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事無常
西北王邪天禦武突然疾病,于春獵中暴斃,書信傳回京城,其弟咒世主繼承王位。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前骠騎将軍之子,中郎将殢無傷,克紹箕襲,屢立奇功,封車騎将軍,賜府邸。又,西北王新任,朕恐其根基不穩,特令車騎将軍領兵助西北王,共守邊境,三日內動身,不得有誤,欽此。”宣旨的內待拖着長音在太學念完聖旨,笑着對面前的人點點頭,“中郎将, 接旨吧。”
“臣謝恩。”殢無傷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接了聖旨。
太學裏依舊在上課,正在給學生講課的無衣拿着書的手微微頓了頓,卻并沒有因此停下,他正了正顏色,走到一張桌前對着那個正偷偷往外看的孩子敲了敲桌子,“羽兒, 莫要分神窗外之事。”
一羽賜命連忙回過頭,小聲怯懦道,“師尹……”
坐在他旁邊的撒手慈悲哼了一聲起身關上了幾扇窗戶,外面殢無傷已經接了聖旨跟那位內侍客氣了幾句将其送了出去。撒手慈悲重重的關上最後一扇窗戶,就見無衣起身轉過頭去繼續授課。彼時距離太常卿被處斬抄家,已過将近七年。
“此一去山高水長,西北環境艱苦不比京城江南,你一路小心。”無衣看着殢無傷收拾東西,淡談開口,“明日我要跟父親去拜見中原王珥界主,一來一去怕要五天時間,不能送你了。”
“嗯。”殢無傷點點頭,“等我回來, 要不要搬去我府上住?”
“我在太學住的很好。”無衣笑道。
殢無傷有些氣悶的放下正收拾的東西走到無衣身邊,“你就那麽喜歡被撒手慈悲、一羽賜命那幾個小子天天粘着?”
無衣瞪了他一眼,“你這麽大個人……成天跟幾個孩子鬧別扭,這都多少年了還沒夠。”
殢無傷哼了一聲,沒什麽話反駁索性一把攬過無衣的腰低頭就吻了下去,自幼相識,七年相守,他依舊沉迷于無衣的眉眼,不管是運籌帷幄的清冷還是意亂情迷的樣子,都讓人不能自拔, 無衣仰頭任由殢無傷用舌頭撬開自己的牙齒,卷住微涼的唇舌極盡挑逗,軟軟的牙肉和上颚被舔弄輕咬,引得他一聲輕喘。
“別鬧了,你快收拾些東西吧,這次不比以往出征幾個月就回來了。”無衣推開殢無傷一聲嘆息。
“不收拾了,你不在,我就把家搬過去有什麽意思。”殢無傷說着打橫抱起無衣無視了他微弱的掙紮直奔床幔走去。他想說一句你跟我走,然而卻是明知道答案,朝中風起雲湧。右丞相為幫中原王樹立賢王名聲,已經是風口浪尖,無衣是不可能在這時候走的。
聖旨下後,無衣始終談笑自若,眼中那一絲絲落奠被他輕而易舉的掩飾掉了,殢無傷不說,他亦不提,要說像春閨小兒女一般低訴離愁,于二人來說皆是不可能的,唯有此刻肉欲纏綿,彼此相擁。時節已是初春,然而卻依舊冷的要命,無衣伸出手攬住殢無傷的頸項,交纏的軀體暫得片刻溫暖,連交換的吻中都帶苦澀。
“你……幫右丞相便罷,我不在你身邊,切忌影衛不可離身。”燭火爆開了一個燈花,夜已深,殢無傷輕撫無衣汗濕的頭發,低聲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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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無衣趴在床上連手指都不想動,似睡非睡的自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你……放心,這邊要是沒什麽事,我也可以借着游學名義去看你……”
“好。”擁住愛人身體,殢無傷就這麽把頭埋在無衣後頸處,帶着戀戀不舍的貪婪。
無衣貪婪的往後靠了靠,身後的熱度讓他安然入睡。
次日,新任車騎将軍領兵浩浩蕩蕩直奔西北,右丞相府兩頂不起眼的二人擡小轎從正東方向出了城門。
中原王府,右丞相帶着無衣,父子二人皆是一身布衣,帶着鬥笠擋住面容,一進門便見一中年男人打扮樸素,一臉忠厚相,他在院中左右踱步,見兩人進來急急忙忙迎了上去,“賢弟可來了。”他一把拉住右丞相的手,轉頭去看無衣,“這就是賢侄?”
