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人為戰

稀薄的晨霧還沒有散盡,撒手慈悲推開院門,門沒鎖,借着晨光,能看見側面書房裏燈光還亮着,他嘆了口氣走過去輕敲了敲房門,“師尹,我回來了。”裏面的人沒說話,撒手慈悲直接推了門進去。

無衣從一厚摞文書裏面擡起頭來,桌上半杯冷透的茶和殘燭讓他微微愣了愣神,“怎麽天都亮了嗎?”

撒手慈悲嘆了口氣,伸手拿了桌上的茶杯到一邊重新泡過,“言允小子就是不會照顧人,我出去辦事,他連口熱茶都不能幫你備着嗎?”

“允兒還小,你這個做師兄的莫要太過苛責。他本來也是守着我的,夜裏看他太困讓他去睡了。”無衣笑了笑接過撒手慈悲遞過來的茶,“淮南稅收的事情辦妥了?”

“嗯,商稅加了兩成,農田稅減了三成,百姓也沒有太大怨言。”撒手慈悲點點頭,“另外……上次讓您憂心的匪患,也有人解決了,照舊是一劍封喉的死法。”

“嗯。”無衣将茶放在桌上,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撒手慈悲看着無衣一臉疲憊的樣子一聲嘆息,“師尹去睡會兒吧,太醫那邊到底讓你多休息。”

“不睡了,早飯過後我有事情要面見界主,你也是連夜趕路回來,想必勞累,去歇着吧,我略閉閉眼睛就好。”無衣揉了揉前額擺了擺手。

“那……從界主那裏回來,師尹早些休息?”撒手慈悲十分不甘,依舊是勸。

無衣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今天是十五,你休息夠了讓人備車,再備兩壇好酒,我去見他。”他見撒手慈悲聽見這話臉色頓時難看幾分不由笑道:“你生什麽氣,人家好心幫我除了匪患,論理我也該去道一聲謝。”

“我是氣殢無傷不知好歹,這一年多你每個月十五都去找他,可他連門都不開,半句話也不說,師尹一片真心待他,他……”撒手慈悲忍不住高聲。

“撒兒。”無衣冷冷一聲直接打斷了撒手慈悲的話,“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逾矩了。”

撒手慈悲一句話噎住,看了無衣片刻,終于還是頹然低下頭去,“我知道了,我去安排,師尹莫要動氣。”說罷轉身走了。

門被關上,桌案上燭火也終于燒到了盡頭,無衣嘆了口氣,一只手撐着額頭慢慢閉上了眼睛,半個時辰後,一名八九歲大的孩子拎着熱水扣門而入,稚嫩的聲音驚醒了淺眠的人,“師尹,允兒已經備好早飯。”

無衣睜開眼看着進來的孩子,言允今年八歲,一年前他在淮南見到這個逃難的孩子時,被他那黑亮的眼睛看的心裏一軟,當場決定收了這孩子做入室弟子。一年有餘,言允已經比初見時長了一個頭多,他從不淘氣,規矩有禮的樣子讓無衣十分省心。看言允踮着腳尖将壺裏的水倒入銅盆,無衣笑笑起身,“好,你去端來,我們一起吃。”

撒手慈悲回到自己房中,一身戰甲的輝煌堕世正在等他,見他回來,就直接站起身來,一臉期待的看着他,“你可與師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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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撒手慈悲皺着眉頭一臉煩躁的坐到了椅子上,“師尹又是一夜沒睡,一年前太醫便囑咐過,師尹絕不能勞累動氣,否則性命堪憂,這事兒界主辦的不妥,你我能壓便壓下。”

“可是……界主在淮南南部邊境強行征兵,雖然規模不大,當地百姓已經民怨滔天,師尹如今日夜操勞不過安撫民心,此事逆其道而行,我……”輝煌堕世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還有嶺南那邊不知道是什麽高人在背後運籌帷幄,他們的勢力在逐漸擴張,那些沒人管的地方,正逐漸成為他們的地盤,這些事你确定不讓師尹知道?”

撒手慈悲不耐煩的擺擺手,“自從不打仗了,民心、土地、稅法,淮南去年的水患,中原旱情,界主用人選拔,哪件事不是師尹莊莊件件親力親為,如今界主派了軍尹瞞着師尹去征兵,這事兒讓他知道,徒增煩心。左不過你手上兵權在握,征兵這事兒,能阻便阻吧。”

“可……”輝煌堕世還想再說什麽,撒手慈悲直接站起身打斷了他的話,“你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師尹累死,這些事,我們尚能處理,便先處理着吧。”

輝煌堕世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麽,他垂着腦袋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撒手慈悲沒攔也沒再說話,就那麽頹然的坐在椅子上,良久未動。

……

漠北,凱旋侯府。

拂櫻擡手掀了面前的桌子,左手邊堆得文書和右手邊堆得軍報稀裏嘩啦散了一地,坐在椅子上的人兩眼泛着兇光騰一聲站起來一聲怒喝,“風世魃鬼你給我進來!”

