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玉鼎痛逐孫猴子女娲擺陣絕六根
昆侖山外，孫悟空右手拿着金箍棒，左手在右手背上胡亂地撓着。對着這厚厚的結界，他是砸也砸不開，喊也沒人應，幹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腦袋枕着一只手臂躺下了。它就這樣在外面翹着二郎腿守了一夜，孫悟空本是沒耐性之人，能在這裏守了三四個時辰已屬不易。看看天已蒙蒙亮，孫悟空本來就不會什麽敬語，說白了除了一身武力外，就是野猴子一個。這不，又罵上了。
“楊小聖，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家夥，自己的外甥自己不教，騙得俺老孫給你當白工。要是讓俺老孫逮到了你，一定，一定……”孫悟空本想說“剝皮拆骨”的，但卻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改了詞：“一定打得你磕頭求饒”
“楊小聖，你給俺老孫出來”說着又舉捧欲砸向結界，但結界卻在這個時候開了一條縫，從縫隙處閃出一道藍光将孫悟空震得向後翻了一個跟頭又連退了好幾十步才住了腳。然後一面帶寒霜的青衣道人走了出來，孫悟空倒沒忘記當年自己被壓在五指山下時，經常給自己送吃食陪自己說話聊天的老神仙。但是今天這氣場似乎跟八百年前不一樣，孫悟空看着玉鼎真人那雙眼睛覺得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的冷。但它依舊咯咯笑道：“老神仙，原來你住這兒啊！”
“孽障，貧道本不欲見你。但是你也太不知收斂了。”玉鼎真人在昆侖鏡中看到楊戬把孫悟空引了來，當然知道楊戬的一番心意，但自從昆侖之圍發生後玉鼎真人心中就有了疙瘩，他本不想再見孫悟空，否則也不會在楊戬回到昆侖的那一刻便将猴子阻于結界之外。只是看這猴子遲遲不走，自己若不出去見它，楊戬怕是難以安心閉關吧。所以不得不出來相見。
“玉鼎真人！老孫看在你當年于俺有恩不與你計較。你快把楊戬給俺老孫叫出來！”
“孽障！楊戬也是你叫得的？”玉鼎真人一想到孫悟空和着外人圍攻自己的同門師兄就情緒激蕩，心中一片苦澀。為師者最見不得的就是弟子互相殘殺。但孫悟空現在是無法明白玉鼎真人心中的痛的。
“老家夥，俺老孫多番忍讓，你居然不知好歹。吃俺老孫一棒！”說着朝玉鼎真人頭上砸去。其實孫悟空只是忍受不了對方一聲又一聲的“孽障”。只見玉鼎真人不閃不避，半空中化出斬仙劍朝着孫悟空手中高高舉過頭頂的金箍捧輕輕揮了過去。定海神針與絕世兇器的交集，那一刻玉鼎真人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只曾經自己無比疼愛的小猴子，心中五味雜陳。而孫悟空在金箍棒接觸到斬仙的剎那，它只覺兩只手臂上的關節震得發麻差點握不住金箍棒。只聽到一陣尖銳刺耳的兵器交戈聲，孫悟空連同棒子毫無懸念地飛出了幾十丈開外，孫悟空重重地摔在地上，當他爬起來撿起金箍棒欲舉棒再戰時，卻發現金燦燦的棒子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劃痕。武者一向重視自己的兵器，孫悟空也不例外，于是它不再莽撞。但也在一霎間，孫悟空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楊戬，玉鼎真人和楊戬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同樣清冷孤傲的氣質。而且就昨晚與楊戬的一招之戰來看，如果那才是他的實力，那麽以前，莫非，敢情楊戬他從來就沒有拿出自己的真正實力與自己較量過！大大覺得自己被耍弄的猴子不由氣惱，怒視玉鼎真人。也就在這一刻，它聽到了久違的聲音。
“悟空，你這一去必會惹出濤天大禍。你記着，不管你如何惹禍行兇，不準你說出是我的徒弟。你如果說出半個字來，我定将你這猢狲剝皮抽筋，魂魄貶于九幽之處，永世不得超生——”
“……”孫悟空大睜着兩眼，如遭雷擊，渾身僵硬說不出話來，仿佛如夢初醉，又仿佛仍置留在夢中。
“你身軀雖然鄙陋，卻像個食松果的猢狲，不如就姓孫吧”玉鼎真人笑了笑繼續道：“把邊上的獸字拿掉”
“……”孫悟空不說話，但眼神中的激動之色早已抑制不住，它“撲通”朝着玉鼎真人跪下，猴臉緊貼地面。
“貧道門下有十二個字，到你這裏，是個悟字輩。給你起個法名，就叫孫悟空吧！”玉鼎真人背過身去不再看孫悟空，眼眶中早已模糊。他的身影漸漸融入到昆侖仙境中，結界的縫隙瞬間消失。
