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南故友
刀無極的刀鋒沒入醉飲黃龍的左肩,卻硬生生收入了。他看着醉飲黃龍的臉,“你……為什麽……”
“你是我弟弟。”醉飲黃龍皺着眉頭睜開眼,左肩疼的要命,然而刀無極的收手卻讓他略感欣慰。他看着刀無極想在說什麽,有什麽東西破風的聲音讓他神色微變,刀無極只覺得一股子力量擡起他架在醉飲黃龍肩頸的刀,醉飲黃龍整個人從他自己的馬背上一躍而起直接擋在了自己身後,這一套動作他作的特別流暢。
“老二,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醉飲黃龍趴在刀無極的後背上咳了一聲,“走吧,淮南城保不住了……”他一句話說到最後,聲音漸低,随後整個人向地上滑去。
幾乎是本能,刀無極伸手向後接住了醉飲黃龍,一個人的重量讓他措手不及直接被從馬上帶了下來,醉飲黃龍重重的摔在地上,刀無極回身去看,見他左肩一片殷紅,後背上一只弩箭穿甲而入,他驚慌的擡頭去找這只冷箭的來源,卻看見中原軍的人馬破城而入,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他的人,醉飲黃龍的人,沒人擋得住這洪水一樣的來勢洶洶。
“拔刀洗慧!”一聲怒喝,刀無極回頭看見跟在自己身後不遠的一衆人裏,那個無衣心腹愛徒騎在馬上抱着琴看着自己,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含嘲弄,一雙深邃雙眸裏一片傲然。
……
淮南城一戰,從前到後整整三個月時間,中原軍大捷,淮南王公的兩個兒子醉飲黃龍、刀無極失蹤,暫居京城的中原王珥界主聞聽喜訊,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連說了三個好字,“無衣,待殢無傷回來,本王要親自為他接風。”
無衣一笑,低下頭隐去了眼中一抹憂色。他辭了珥界主一路回府,到了府門就發現事情不對,院裏停着一輛馬車,馬車上一卷席子卷着一具屍體,席子旁邊放着一張琴,無衣瞳孔瞬間收緊,那琴是拔刀洗慧從不離身的。
跟在無衣身後的撒手慈悲也愣了一下,“這小子……”他伸手掀開席子,看到算不上是朋友的同門年輕的臉,毫無生機。
無衣擡頭去看正堂上倒背着手站着的殢無傷,靜默了片刻走了過去,“無傷,你……回來了怎麽也不說……”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殢無傷聽見無衣的聲音幾乎是一瞬間轉過身來,一雙黑亮的眸子怒目而視,他眼眶微紅,一個轉身大步走到無衣面前,一把拎住了無衣前襟,擡拳就想打下去,然而對上無衣那張臉,舉在半空的手又頓住了。
“為什麽……”年輕的将軍聲音暗啞,全是壓着的痛苦和憤怒。
“師尹!”撒手慈悲跟進來一看這副場景連忙上前意圖阻止殢無傷,殢無傷聽見聲音看見是他甩手推開了無衣,腰間墨劍随後出鞘,對準撒手慈悲就劈了下去,撒手慈悲一驚連忙閃身躲過,殢無傷手中劍就勢平點掃向他的脖頸,速度之快讓撒手慈悲猝不及防,他勉勉強強仰頭躲過這致命一擊,從腰間摸了彎刀招架,奈何殢無傷身經百戰,功夫高過撒手慈悲不是一點半點。
僅僅幾個回合之後,撒手慈悲就被殢無傷一腳踹在了地上,墨劍片刻都沒有猶豫直取撒手慈悲的脖子,“完了!”撒手慈悲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殢無傷是真想殺他,一道身影飄然擋在了撒手慈悲面前,無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那麽無聲無息的站在了兩個人中間看着殢無傷,一雙明眸裏看不出半點情緒。
墨劍生生的停在了無衣胸前,殢無傷就這麽定定的看着無衣,撒手慈悲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預料中的疼痛,睜開眼擡頭,看見的是無衣的背影,“出去。”無衣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
“可……”撒手慈悲皺了皺眉頭站起身,猶豫了一下。
“出去!”無衣再度開口,撒手慈悲這才無奈的轉身離開。從頭到尾,無衣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就那麽看着殢無傷的眼睛,墨劍的鋒芒在他胸前,他卻沒有半點畏懼。等撒手慈悲這邊出去關上了門,無衣才緩緩開口,“你是氣我設計刀無極,還是氣我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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殢無傷手在抖,看到拔刀洗慧的屍體時,他是驚訝的,這個眉目不染半點煙塵的少年死在亂軍之中,被人攔腰斬斷,七孔流血,大張雙眼的模樣讓人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抓了個俘兵問明原委,才知道淮南這場兄弟反目,他坐收漁翁之利,全部都是無衣一手安排的。但是無衣這樣一問,殢無傷盛怒之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确實生氣,氣無衣一次一次瞞他利用他,氣無衣每次軟語溫存其實背後都另帶目的,那什麽親手釀的桃花酒裏,幾分真心實意,殢無傷已經弄不清了,他看了無衣半天,手舉得酸了,終于是扔開了墨劍,伸手入腰間,拔刀洗慧送去的東西裏有一個木盒,木盒裏面其實沒別的,只放了一顆很普通的骰子,骰子的點數全都是紅色的。