門口兩個守衛連同站着的人同時打了個激靈,風世魃鬼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踱步而入,“侯爺……”

“你回去告訴無執相,江南七鎮富庶,錢米無憂是沒錯,但是如果他手下的人再寫這種沒有用的歌功頌德的東西過來浪費我的時間,別怪我親自到江南去揍他。”一厚打折子帶書信被拂櫻直接砸在了風世魃鬼面前,“如果他們閑的沒事兒幹,就是下地幫百姓種田去也比寫這些東西強!”

“是……”風世魃鬼連忙點頭。

“另外東南沿海那邊有一些地方報了旱情上來,你讓無執相派人去核實一下情況,需要多少錢安撫百姓,從他江南直接調,不用再過來問我。嶺南那邊匪患壓不住直接派兵,也不用問我。你們一天天的從江南往漠北來回跑,不嫌累?等你們跑個來回那些受災的百姓餓死多少了都不知道。”拂櫻冷哼一聲坐回到椅子上,目光掃了一眼翻在地上的書案。

白塵子在旁邊看着連忙讓兩個兵士将書案扶起來,東西重新整理好。

風世魃鬼連聲點頭,拂櫻看着他烏青的兩個眼睛,口氣軟了下來,“行了,你忙着趕路也是辛苦,消息讓紅狐九尾先送回去,你家既然在漠北,回家與家人團聚些日子,歇兩天再走不遲。”

“是。”風世魃鬼松了口氣轉身去了,他迎面正好撞上百罹刑跡匆匆進來。

“侯爺,查明白了,嶺南軍的王者當真是大難不死的前任王邪天禦武,而他身邊那個出謀劃策的人,名為楓岫。”百罹刑跡的大嗓門從門裏面傳出來。

風世魃鬼只聽見身後“啪”一聲,随後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白塵子從裏面搖着頭出來吩咐一聲,“你們兩個過來,去告訴西街的木匠再給侯爺打一張桌子。”

“大人……去年到現在侯爺都砸了六張桌子了,您看……要不要直接找鐵匠打一個才是……”兵士小聲問。

“……你說的有道理……”白塵子看着面前這個兵士沉思了片刻,但随後搖了搖頭,“侯爺已經忙得兩個晚上沒合眼了,砸一張桌子發洩發洩對他身體有好處,還是正常做木頭的吧。”

風世魃鬼聞言湊過去小聲問,“白塵子……咱們侯爺……這麽累麽?”

白塵子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比打仗的時候累。他要是能選,肯定與駐守邊關的守護侯迦陵将軍換個位置。”他拍了拍風世魃鬼的肩膀說。

……

嶺南,春暖花開,最是宜人。

楓岫手裏拎着一只肥大的田鼠尾巴,田鼠奮力掙紮,楓岫伸手從田鼠肥大的腹部粘合的一塊絹布撕下來,扯動了小東西肚子上的毛兒,田鼠吱吱叫起來,楓岫嫌棄的放手,看那肥大的耗子瞬間跑的沒了蹤跡,靠在搖椅上啧啧的搖頭,“連耗子都能送信,尚風悅啊尚風悅,你這伏龍馴獸的本事,真是又增進了。”

他展開絹布看了一會兒,便将那塊絹布随手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潑了上去,絹布上的字跡片刻後便消失了。

“先生。”身後腳步聲響,君曼睩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步入院中,又是一年,小姑娘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她進來之後看見楓岫正閉着眼睛一副懶散的模樣,旁邊放着一塊絹帕。君曼睩走過來,伸手從懷裏摸了火石火鐮出來,毫不猶豫的直接給帕子點了。

“鬼機靈。”楓岫眼都沒争,羽扇掩住唇角,就這麽閉着眼睛伸出手去。

君曼睩聳聳肩,将離楓岫手本也不遠的茶杯遞到楓岫手裏,“先生,王讓你娶紫櫻姑姑,你明知道王想借此綁住你,為何還要答應?又或者,你當真喜歡紫櫻姑姑?”

“你喜歡你紫櫻姑姑嗎?”楓岫不答反問。

“紫櫻姑姑前些年不是這樣,這幾年被王收買,處處監視先生,曼祿不喜歡。”君曼睩看楓岫喝了口茶又把茶杯遞回來,伸手接回來低聲說。

“是啊,她監視我。那麽我明知道她監視我,還無法阻止這種監視,這種時候我是應該讓她離我更進一步,還是應該擺出防備的姿态來讓她有所戒備?”楓岫再問。

君曼睩眨眨眼,半天才點點頭,“曼祿知道了,先生此招,叫做誘敵深入。”

“聰明。”楓岫睜開眼,用扇子點了點小姑娘的頭,“這院裏櫻花又開了,晚上你讓廚房預備些茶點,請你紫櫻姑姑過來賞花喝茶。”

“是。”君曼睩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楓岫仰頭看開的繁茂的櫻花不由嘆了口氣,“一人為戰,當真心累啊……”他以羽扇遮住了臉,有風拂過,幾片櫻花被風吹落,掉在他手上身上,微微的癢。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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