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衡王遺孤
“小拂櫻,你站住,乖乖把衣服穿上!”教太學的第三年,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棘島玄覺聽見院子裏再度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不穿,你又哄我穿裙子,我才不要!”拂櫻一路飛奔,看見前面的樹三兩下就爬了上去。
“你就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乖乖聽話!”女孩的聲音傳來。
棘島玄覺嘆了口氣,伸手推開了窗戶,“拂櫻,夜深人靜,不可高聲。”那邊瞬間沒了聲音。
拂櫻從樹上出溜下來,“夫子。”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棘島玄覺看見旁邊站着的大宮女笑着看自己,“哎呀夫子還沒睡呢,要不要我給夫子您做點宵夜?”這個宮女叫玷芳姬,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透着一臉無辜。
不過這份無辜應該是裝出來的。棘島玄覺想。後宮新近封了一名邪玉明妃,這個大宮女玷芳姬似乎是她的心腹,不過既然是後宮的事,自然和自己沒什麽關系。“夜深人靜,你們早些休息吧。”他看了拂櫻一眼,小孩眼裏滿是求救的目光,不由笑道:“你白日裏忙着做飯,沒聽到的課程不如我現在給你補上?”
“好!”拂櫻點頭,直接走到棘島玄覺門口推門就進了房間,關門的時候還對玷芳姬做了個鬼臉,玷芳姬手上還拎着一條粉色的裙子,看他這副樣子恨恨的跺了跺腳,“長大了就是不好玩!”她轉身去了,棘島玄覺關了窗子,開始給拂櫻補課。
自太學開課以來,拂櫻幾乎每天沒事兒幹就聽他講課,但是太學裏打掃做飯的事情也并不少,偶爾落下了,棘島玄覺便夜裏為他補上,聰明懂事好學,這樣的學生哪個老師不願意教?
三更鼓過,窗外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聲,“大人,衡王造反一事,已成定論。”
正在給拂櫻講課的棘島玄覺手頓了頓,應了一句,“知道了。”他擡頭看着拂櫻,“今晚到這吧,你明天還要早起。明晚你再來找我。”
拂櫻點點頭,抱了自己的書轉身出去。棘島玄覺突然叫他,“拂櫻,在學裏,你有朋友嗎?”拂櫻不太明白夫子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點點頭,“有啊,楓岫就是我朋友,還有殢無傷,雖然他不怎麽愛說話,無衣總是規規矩矩的,我不太喜歡,不過也還好啦。”
“如果跟朋友有了不一樣的立場,你會怎麽辦?”棘島玄覺看着他的眼睛問。
拂櫻愣了愣,“夫子說的是跟朋友吵架?”
“也可以這麽說,你們意見不合,吵架了怎麽辦呢?”棘島玄覺問。
“打一架再睡一覺,第二天就沒事了。”拂櫻笑了,“反正我也吵不過楓岫,還不如揍他一頓!他不記仇的,第二天還會來找我玩。”
棘島玄覺也笑了,他覺得自己荒唐,竟然跟一個十歲大的孩子讨論這件事情,他笑着點點頭說了去“去吧。”看拂櫻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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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王,當今聖上唯一的弟弟,皇帝無後,幾大封地諸侯早就對王位虎視眈眈,衡王是唯一的正統王位繼承人,衡王造反,是諸侯之一雅狄王的設計,而出此計策的人,正是這位深居簡出,看似不參與朝政的太學夫子。
棘島玄覺負手站在床邊。他想,很多年前,自己和衡王,和當今的雅狄王,也都是如拂櫻楓岫他們這般,在一個學堂裏朝夕相伴,到底是怎樣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打一架,再睡一覺,第二天就好了……如果人一輩子都能這般心思的活着,也未嘗不可。他想着,看着天邊散出一點魚肚白來,不由嘆了口氣,窗子再度關上,片刻之後,一道黑衣人影提着一把劍從棘島玄覺的房間飄然而出。
……
無衣今天到學裏格外的早,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如今早就不需要住在學裏,無衣擡手扣門,聽見裏面腳步聲響,拂櫻打着哈欠開了門,“你怎麽來這麽早?”他揉着眼睛看無衣皺眉問。
“跟父親早朝,順路就過來了。”無衣笑着看拂櫻只穿了裏衣,連衣服帶都系錯了。
拂櫻連着打了兩個哈欠,眼裏都汪了一汪淚水,“那我去打理一下,少爺你自己随意。”他又打了個哈欠轉身走了。
無衣師尹就背着手站在院子裏,不曾想門口一聲響動,一道黑衣人影閃了進來,手上還抱着個嬰兒,“什麽人?”他一愣。
來人也是一愣,回手關了門,抱着手上那個孩子跟無衣對視了一陣子。
“夫子?”無衣盯着那雙眼睛看了半天,半猜疑的開口。
門外傳來敲門聲,“開門開門,搜查衡王同黨,開門!”有人啪啪啪的敲門,外面一片混亂。
手上抱着孩子的黑衣人正是棘島玄覺,他聽見外面聲音怔了怔,又擡頭看無衣,無衣眼睛轉了轉,“夫子先進去換衣服吧。”他小聲說。
棘島玄覺聞言點了點頭,抱着那個熟睡的嬰兒迅速繞過前面的學堂進了後院,拂櫻剛好一臉煩躁的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此時已經穿好衣服梳好了頭發,看起來精神多了,“來了來了,真是大早起不讓人安生!”
