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為其主

咒世主到京城第一天,雅狄王為其接風,中原王珥界主亦在宴會當場,絲竹管弦,歌舞不斷,看起來諸侯和睦。

拂櫻沒帶自己那把長刀,只随身帶了把佩劍,咒世主在裏面,他就直接站在王府正殿外等。

“外面跟着西北王來的可是王爺那位義子?既是如此,如何不請進來?”雅狄王看門口站的筆挺的身影,笑着問咒世主。

“他性子古怪,最不喜歌舞聚宴,何況滴酒不沾,進來怕掃了各位雅興。”咒世主應了一聲。

“哦?生在西北,滴酒不沾,這可是十分少見了。”珥界主也笑道,“無衣,你去請小侯爺進來,不飲酒也罷,飯總是要吃的。”他回身吩咐,無衣就坐在他下首,聞言起身向門口去了。

坐在雅狄王旁邊的楓岫羽扇輕搖,默然看着無衣走到門口去,對着那個身影躬身施禮,兩個人似乎在交談什麽。

“既然回來了,為什麽又不與他相見?”無衣看看左右并沒有什麽人,壓低了聲音問拂櫻,“殢無傷信裏有跟我提到你這些年始終在西北,那邊……環境惡劣,苦了你。”

“大漠蒼茫,快意殺伐,算不上苦。”拂櫻淡淡的應了一句,無衣與殢無傷通信不斷,知道自己身份一點不奇怪,他原本也沒打算瞞着他,“我這次回來,還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我之過去。”

“包括楓岫?”無衣愣了愣。

“是。”拂櫻點頭,“他如今是雅狄王的人,沒必要再生事端。”

無衣看不見拂櫻面具後的神情,也猜不透拂櫻在想什麽,只覺得他話裏帶着決然,“你是打算把過往那些都斷的幹淨?拂櫻,我們到底……”

“到底各為其主。”拂櫻看着無衣的眼睛,“你應當比我清楚,日後我們面對的是什麽。”

無衣怔然,其實局勢如此,他早料到,只是拂櫻如今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更覺心裏一寒。

拂櫻看他半天不說話,自己也避開了目光,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個盒子來遞過去,“這是我臨來之前殢無傷托我帶給你的。西北近年沒什麽大戰事,你可不必擔心他。”

無衣伸手接過來,應了句多謝,他轉頭看了看大殿裏的歌舞和坐在高臺上的幾個人,“幾位王爺請你進去。”

拂櫻點點頭,轉身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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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衣在他經過自己面前的時候輕聲道:“不管以後怎麽樣,我心裏依舊當你與楓岫是我朋友。”

“為你這句話,以後當真有生死相對之時,我放你一次。就不知道如果我落在你手上,會不會因為這一句朋友多活一次?”拂櫻聲音冰冷,無衣怔然不語,拂櫻冷笑,“我若是你,也不會縱虎歸山。”他說着徑直進了大殿。

楓岫遙遙的看兩個人說了半天話,但距離十分遠,別說聽不見,連動作都看的不甚清楚,就見拂櫻一轉身進來了,無衣在門口遲疑片刻才跟着一并進來,他眉頭微蹙,怎麽覺得這兩個人認識?想了想有點了然,殢無傷這幾年在西北,大概與這位小侯爺也算是孰人吧。

拂櫻進來之後就簡單的行了個禮,雅狄王吩咐人給他添了座位,楓岫看着他雖然是坐下,但是酒菜也還是一口不吃,面具擋住了他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嘴唇緊抿,半點笑容也沒有。

酒宴結束後咒世主帶着拂櫻離開,楓岫送珥界主到了東南王府門口,那邊珥界主上了車轎,無衣方回過頭來看楓岫,楓岫顯然也料到他必有話說,揮揮手讓身邊人退去了,“回來這些日子,還沒來得及去跟你道聲謝。這些年我在嶺南,蒙你照顧了。”他笑着開口。

這份笑讓無衣松了一口氣,方才拂櫻話說的決然不留餘地,他還真怕楓岫也是如此,不過看樣子,倒不像是有事,“我還以為你會在嶺南當你的逍遙公子一輩子不打算回來了,沒想到你不光回來了,還成為了雅狄王最看重的幕僚。”

“蹭飯罷了。”楓岫笑着哼了一聲,“袁潤謙那家夥如今養着一妻一妾,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享盡齊人之福,天倫之樂,我總不好一直在他那賴着不走。”

“說的輕巧,你可知道太常卿的事兒雖然一過十年,你若一直逍遙江湖,也倒罷了,如今你跟着雅狄王如此高調四處亂晃,京中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呢。”無衣冷哼一聲,“天子如今夢魇纏身,多驚多疑,內侍宮女乃至妃嫔大臣,殺了不知多少。”

楓岫擺擺手,“他就是殺人太多,才有此報應。就算我不回來,他也沒打算放過我。”他這話說的雖然是随意,但卻是真的。事實上這個天子大概是早就已經瘋了,三年前楓岫到雅狄王府上原本沒打算留下,歸途卻突然遭人截殺,留了個活口問出原由,竟然因為這天子半夜裏夢到了已經死了的太常卿索命。

楓岫聞聽理由哭笑不得,細細思量之下,才決定投奔雅狄王,先不論雅狄王身為一個王如何,總歸這個天子再不死,只會有更多人來陪葬罷了。

無衣嘆了口氣,他雖不知道楓岫經歷了什麽,但對于當朝天子,他心裏倒是亦有盤算,宮中也是各方勢力的眼線皆有,這并不是個秘密,只是如今各方諸侯沒有起兵稱王而是老老實實的聚到京城,目的只有一個,天子诏書。

這份诏書事實上根本沒辦法成為任何一方繼承大統的工具,但想要號令天下歸心,诏書依舊是最好的憑據。

“總之,這些天你行事務必小心。”無衣囑咐了一句,便想直接離去。

楓岫突然一把拉住無衣的手臂,低聲問,“無衣,這些年,你可有半點拂櫻的消息?”

