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醉卧沙場
和中原軍前線的戰争速度比起來,楓岫得到的消息終究是晚了半分。殢無傷領軍繞路西南,從誰也沒有想到的山區進了淮南,一路撕了個口子,勢如破竹的占了五座淮南城池,等到醉飲黃龍收到消息的時候,殢無傷的大隊人馬已經直逼淮南皇城。
“前線戰報,殢無傷帶着二十萬人馬,糧草充足,到皇城最多十五天。”笑劍鈍将戰報遞給醉飲黃龍的時候,醉飲黃龍剛剛從老淮南王的床前站起身來,他原本紅潤的臉色透着些微的蒼白,眼眶通紅,拼死命的瞪着,伸手接過戰報,手有些微微的抖。笑劍鈍眼眶也是紅的,他看着醉飲黃龍半天,才嘆了口氣,“我去讓老四來處理父王的喪事。”
“我來吧……前日老四不管不顧的跟父王說了他和禦不凡的事情,如今父王這一口氣咽下去,他心裏想必非常自責。你帶老四去清點一下兵馬,速速去安排調兵,十五日雖然不長,但也夠我們安排。”醉飲黃龍擺擺手,“着人給老二老五送信吧。”
“好……”笑劍鈍目光有些擔憂的看了看醉飲黃龍,轉身去了。
淮南邊城,刀無極手裏捏着一封書信,玉刀爵在旁邊嘆了口氣,“二公子,你當真相信無衣要助二公子奪權的承諾嗎?此刻與長公子共抗外敵,方是正途。”
“哼,正途?”刀無極冷冷的瞪了玉刀爵一眼,“什麽是正途?從小到大,我哪裏不如醉飲黃龍?書背得好,武功練得好,到頭來在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守了快十年,他呢?天天在淮南都城裏當他的逍遙王爺。就憑我是庶出,我就要一世為臣?”
“可是那些都是老王爺的偏愛,一旦長公子繼承王位,二公子定然……”玉刀爵皺着眉頭分辨。
“定然什麽?他當了王,我只會比現在更加不堪罷了。”刀無極哼了一聲将無衣送來的信放在一邊書案上,提筆回信,待寫好封了信封,他将信交給心腹送出去,再轉頭看玉刀爵,“吩咐下去,三軍備戰,明日起兵淮南王城,凡随行者,每人賞黃金十兩,立軍功者,另有重賞。”
十數日後,當報喪的書信送到邊城的時候,刀無極的人馬已然兵臨城下。笑劍鈍收到城外戰報的時候一驚非小,他原本在調兵遣将嚴陣以待等着殢無傷的大隊人馬,卻不想殢無傷還沒到,收到的戰報竟然來自另一個方向,“你說二哥謀反?”笑劍鈍站起身的瞬間差一點掀了面前的桌案。
“是。”來報的人點頭,“從北邊來的大隊人馬,确實是二公子的人。”
“報——三公子,殢無傷親率三萬輕騎已到南城城下,大隊人馬随後就到。”又一名兵士飛撲進來,腳底下一拌直接摔在了笑劍鈍面前。
“這……”笑劍鈍怔怔了半天,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內憂外患麽……淮南的一衆老臣們還在商議明日的繼任大典,如今這情勢……“大哥知道了嗎?”
“已經有人送信過去。”下面的人道。
笑劍鈍愣了半天,站起身往外走,“我去見見大哥,商量一下下一步怎麽辦,你們安排人守城,兩方面有任何動向,立刻回報。”
……
中原軍先鋒營三萬輕騎一路抵達淮南城城下,安營紮寨不消半天時間就已經完成,殢無傷背着手站在城下仰頭看了看城門緊閉的淮南王城,“将軍,探子來報,淮南二公子刀無極意圖篡位,如今人馬在北城安營紮寨,咱們……還按原計劃,今晚攻城?”一名二十歲剛出頭的黃衣人走到殢無傷面前一禮回報。
Advertisement
“這時候造反?”殢無傷長眉微挑,“輝煌堕世,你這消息沒錯?”
“沒錯,不過确實沒搞清楚原因,要不要再探?”輝煌堕世請示道。
“不用。”殢無傷擺了擺手,“傳令下去,讓各營原地休息三天,等後面人馬到了,再另行安排。”
“是。”輝煌堕世轉身去了。
殢無傷背着手繼續看着遠處的城,不得不說,禦天五龍名聲他早就聽說過,天下名将若有人排一個榜,那醉飲黃龍絕對也是位列前三的,更何況他那幾個兄弟個個用兵有道,自身功夫又十分了得,絕不容小觑。面對強敵,殢無傷心裏隐隐有一種興奮,和珥界主以及無衣想要的天下來比,能酣暢淋漓的與旗鼓相當的人痛痛快快打一場,似乎更為适合自己。
而輝煌堕世一路回了自己營帳,營帳中,一名藍衣少年抱着琴正站在地中間等他,“拔刀洗慧?師尹讓你來的?”輝煌堕世見到來人顯然愣了一下。
拔刀洗慧轉過身來對着輝煌堕世笑了笑,“沒辦法,原本應該是撒師兄來,不過師尹說,殢無傷将軍未必想見到撒手慈悲,所以才派了我來。”
“哦?”輝煌堕世挑挑眉,“師尹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刀無極這次果斷反了醉飲黃龍,選在這個時候內讧,是師尹親筆書信給刀無極,要助他奪得淮南王的王位,并言事成之後兩國結為秦晉之好,共抗外敵。”拔刀洗慧聲音很低,輕柔悅耳,“不過麽,這件事你我知道便好,不必告知殢無傷将軍。”
“這是何意?”輝煌堕世愣了一下。
“稍後我會離開這裏,拿着師尹的親筆密信去見刀無極,至于你這邊,殢無傷将軍如何攻城如何破敵,你全力以赴就好。”拔刀洗慧笑着眨眨眼,“怎麽,還是不明白師尹的意思?”