“師父，弟子知錯了，弟子冒犯了師父，請師父責罰”孫悟空依舊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霧海中傳來玉鼎真人蒼涼的聲音，飄渺如洪鐘：“猴子，我們師徒緣分已盡。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
“師父，不要啊，弟子真的知道錯了。求師父收回成命吧”孫悟空聽到這話，跪在那裏哀號，聲音凄涼至極。
雪霧中發出一聲長嘆道：“悟空，你走吧，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孫悟空跪在那裏，悲泣出聲“師父——”然後長揖到地，把臉埋在地上不肯起來。兩只毛茸茸的爪子無力地垂在地上，手指卻已深深紮進身下土石當中。它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若不仔細聽，很難相信那隐隐約約幾乎微不可聞的啜泣聲居然是從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身上發出來的。
昆侖仙境中，清源宮最外圍的桃花林裏，女娲撫摸着一截高聳入雲，足有碗口那麽粗的翠竹發呆。這竹子在女娲去灌江口找楊戬之前就已經被精心種植在這裏。此竹入土便生根、抽枝、長葉，如今已繁茂無比。這時一陣輕風從她身邊經過，女娲立時回過神來，眸中寒光一閃而過，淡淡一笑道：“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随着女娲爽朗的話音響起，一團火焰出現在她的對面，不，确切地說是一個穿着火紅色袍子看上去四十多歲的道士，那道士長相極其普通，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說道：“連六根清淨竹都被你插在了這裏，陣內又有綠柳那棵大木頭為他護法，相信一年之內那另一半元神便能蘇醒。”
“希望中間不要再出什麽變故才好”女娲嘆口氣依舊很不放心地說道。
“你盡管放心，有那棵木頭在裏面守着，就是鴻鈞那條老泥鳅來了也休想進得去。況且不是還有伏羲水鏡守在楊戬身邊嗎？一有動靜，鏡靈必護主。”
“可是，如果楊戬自己走出來呢？”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楊戬“偷溜”出昆侖不是一兩次了。
“清淨竹已經入土，即使結界外面天塌地陷，結界內楊戬也感覺不到，他的耳邊圍繞的全都是安寧祥和之音。但他若是心有挂礙，開天眼也無法探知到桃林以外的信息，恐怕——”
“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太過平靜會引起他的懷疑。”
“你且聽我一言”于是走近女娲，伏在女娲耳邊低語了一陣，女娲不時地點點頭。然後道士擡起頭淡淡地笑着問道：“此計如何？”
“甚妙！”女娲臉上的憂慮之色頓消，對着紅袍道士像是嗔怪實則感激的道：“陸壓，你比那老泥鳅更油滑”
“承蒙誇獎，不甚榮幸！”本還要說什麽，猛見女娲對他使了個眼色，知是有人來了，便化作一陣清風不見了蹤跡。
仙霧飄渺中，玉鼎真人迎風走來，看到女娲正在桃林外面便走上前去：“仙子早啊！”
“真人早！真人是要見二郎嗎？那您可是晚了一步，他已經入定了”
玉鼎真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張了嘴，“貧道，還是有些不放心，我這個徒弟他”
“瑤姬明白，真人應該還沒來過這裏吧。真人請”說着将玉鼎真人讓進了結界裏面。
過了桃花林，視線豁然開朗，其間綠茵遍野，在綠茵中點綴着亭欄水榭，殿閣樓臺，靈氣充盈到了極致，花草芬芳，仙風缭繞。當真是仙境中的仙境，桃源外的桃源，這片天地即在昆侖之中，卻又比昆侖更顯得超然物外。玉鼎真人掃視一圈連連點頭。說也奇怪，怎麽剛才自己居然感覺不到楊戬的位置，連昆侖鏡也只能顯現出一片桃林，卻看不到楊戬。如今乍一進了這結界，便能感覺到楊戬就在這裏呢？女娲看在眼裏，知他是擔心楊戬，待将玉鼎真人讓進亭中時一邊涉來茶水，一邊笑語盈盈道：“真人如果不放心，盡可以經常來此小住。那結界不攔自已人”
“仙子客氣。仙子可還記得新天”
“當然，新天條如今已經出世，實乃三界之福！”女娲打斷玉鼎真人搶着說道。同時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說。玉鼎真人雖然不明其中原因，但也配合着向桃林外走去。
