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風起雲湧

“是麽……所以是無衣托人送信給你,你才知道我在這裏。”楓岫默默聽完袁潤謙的解釋點點頭,袁潤謙到此地做縣丞想來右丞相那裏并不難得到消息,無衣大概也是聽聞消息後才托人送了一封親筆書信,言明當時在轅縣幾人身份,才讓袁潤謙一路找來,“他鄉遇故知,也算好事。”楓岫眼看有人恭恭敬敬的奉上茶點,想自己一個犯人這等待遇,不覺一聲輕嘆。

“恩公,我一個小小縣丞,招待不周,恩公切莫見怪。”袁潤謙有些戰戰兢兢的看着楓岫,當時幾人在轅縣風采,他怕是這輩子都難忘記,“恩公在我這裏,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便是。”

“叫我楓岫吧。”楓岫搖搖頭,“我一個戴罪之人,本應服苦役,如今能遇上你這般禮遇,已是非常幸運了。”

“那……楓岫先生,可有什麽在下能做的?”袁潤謙又問。

“我在你這裏沒什麽事做,倒想問問你有什麽能做的。”楓岫笑道,“方才你提了一句,你有心辦學,可又覺此地書生迂腐難為師,可有此事?”

“不錯。”袁潤謙嘆息一聲,“轅縣一事,我深知一方百姓必識文斷字,方是正途,因此此刻正在尋合适之人。”

“楓岫不才,在太學裏學過幾年書,雖然目前是個罪人,簡單教些東西還是可以。”楓岫沉吟片刻開口道。

“哦?那……先生在太學師從何人?”袁潤謙一愣,他知道楓岫是太常卿幼子,也親眼見過其武藝非凡,文墨方面倒是從未見過。

“太宮玄覺。”楓岫颔首。

袁潤謙怔了怔,片刻之後起身長揖一禮,“先生原來是玄覺高徒,是學生有眼不識泰山。”天下讀書人,幾人不知道太宮玄覺,“既然如此,還請先生為此地學子授課。”

楓岫點點頭,“只是我講的東西,可能不太一樣了。”他站起身負手看着院中一片天,“這天下已亂,只盼……亂出個章法來。”

嶺南冥縣,縣丞袁潤謙新任,開班辦學,請一先生坐于正堂,先生從不露面,只在竹簾中授課。所授課業非經非史,乃論天下大勢,起初不過當地學子十數人,然先生博古通今,胸中韬略當可指點江山,聽者無不佩服。如是一年,遠近聞名,嶺南甚至江南學子皆求學到此,只為聽先生一句一字,先生號曰:楔子。又三年,嶺南百姓無人不知楔子名號。

一日,衆學子聚百人堂,堂上鴉雀無聲。竹簾內,先生悠然開口:“古人雲,國者,以民為本,是以民為天,社稷次之,君為輕,天下為民之天下,天下百姓,耕王土吃皇糧,何人不可稱王?”

再一年,嶺南百姓街頭巷尾交頭接耳,茶餘飯後,皆有:王侯将相不過爾爾之說。

然而天子無後,朝堂內外風起雲湧,無人理會來自嶺南一座小縣城所謂的“悠悠衆口”。只太學裏,無衣師尹聽到關于“楔子”的傳聞,與對坐喝茶的太宮玄覺相視一笑,“想不到民間竟有如此人物,有機會,定當一見。”

“這個楔子到不知是什麽人?若能在朝中,可堪大用。”玄覺笑道,“對了,聽說楓岫如今亦在嶺南,你可有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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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有書信往來,他在袁潤謙府上,日啖荔枝三百顆,逍遙自在,自比桃源中人。”無衣淡笑道,“雖然家門不幸,但依他性子,倒也合宜。”

“不錯。”玄覺點點頭。

無衣放下茶看着玄覺,片刻才慢慢開口,“老師這些年,就沒想過教書以外的東西麽?”

玄覺一愣,“師尹指的是什麽?”

“出将入相,千秋功績,青史留名罷了。”無衣起身,對着玄覺一禮,“無衣鬥膽,想請老師今日舍下一談。”

玄覺頓了半晌,神情裏全是捉摸不透的神色,半日方點了點頭,“好。”

是夜。

“你确定玄覺可信?”右丞相眉頭微蹙,轉頭看已與自己一樣高的兒子。

“我跟他五年,他從無半點不對,又有當年救衡王之子養大成人,想來無論對天子亦或當年衡王之亂的始作俑者雅狄王,都不是他效命的對象。”無衣淡笑,“父親可與此人一談,或許可用。”

“好。”右丞相點點頭,聽外面下人道了一聲:“太宮大人請。”

無衣起身相迎,“老師請入內。”

時節正是嚴冬,右丞相府中燒着新供的銀碳,烹着朝露泡的清茶。

而遠在漠北苦寒之地,則是另一番場景了。

咒世主騎馬站在荒原邊上,他身後是一溜軍帳和升起的篝火。無執相和白塵子裹着袍子跟在他身邊。

“大哥參加這次考試,多久了?”無執相看了看星鬥小聲問白塵子。

“三天了。”白塵子搓搓手,“大哥這些年一次次考試都沒出過問題,你不用擔心。”

“将軍也真是的,難道大哥的軍功還不夠一個副将嘛。”無執相小聲抱怨,“還非得一視同仁的考試。”

