向身後之人。
“甘露之精！”慈航接過珠子頗有些激動地說出這四個字。楊戬也知道如果清淨琉璃瓶失去了甘露之精七七四十九日後，此瓶就會變成一個廢瓶，裏面再也流不出能驅魔除病起死回生的羊脂甘露。“師侄你？”沒吃啊？慈航真人以為甘露之精早就化進楊戬體內了，雖然明着沒有表現出什麽，心裏也是埋怨玉鼎真人欺人太甚。見楊戬轉身欲走，慈航有些愧疚道：“師侄就不能原諒師叔的一時糊塗嗎？”
“不。我很感謝菩薩将開天神斧的消息透露給沉香。”楊戬氣定神閑輕搖着墨扇道。
“但最終将他引向雪洞的人是你”這時慈航眼中滑下一絲清淚：“我不該在看到丁香的死時對師侄産生懷疑。我更不明白，師侄為何會傷在自己的神兵之下。我一直以為師侄并非真的受傷，直到玉鼎師兄給我看了昆侖鏡”慈航真人每每回想起當時自己被帶回昆侖仙境後，其他師兄弟對着自己投來的不屑和只有對待陌生人時才有的眼光，至今想起來仍令她內心彷徨不安。而昆侖鏡中楊戬被開天神斧所傷後又被沉香一行人押上淩霄寶殿遭受殘酷的鞭刑。一看到那血腥無比如煉獄般的場面慈航腸子都悔青了，她隐隐感到她的大限将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在看到新天條出世後就一走了之，應該是來得及阻止那場血腥恐怖的鞭笞的。可是自己卻什麽都沒有做。所以她随時會死在斬仙劍下。
“這是楊戬的事，不勞菩薩挂心！”楊戬的驕傲不容許別人對他內心世界有過多的揣度。
“修佛修道都是為了超脫世俗，遠離煩惱，明心淨智，不被業障所擾，不為執念所累。師侄天生異禀得道兩千餘年，對世事一向看得透徹，卻為何修來修去竟想将自己修成死局！三聖母只有在她需要你這個兄長時才會想起你，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關心過你，她關心的只是她的需要。尤其是她有了愛人以後，你在她的生命中可有可無”
“夠了！”楊戬這次真的生氣了，他第一次覺得原來觀世音菩薩也這麽喜歡說教，但令他氣惱的倒不是慈航的啰嗦，而是他不容許任何人在他面前說三聖母的不是，即使這是現實。楊戬覺得現在他很想念孫悟空。因為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架。于是他化光極速向峨嵋而去。身後依舊是慈航真人的聲音：“師侄放下吧。三聖母已經對你放下，你若執意不肯放下，只會加深她的罪孽——”
“太上師伯，慈航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規勸于二郎真君，至于他是否能聽進去就要看天意了！阿彌陀佛——”不對啊，我現在是僧還是道啊？慈航糾結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