出了結界，女娲歉意一笑道：“現在天庭的形式最好不要讓楊戬知道，免得攪擾他清修。”
“是我大意了”其實是跪在昆侖山下的孫悟空，搞得玉鼎真人有些煩躁不安，亂了心境罷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去真人那裏如何”女娲言簡意赅。
“也好，請”說着兩人化光瞬間已經在玉鼎真人以前寫書的那個古洞外面。
女娲先行走了進去，掃視了一下四周簡單的擺設道：“這裏就是二郎當初學藝的地方吧”
“是啊，當時他還是一個懵懂少年。不到三年時光，九轉玄功便練到了第七轉，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當時這件事震驚了整個闡教。但是貧道覺得，如果他不是一心想着救母，心中有太多的牽念放不下，或許用不了一年他便能九轉大成。何至于到現在還突不破第八轉，仙子是楊戬的母親應該比貧道更了解自己的兒子。”玉鼎真人一邊變出上好的茶葉和茶具，一邊淡淡地說道。
“這也是我為什麽非要去西天借得六根清淨竹的原因”兩人席地而坐，女娲幽幽地說道。
“原來那就是六根清淨竹”玉鼎真人臉上不見一絲震驚，只是拿紫砂壺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泡他的茶。他在桃林裏見到了那棵充滿生機的竹，這竹當初在封神戰裏接引道人手中是見過的，當時那只是一根被主人當成拐棍毫不起眼的空心竹棍而已，所以今天雖然看到卻一時沒認出來。“王母說，楊戬的鮮血與新天條融為一體，仙子可有想法？”
“我也聽玉帝提起過這件事。新天條與二郎的關系怕是剪不斷了。現在玉帝王母正專心對付十獸，無暇顧及這裏，待天庭之危一解，他們勢必回過頭來對付二郎。”說到這裏，女娲開始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無論如何，貧道不會再放任楊戬逼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自從把楊戬帶回昆侖的那一刻，玉鼎真人就暗暗發誓，只要他玉鼎真人還有一口氣在，從今往後再也不讓楊戬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和傷害。
“可是如果殺了玉帝和王母，三界就會失去平衡。我們必須要想一個萬全之策，即不能讓二郎重新回到權力漩渦，又要保證天條順利實施，而且三界之主不會易人”
“瑤姬仙子，你的顧慮與貧道無關！”玉鼎真人回過味來，把玉杯“嘭”地一聲重重放在紫檀木的茶盤上，頓時茶盤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如你所說那般，除非戬兒成為廢人，對玉帝王母再沒有任何威脅。否則以他們的帝王心性，一定會時刻擔心戬兒欲将他們取而代之。所謂功高震主，你又将戬兒的安危置于何地！”玉鼎眼中幾欲噴火。若不是因為她是楊戬的娘，恐怕早就拿着斬仙劍劈過去了。
“真人莫要動怒，瑤姬自有法子”女娲神秘一笑道：“天道以三界衆生為棋子，既然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真人又何必如此悲觀。況且以二郎的心性，豈是任人擺布的？有道是破而後立”
“仙子的意思是？”在玉鼎眼裏，玉帝就是破罐破摔的型，早已盡失人心，根本用不着破。但這“立”？
“元始天尊早就有意将掌門之位傳給二郎，待二郎功力大成之日，大概就會舉行掌門交接儀式。去灌江口找你們之前，瑤姬正好在昆侖山上碰到通天教主，他也打算把截教掌教之位傳給二郎。如果想讓二郎永遠安全，又要兵不血刃，只能想辦法提高二郎在三界的地位。要麽高高在下，隐居不問世事，這顯然不可能。那麽就只能高高在上，而且二郎在三界的威望和地位只能高過玉帝王母，而且是越高越好。高到他們只能仰視，高到他們無力反駁。二郎有開天神斧在手，據我所知他有心為那些上古魔獸另辟一界。我們可以幫幫他，推波助瀾，讓他多辟幾界。到時候多界并存，讓玉帝王母知道二郎根本不把這三界之主的寶座放在眼裏。要讓他們意識到二郎只是不願意動他們，他只要輕輕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捏死他們，就像捏死兩只螞蟻那麽簡單。到時候他們自然也就死心了。”女娲娘娘越說臉上的表情越是狠厲，玉鼎真人看着這樣的“瑤姬”仙子，有些不自在。但卻在恍惚間覺得似乎看到了楊戬當年做司法天神時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