“你也忒婆婆媽媽了,就算将軍賞賜封了他将軍,難道大哥就能同意?咱們漠北既然早有規矩強者為尊,大哥那個人才不會仗着将軍偏寵便任意妄為呢。”白塵子撇撇嘴。

“啧,這次不一樣啊,相當這個副将的對手不是人,是漠北狼群,你看看我這麽多年敢參加這種考試嗎?命不要了吧,冬天裏戰群狼,回頭變成狼糞都不知道埋哪兒。”無執相縮了縮脖子。

“呸,你不能盼他點好!”白塵子伸手打了無執相一巴掌,無執相哎呦一聲不說話了。

莽莽荒原,除了星光再沒有半點光亮。有狼嚎讓人聽得徹骨冰涼,咒世主始終不動,就那麽望着雪原上的一片死寂。十人考試,拂櫻在其中,那少年人雖經四年,卻遠比其他參與考試的人單薄的多,然而他堅毅的眼神讓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反對。

“有人回來了。”咒世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開口。

白塵子和無執相攏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人長刀拖行,單手執住刀柄最末端,一路疾行,身後十幾匹狼緊緊跟随。就見那人跑了幾步,突然撤步回身,單手舉刀一個縱劈,跟在他身後最近的一頭狼慘叫倒地。

他再度反身,越過面前的狼身,手中刀橫過來一刀砍斷一頭狼的前腿,再一個縱越劈向另一頭。狼群兇猛,他借着柔韌身形橫穿其腹下,又加上手中刀十分鋒利,一轉眼已經撩到了四頭狼。後面的似乎有些畏懼,那人一見,又轉身急急的朝火光跑來。

“是大哥!”離得近了些,無執相驚喜的喊起來。來人正是拂櫻。

“大哥手上抱着什麽?”白塵子皺了皺眉頭。

那邊拂櫻已經一路飛奔到了近前,看見咒世主就站在這邊,他愣了一下,身後的狼群看到火光已經沒有繼續追,只遠遠的一步步走。“将軍!”拂櫻走到近前,單膝跪在咒世主的馬前失禮,“拂櫻回來了。”

“起來吧,手上抱的是什麽?”咒世主看了看拂櫻一身是血,衣服被撕開了幾處,知道他這幾天必是苦戰。

拂櫻小心翼翼的将手裏的破布包打開,裏面一只小狗一樣的小生物哽叽了兩聲,這小東西通體白毛,白塵子和無執相搶步過來看,“我的個天,是一頭白狼!”無執相看了半天反應過來,“大哥,你這是哪抓來的?”

拂櫻一笑,“什麽抓來的,我那日恰好遇見兩群狼争奪地盤,這小東西恰好就是打敗的那一方,躲在母狼肚子底下沒死,我看着毛色特殊,便帶回來了。不然放它在冰天雪地之中,也活不成了。”

“可是狼可養不熟啊。”白塵子十分好奇的看了看正色道。

“你先弄口吃的給它,稍微大一點了就放了,生死有命。”拂櫻身上有些傷口在滴血,他渾然沒在意的擺擺手,将小狼交給了白塵子兩個,轉身進軍帳去了。

當年他在漠北醒來,無執相便鬧着結拜,拂櫻也沒推辭就同意了。想想回京城也是山高路遠,那時候重傷初愈,想一個人遠行談何容易,索性托人寫了封信給楓岫,便在漠北留了下來。

漠北軍不同于京師悠閑,一年到頭戰事不斷,少有閑暇,加之咒世主治軍以強者上位,大小官職皆靠考試來定奪,拂櫻不到半年已經順利成為千夫長,如今五年已過,他身上戰功赫赫,軍中左副将位置空缺,他便直接報了名。

“這次順利升了副将,我想跟将軍請半個月假去一趟京城。”軍帳內,拂櫻咬着白布包紮傷口,無執相就在他旁邊,他完全不用幫忙。纏緊了胳膊上的傷,又去處理腿上的,撒藥,包紮,輕車熟路仿佛家常便飯。這一切都弄好了,便起身披了外套。

“大哥是不是還有什麽親人朋友在京城?”無執相看拂櫻大冬天裏只披着一件衣服,敞開的領口處隐約可見結實精瘦的腰腹,終是怕他冷,将火盆往拂櫻身邊挪了挪。

“嗯。”拂櫻點點頭,“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他一路輾轉,從未收到過楓岫回信,想來也是頗覺無奈,只能是每隔幾個月便寫一封信托人送出,算算都已經五年了,信也寫了十幾封,只如今一點回音也沒有,也不知道是輾轉錯過了,還是那人根本就沒回信。

拂櫻根本不知道,那些信楓岫一封也沒有收到。靜默了一會兒,拂櫻站起身道:“我去問問将軍請假的事兒。”說着出了自己的帳子一路去找咒世主,剛到咒世主帳前便聽見裏面兩人低聲交談。

“将軍,如今邪天禦武如此猜忌将軍,更想趁着将軍回去路上派殺手取将軍性命,将軍要如何是好?”裏面的人聲音很低,拂櫻卻聽得清楚。

“也沒什麽辦法,多加提防罷了。”咒世主哼了一聲。

“只是……太被動了些……”

拂櫻低垂眉眼,突然握緊手中刀撩起帳簾走了進去,“其實也有辦法。”他清冷的聲音早不似當初少年,“君王無道,便可取而代之,只要将軍願意,拂櫻願效犬馬之勞,以報将軍救命再造之恩。”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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