玲珑骰子,入骨相思。這種私相授受的小東西帶着的心意,竟然也被那些計算人心的東西占據了七七八八。殢無傷把這小東西從腰間摸出來,伸手到無衣面前,握拳,再展開,那精巧的東西直接碎成了粉末,被殢無傷翻手扔在了地上。
“無傷……”無衣眼看着那些細碎的粉末落下,只覺得心裏發疼,喉頭也是微微的苦,他幹張了張嘴喚殢無傷的名字,殢無傷看他似有話說,動作停下來,似乎在等,然而無衣卻皺着眉頭終歸是一句話沒說。良久,年輕的将軍終于沒了耐心,他動作輕柔的伸手,自無衣頭頂拔掉了他束發的木簪,那木簪是他在漠北無聊的時候,迎着風沙一刀一刀刻的,斷了很多根,最終最滿意的這跟,末端竹葉栩栩如生。
木簪被拿掉的時候,無衣的頭發直接散下來披在肩上,殢無傷就那樣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手上的木簪,表面的平滑看得出來這東西經常被人以手輕撫,然而面前這個人在拿着這枚細小的木簪時到底在算計什麽樣的事情,殢無傷不知道。他像一只受傷的野獸一樣一聲不吭的看着那個小東西,最終将這個精巧的東西至于兩指之間。
木頭斷裂的聲音從來不清脆,無衣看着殢無傷将斷裂的木簪扔在地上,轉身撿起地上的墨劍,裹着一道風聲從自己面前經過,他全無半點反應看着這一切發生。
撒手慈悲站在院裏,焦灼的踱步,門裏面并沒有争吵的聲音,随後門開,殢無傷從裏面出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以後他如遇生死大事,再來找我吧。”這句話清清冷冷的扔在了撒手慈悲耳邊,殢無傷看了一眼置于馬車上的屬于拔刀洗慧的琴,轉身而去。
半個時辰後,有人來報,殢無傷将大将軍官印交還珥界主,一人一馬揚長而去,撒手慈悲聽聞這個消息推門去見無衣,驚見自己的老師半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鮮血順着他指縫蜿蜒落在地上。
撒手慈悲撲上前去驚慌着喊人,他知道半個月前無衣突然暈倒,珥界主派了最好的大夫來看,說是憂思過度,積勞成疾,需好生調養,然而無衣這個性格,做起事來誰又攔得住。慌忙的叫了大夫過來,連大夫也吓得不輕,連夜施針灌藥,直到夜深了才見無衣臉色漸緩,安靜睡去。
“千萬看好了,無衣大人長年累月的辛苦,若是心緒再有如此大的波動,性命堪憂。”大夫診完病拎着藥箱去了,撒手慈悲站在無衣窗前,拳頭握得死緊,卻也是一句話沒說。
……
江南七鎮,魚米之鄉。
尚風悅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戰字,外面進來一名府兵,“王爺,漠北凱旋侯領兵三十萬,已到百裏外紮營。”
終究是來了。尚風悅看着紙上的字,嘆了口氣。他将桌上兩封早已經寫好的書信遞過去交給來人,“将這封信送給漠北凱旋侯,必須親自交他手中你才能回來。另一封,你見到凱旋侯本人,跟他求見楓岫先生,也要親自交到本人手上,如果沒有交出去,你也不用回來了。”
“是。”來人答應一聲接了信去了。
拂櫻接了書信的時候,聽到來人指名要見楓岫,不由笑了一下對着屏風後面喊了一句,“楓岫先生,江南王爺指名給你的書信。”
送信人看着楓岫搖着羽扇從中出來,也愣了愣,“你是……楓岫先生?”
“正是。”楓岫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接了信,“尚風悅寫信與你我,是何用意?”他邊說邊拆信。
“約咱們兩個單獨進城去玩。”拂櫻放下手中的信,“回去告訴你們王爺,我今晚便應邀進城。至于楓岫先生敢不敢麽……”他說着轉頭看楓岫。
楓岫看了一眼自己的書信,匆匆掃完了兩頁紙後轉手就将信至于燭火之上,紙張很快燃燒殆盡,拂櫻看着他,楓岫對着拂櫻笑,“既然知道你我在一起,一樣的信何必換個稱呼再寫一遍,我今晚陪你進江南城。”
“不怕江南王設一場鴻門宴?”拂櫻看着地上燒的差不多的紙不動聲色的笑。
“你一個侯爺都不怕,我有何畏懼?”楓岫搖着扇子滿不在乎的說。
“我一人安危并不關乎西北大事,尚風悅縱然殺了我又如何,不過你麽,我倒有點說不清楚,你的安危,可關乎天下大事?”拂櫻挑眉看着楓岫問。
楓岫笑起來,“你這是哪裏來的的疑心,楓岫現在不過孤身一人,除你之外,再無牽挂。要說我的安危能影響到的,唯好友一人而已。”
“是麽,聽起來不錯。”拂櫻負手輕笑,揮手讓送信人出去了,帳中無人,楓岫湊上前去跟他擠在同一張椅子上,以手環住拂櫻的腰,看拂櫻桌前面那一摞戰報,拂櫻處理戰報的速度飛快,楓岫就這麽将下巴放在拂櫻肩膀上,沉默相陪。直到夜幕低垂,拂櫻才放下手中的筆,回身看了一眼楓岫,“該動身了。”
“也對,上一次與你一起見尚風悅,都過去十來年了。”楓岫笑着站起身,滿眼盡是懷念的感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