無衣愣了愣,只當這人是右丞相中原王府的同僚,微微躬身施禮,“無衣見過大人。”
“快不必多禮,真是與你父親一般不二的風采,走走,快進屋說話,外面冷。”這人拉住無衣的手,另一只手攜了右丞相一路進了正殿,到了正殿坐下後,有下人上茶,他親手接了兩杯放在右丞相和無衣面前,“來,一路累了吧,賢侄愛吃什麽?我這就讓人去備飯。”
這份熱情讓無衣有點猝不及防,他側頭看右丞相,就見右丞相颔首笑了笑,“界主, 小兒一向守規矩慣了,您還是坐下說話吧。”他笑着轉頭看無衣,“無衣,來,拜見中原王珥界主。”
無衣怎麽也沒想到面前這人就是中原珥界主,連忙撩衣跪倒,“微臣見過王爺。”
殢無傷領軍到了西北,依禮來拜見新任西北王咒世主,“下官殢無傷,見過王爺!”年輕的将軍黑甲白袍。面容透着英武,咒世主冷眼看着他點了點頭,“天子既然派你來,你便留下,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不過西北土地貧瘠,吃喝粗糙,別見怪。”
“是。”殢無傷也不多話,天子讓他來的意圖其實十分明顯,顯然就是怕新繼任的西北王圖謀不軌,派人來監視罷了,咒世主臉上陰冷,想來也沒帶着好氣兒。
兩個人沒說幾句話殢無傷就出來了,京中派來的兵駐紮在旁邊,他左右看了看,只見四周一片荒涼,不遠處校場有人操練,滞無傷遙遙看過去,只見臺子上的人一身墨綠色長杉,沒穿戰甲,只用皮腰帶勒緊了腰膜,手上武器尤為特殊,是一把長柄白刃極為有分量的一把陌刀。
再看下面軍士手中兵器也是統一的陌刀,上面的人一招一式的教,下面上千人眼着練,這種刀掄起來自帶風聲,看着氣勢十足。
殢無傷看着那把刀不由想起拂櫻來,說起來……七年來無衣沒停過派人尋找拂櫻,然而音信全無,這人就好像蒸發了一般,而如今臺上之人看起來年歲不大,雖然離得遠看不太清臉,殢無傷卻總覺得那人似曾相識,這麽想着,腳步不由就往前走了幾步細看,走的近了,他發現臺上領兵之人不僅手中武器與拂櫻相同,連容貌也與拂櫻有些神似,雖然與記憶中的少年人已經不一樣,但眉眼卻十分相像。最大的不同大概是那人右眼下一道十分明顯的疤痕,讓他消瘦剛毅的臉看起來有些兇狠。
“将軍?您是看什麽呢?”有咒世主帳前軍土看殢無傷告辭之後半天不走,便過來問。
“你們那位領兵的是什麽人?”殢無傷指了指臺上的拂櫻問。
“哦,那是王爺義子,王爺是王位,這位便是我們小侯爺。”過來的軍士笑了笑。
“哦?我能見見嗎?”殢無傷心裏隐隐有一個猜測,他想如果拂櫻當真是輾轉到了西北,那他們找不到可一點都不奇怪了,但是……侯爺是怎麽回事?