輝煌堕世皺着眉頭搖了搖腦袋,“不讓殢無傷知道……他絕不會放過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機會,這是用兵常識……”
“笨。”拔刀洗慧聳聳肩,“你都能想到,你覺得師尹想不到?”他看輝煌堕世還是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無奈,“你是頭笨牛嗎?這合作原本就是假的啊。”
“……哦……”輝煌堕世這才反應過來,“那你去幹什麽?”
“啧……難怪師尹讓我來,若是撒師兄在這,怕要給你氣死了也說不定。輝煌堕世,正是因為合作是假意,才需要我去取信于刀無極啊,只要他不防備這邊一舉攻城,殢無傷将軍自然知道什麽時候一舉破敵,不用你多說半句。”拔刀洗慧又無奈又好笑,“罷了,你帶我去見殢無傷将軍吧,師尹有東西給他。”
“哦,好。”輝煌堕世愣愣的拍了拍頭,“是該去見。”他抓了抓腦袋上的亂毛,領着拔刀洗慧出了營帳,殢無傷早已經回去自己營帳裏,輝煌堕世領着人來,看年輕的将領已經脫了戰甲換了一身輕便的白袍,正襟危坐,手上翻着一本舊書。
殢無傷看見拔刀洗慧也是愣了愣,無衣在太學裏教了一些學生,最為親近的幾個學生後來一直帶在身邊,撒手慈悲,死了的一羽賜命,輝煌堕世和面前的拔刀洗慧,這次自己出征前,無衣曾言,輝煌堕世将門之後,心裏少了很多彎彎繞繞的花腸子,這樣的少年人,與其跟在他身邊看那些争鬥,不如到戰場上,磨練幾年定然另有一番天地。殢無傷這才将這人帶在了身邊。
而拔刀洗慧可是實實在在無衣身邊的親信了,這少年人溫和知禮,無半分狂氣,比撒手慈悲倒是可愛多了,“你怎麽來了?”殢無傷扔了手上那本書問。
“奉師尹之命,來給将軍送一封信,以及一點東西。”拔刀洗慧說着,将随身背着的一個不大的布包遞過去,殢無傷讓輝煌堕世接過來放在面前,布包裏一封書信,還有一個小瓷壇子并一個小木盒,拔刀洗慧看殢無傷臉上有些茫然的神色,便笑道:“師尹說了,這些東西是什麽,都會在信裏對将軍說清楚,另外師尹祝将軍早日凱旋,屆時定十裏相迎,為将軍接風。”
殢無傷聞言點點頭,看了看東西,伸手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眼站着的兩人,“你一路辛苦,休息一晚再回去吧。輝煌堕世你去安排一下他住的地方。”他說着擺擺手,輝煌堕世便領着人出來了。
“我讓人給你收拾一間帳子。”輝煌堕世出來後說。
“不必了。”拔刀洗慧擺擺手,“我還要去見刀無極,你送我到軍營門口吧。”他抱着從不離身的琴一路跟着輝煌堕世向外走,直到營門口才突然開口,“輝煌,我問你,如果哪一天你跟着殢無傷将軍打仗,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你會後悔嗎?”
“有什麽好後悔。十八年後又是一條漢子。”輝煌堕世哼了一聲。
拔刀洗慧笑,他擡頭去看夜色,沒有半點月光,“确實,我覺得一羽賜命應當也沒有後悔。死得其所,如是而已。”他說着拍了拍自己拴在門口的白馬,和旁邊的軍馬不太一樣,這匹馬并沒有全副武裝的鞍墊,“明早殢無傷将軍問起,你便說我一早回去師尹那邊了。”
“哦。”輝煌堕世看着眼前的少年,一瞬間突然想起幾個人剛入太學時候,拔刀洗慧和旁人不同,他父親是宮裏的樂師,他也酷愛音律,那時候無衣偶爾會親自在課後教拔刀洗慧彈琴,兩個人一人一只手合起來的旋律十分動聽。
“我有點懷念,我們都還沒長大那時候,在太學與世無争的日子。”拔刀洗慧對着輝煌堕世笑了笑,撥轉馬頭轉身去了。
輝煌堕世幹張了張嘴,他想問拔刀洗慧一句什麽時候回來,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到最後,就只剩下軍營裏的篝火,和遠處一眼看不到頭的漆黑夜色。
殢無傷打開那封信,四頁紙,一如他在漠北時一樣,無衣的信上字字句句的事情都不大,并沒有直白露骨的思念一類的字眼,但殢無傷能明明白白的感覺到寫信的人那點離愁的情緒,最末一頁,無衣提了這麽幾句話:
自你從漠北回來之後,始終也沒能有機會和你好好聊聊,無傷,不管事态發展如何,我對你之心從未變過,也盼你與我相同,如此,便不負多年相思。
随信送的酒,是當年你去漠北後我用相府裏開得桃花親手所釀,一共三壇,這一壇你我兩地對月共飲,還有兩壇,等你回來,我陪你不醉不歸。
殢無傷的心一瞬間軟了下來,他拿起那壺酒拆了上面的布封木塞,就那麽對着瓶子喝了一口,入口甘醇辛辣的桃花香,跳動的燭火讓人憶起算不上久遠的少年時光,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幾年,卻覺得恍若隔世一般。年輕的将軍沒有像平時那樣正襟危坐,而是将自己歪在椅子上,高高舉起小酒壇直接往嘴裏倒,透明的酒液自上而下,偶爾飛濺在外的幾滴醉的人眼前一片迷蒙。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