伸手開了門,拂櫻被人粗暴的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地上,“閃開,聖上有旨,搜查衡王同黨。”那人邊說便往裏走,一擡頭就看見了右丞相長公子一臉寒霜的負手站在院子裏,年紀雖小,但一身氣度早已經壓人一頭。
“喲……這不是……”來人瞬間慫了幾分,“公……公子……”這人竟然是右丞相府上的親兵。
“太學裏鬧事,父親平日裏是沒教過你們怎麽做事?”無衣不怒自威,他眉目清秀,年紀尚小,但就這麽從鼻子裏冷冷的哼了一聲,讓來人打了個寒顫,“公子,小的正是奉了丞相大人之命才……”
無衣冷笑一聲,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伸手扶起摔坐在地上的拂櫻,冷冷的開口道:“拂櫻是我朋友。”
“是是,小的不知,小的該死。”來人連忙點頭,又對拂櫻道歉,“拂櫻公子大人大量,千萬別和小人一般見識。但小的也是奉命前來,還請學裏負責的人出來一見。”
“夫子這會兒應該起來了,我去叫。”拂櫻第一次被人稱為公子,有些不習慣,又被眼前這人的狗腿樣逗得忍不住想笑,轉身進去了。
過不多一會兒,棘島玄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便裝從裏面出來,他急匆匆的束冠,一邊走一邊問拂櫻,“什麽人急着要見我。”一擡頭看見門口唯唯諾諾的人,“你不是右丞相家的……”他轉頭又看旁邊的無衣,無衣一臉恭敬的躬身施禮,“夫子,學生今日到的早了些。”他臉上神情淡然,全然不像是剛才見過棘島玄覺的樣子,這倒讓棘島玄覺松了口氣。
“免禮吧,諸位一早來學裏,不知有何公幹?”棘島玄覺按下心中不安問道。
“回……夫子的話,昨日夜裏衡王造反,如今已被拿下,我等在衡王府負責搜查餘孽,被一名黑衣人逃出,一路追到附近沒了蹤跡。所以才……才……”
“學裏并沒有來什麽人,你們不信,不妨搜搜看。”棘島玄覺倒是淡定。
來人剛想動,一旁無衣看了他們一眼,“我剛剛就在這裏了,不曾看見什麽人進出。”
“是,公子說的是,那我們……先告辭了。”那人哆嗦了一下,連忙退了一步,轉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回頭問,“不知夫子……昨晚可一直在學裏?”
“夫子昨晚為我講了半夜的書,三更天過後才歇下。”拂櫻扁扁嘴在旁邊開口道,“你們來的時候,夫子剛剛起身,臉還沒洗呢,真沒規矩!”他聲音不大,離得遠點的人都沒聽清,但身邊幾個人,包括無衣,棘島玄覺以及前來搜查的領頭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出門在外,給丞相府丢人,你回去自領責罰。”無衣冷哼了一聲。
“是,小的告退。”那人戰戰兢兢的去了。
棘島玄覺站了半天,聽着人走遠了,才開口,“拂櫻,你去準備早飯吧。”
“是。”拂櫻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棘島玄覺又站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無衣,你跟我來。”
是年,無衣十二歲。
一路跟着棘島玄覺進了房間,無衣還在奇怪方才拂櫻去喊人竟然沒看到那個孩子時,棘島玄覺打開了一道暗門,暗門在書櫥後直通地下,無衣跟着進去,就見那個嬰兒依舊安穩的睡着。
“這孩子是衡王的……”無衣小心翼翼的擡頭問。
“是。這是衡王小妾三天前才生下的,不在族譜之上,我趁亂救出來,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棘島玄覺嘆了口氣,“無衣,今日之事,多謝你。”他看着眼前這個學生。
“他有名字嗎?”無衣沒應聲,捏了捏嬰兒的小臉。
“元別。”棘島玄覺答。
“夫子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必不會告訴任何人,您不是跟我們講過,稚子無辜這個道理嗎?”無衣對着棘島玄覺笑笑,“只是學生覺得,太學裏平白無故的多了個孩子,似乎不太好。”
“你說得對。”棘島玄覺點頭。
無衣笑,“因此夫子不如借口游學去,等游學歸來,就說是路上撿的,到合情合理了。”
棘島玄覺苦笑,心想眼前這個十二歲大的孩子是不是成精了,他這算是在為自己出謀劃策?“你說得對,這确實是個好辦法。”他突然覺得,也許等着孩子長大了,會成為自己一個勁敵也說不定……還是早做拉攏的好……
等拂櫻做好了早飯,無衣拉他到一旁偷偷笑着說,“夫子要給我們放假。”
太學夫子棘島玄覺為求兩本書游學去的消息傳來,楓岫、無衣和殢無傷偷偷的拉了拂櫻跑出去玩,拂櫻跟殢無傷兩個爬到樹上摘果子往下扔,楓岫在下面懶洋洋地看,無衣在他旁邊無奈的說,“差不過夠了!”
“走吧走吧,一會兒主人家出來了。”拂櫻跳下來把果子撿起來抱在懷裏,就聽見身後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小偷!別跑——大黃二黃,上!”
拂櫻抱着果子拉起楓岫和無衣轉身就跑。
“殢無傷——交給你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