“這……當然,王爺吩咐過您是天子派來的人,任何要求您盡管開口便是。”那軍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您跟我來。”說着便引殢無傷走到核場旁邊。對着臺上的人喊了一聲,“小侯爺,京中來的車騎将軍想見見您。”
拂櫻聞言一招收住, 轉頭看了看臺下,伸手對下面練兵的人擺了擺手,“你們先行練習。”說着順着梯子一路走下來,軍士後面帶來的人他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你……殢無傷?”七年未見。他看了半天才從來人臉上看出點朋友少年的模樣來。
“果然是你……”殢無傷見他反應,瞬間印證了猜測。
拂櫻将刀放在一旁兩步跨下臺子來, “你是怎麽……”他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旁邊有人,頓住腳步正色回頭,“哦,這位車騎将軍與我是舊識,今日操練便到此,大家散了吧。”說完他對殢無傷點點頭,“将軍請至拂櫻賬中一敘?”
殢無傷看着與自己身高相差無幾的拂櫻,臉上十分客套的笑容不失禮貌但卻十分疏離,他不由有一種……還真是長大了的感嘆,想想如若七年前,以拂櫻性格,怕是早就跳到自己面前問東問西,然而眼下,拂櫻低垂眉眼掩住情緒讓殢無傷想起無衣算計人心的模樣來。
“請。”殢無傷應了一句,便跟着拂櫻一路離開了衆人視線。
早有人回禀了咒世主,咒世主聽說也只是點點頭,“他本是京城人,有兩個故人到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他的朋友,還有這般出将入相之人。”
進了拂櫻軍帳中,兩人落座,有人送上茶來再退下,拂櫻才笑了笑,“還真是……好久不見,怎麽樣,你們這些年,過得可好?”
“……找了你許久,沒想到在這裏遇上。”殢無傷沉默片刻開口。
拂櫻苦笑,“當年遇上點事, 并非有意不辭而別。”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忍住,“楓岫他……還在太樂丞的位置上?他……好嗎?”
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楓岫的事情,殢無傷皺眉,半天沒說話。
拂櫻愣了愣,“怎麽了?”
“你那日離開後第二天,太常卿及其長公子因為激怒天子被斬,太常卿府上親族男子流放,女子貶為庶民。楓岫被發配嶺南,如今……已有七年。”殢無傷看着拂櫻的眼眸,低聲說。
手中茶碗落在地上應聲而碎,拂櫻臉上血色盡退,他愕然看着眼前故友,“你說什麽……”
…………
嶺南冥縣,一處遠近聞名的秦樓楚館醉香樓內院,有女子悠悠彈唱,聽琴之人羽扇輕搖,閉目數着節拍,一曲終了,他笑道:“紫櫻姑娘這琴彈得是越來越好了,唱的也好聽。”
“那也仰仗楓岫公子填詞作曲啊。”彈琴的女子輕笑,“我這園子裏沒別的好東西,就只有兩株櫻樹每年春天開得好看,楓岫公子倒是從不失約,每年都來。”
“沒辦法啊,故人杳無音訊,也只有,借此纾解一下相思情懷啊。”楓岫笑着喝了口茶。
“公子那位故人,與櫻花有關?”女子送上點心便非常禮貌的退開了,一舉一動不曾近楓岫身邊半分。
“嗯……他名字裏亦不有一個櫻字,是以在你這,我尋一點點安慰罷了。”楓岫轉頭順着窗往外看,庭院裏一樹落櫻,煞是好看。
“既然是故人,公子又如此思念,何不直接去探望?醉香樓眼線遍布天下,尋一人還不容易?”女子嬌俏的笑道。
“人海茫茫啊。醉香樓眼線雖然遍布天下,卻偏偏得不到半點我想要的消息。”楓岫嘆了口氣,窗外一羽白色信鴿飛入,被他輕巧的捉在手裏,“今兒這消息, 我便先行看了。”他說着從信鴿腳上取下竹簡,熟練的拆了其中絹布紙條,紙條一片空白,他拿起來放在桌上,取了桌上筆蘸了一旁的水刷了一下,字跡方現。
“怎麽了?”紫櫻姑娘見楓岫神色有變,不由關切。
“右丞相在府中自盡。”楓岫收了笑容,眉頭緊鎖。紙上字跡很快消失,他怔了片刻,突然站起身轉頭離去。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