“他……”無衣一回頭看楓岫的眼神,一點星亮似含期盼,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避開了楓岫目光低下頭去,“大概你查不到的,我也……”

楓岫頓了頓,終是放開了無衣的手,“是麽……你說的也對……”他終于是轉過身去看了看已經空無一人的長街,“也許人海茫茫,我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就在這裏,只不過那些過去對他來說,似乎已經毫無意義。無衣這樣想,卻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

宮廷內院,天子第六次在噩夢中醒來,“太常卿……為什麽……不肯放過朕!”他雙目赤紅,轉頭看着旁邊的人,“他兒子回來了對不對?殺了他,殺了!”

“陛下,雅狄王恐怕不會同意啊。”一旁的內侍總管尖聲尖氣的說。

“不,朕是天子,朕想殺誰就殺誰!去……把天蚩極業叫來!”令人心底生寒的嘶吼聲在宮廷內院裏回響,院中很多來來回回的宮女,其中三個人在來往的人群中轉身離去。

當年的右丞相府內,偌大的庭院并沒有什麽人,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進了書房,“師尹。”進來的人摘了帽子,正是無衣教了多年的撒手慈悲,他年歲不大,然而說話行事卻全然不似他這個年紀,“天子要殺楓岫,沒有下旨,而是派了禁軍統領天蚩極業。”

“哦?”書案前的無衣擡起頭來,“他還真是喜怒無常。雅狄王的人消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撒手慈悲點點頭,“另外……邪玉明妃似乎也派人出去了,不知道……”

“應該是咒世主的人。”無衣擺了擺手,“你去吧。囑咐宮裏的人,最近再給天子用藥,要加倍小心。”

撒手慈悲點點頭,“血衣曼陀羅這種毒藥……再有三個月,天子恐怕必死無疑,師尹,如今諸侯群雄彙聚,為防夜長夢多,要不要……”

“三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天。太宮玄覺不是傻子,我們給天子下這種無關痛癢的毒容易,要想殺了他還能毫無阻礙的拿到寫着界主名字的诏書,可不容易。”無衣搖了搖頭,“莫要小瞧了玄覺,他之手段,連我也是吃過虧的。”

“撒兒知道,當年右丞相自盡,便是玄覺博取您信任,又私自令人挪用了修河堤的錢,才導致這場悲劇。”撒手慈悲看無衣神色,“師尹若是覺得他礙眼,我可命一羽賜命直接去殺了他。”

“不必多事,你去吧。”無衣沒多說話,擺了擺手。撒手慈悲見提議沒被許可,有些失望的出去了。

三年前,珥界主派人查訪右丞相自盡真相,查來查去,竟然發現是玄覺派人私下裏動了手腳,而這個人,卻恰恰是無衣引薦給自己父親的。右丞相一方面內心愧對百姓,一方面亦怕連累珥界主和一雙兒女,便服毒自盡。

無衣聽聞消息後在太學裏坐了整整一夜,之後搬回已然廢棄的丞相府,三年時間,他不僅接手了當年右丞相在朝中的全部勢力,并将這些勢力再度擴大,朝中如今文武大臣,有一半以上都是珥界主的人。然而這背地裏攪動風雲的人卻依舊只是太學裏一名小小的師尹。

殢無傷托拂櫻送來的木盒裏是一根男人用的木簪,極為樸素,樣式簡單,無衣知道這東西是出自殢無傷之手,不知道他在那邊一個人有多無聊,這三年來這種發簪送了十幾根,每次形狀都略有不同,小巧別致得很。無衣将那木簪拿在手裏看了片刻,提筆寫了一張字條,起身開門,撒手慈悲就在門外。

“将這個拿給右丞相長史,讓他安排一下,調殢無傷回朝。”無衣淡淡的開口。

撒手慈悲明顯愣了一下,“師尹,當年右丞相将他調離,就是怕他擋了界主的路,如今……”

“和咒世主與雅狄王比起來,界主兵馬到底少了些,殢無傷如今畢竟是車騎将軍,回朝後稍加安排,便是骠騎将軍之位,到時候軍權在握,對我們來說,利大于弊。”無衣負手而立,“你無需一再提醒我父親當年用意,畢竟,當年向天子建議讓殢無傷去戍邊的折子,是我以父親名義,親手所寫。”

……

拂櫻一臉暴躁的打開門,他睡得正沉,被無執相大呼小叫的喊醒了,“大哥,宮裏送出消息,狗皇帝要殺雅狄王手下那個叫楓岫的。”

“關我屁……”拂櫻一句話扔了大半,又突然頓住了,“雅狄王那邊有何動靜?”

“嘿,白塵子就說這事兒大哥一定會管的。消息都送出去了,雅狄王那邊自然也得了消息。”無執相嘿嘿的笑。

“那你還叫我幹屁!”拂櫻怒道,“雅狄王那邊自然會保護好他的人。”

“可是方才有人去雅狄王府上送了個什麽東西給楓岫,楓岫直接出門奔東城外就去了。兄弟們跟丢了,這事兒……也不用跟大哥你說?”無執相眨眨眼,話音未落只覺得眼前一花拂櫻一陣旋風般的卷進房中去了,戴了面具拿了長刀反身出來,暴躁的擡腳直接踹開了無執相,縱身從牆上翻出去了。

“不他媽早說!”臨走,拂櫻扔了這麽一句話。

無執相擡頭看咒世主臨時府邸的高大院牆,上面早已空無一人,“你能變得再快點嗎?”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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