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民心所向
嶺南邪天禦武自立為王,封義弟楓岫為南王,拜丞相之位,将自己結義妹妹嫁與楓岫為妻,消息傳到漠北,忙得昏天黑地的拂櫻只是手裏的筆略停了那麽片刻,便揮手讓進來送消息的白塵子下去了。
那晚白塵子看見自己的結義兄長就穿了一件單衫坐在軍營最高的瞭望塔頂,拿着一壺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他高吊的馬尾和束發的墨綠色發帶與月色融為一體,就那麽望着南邊的方向,一直坐到天明。
然而次日清早他依舊親自督促練兵,接了江南東南兩地送來的折子信件一本一本的看,白塵子在他難得停下來喝口茶的時間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句:“大哥,楓岫那邊……”
拂櫻一擺手打斷了白塵子的話,“楓岫的事情,以後只要與漠北無關,與天下無關,不必再探再報。”
“可是大哥你……”白塵子皺了皺眉頭,如果拂櫻此刻暴怒砸了桌子或者怒氣沖沖拿着刀出去練兵,又或者幹脆直接殺去嶺南,他都覺得正常,唯獨這個坐在自己面前漫不經心的喝着茶的人不正常。
拂櫻看了白塵子一眼,将茶碗裏的茶一口喝了個幹淨放在一邊,“老三,你小時候有沒有在學堂裏念過書?”
“不曾……都是王教我和無執相,還有迦陵。”白塵子搖搖頭。
“我上過。”拂櫻看着桌案上的各種折子微微有些出神,“準确點說,是偷聽學堂裏的先生講過課,他們第一課講的是,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先生講,民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不管為君為臣,出将入相,這個道理都要記着。”
白塵子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點頭,“這個道理我懂。”
“與天下百姓相比,王侯尚且不算什麽,那點兒女私情,可還需要計較?”拂櫻微微嘆了口氣,“我相信,楓岫的想法定與我相差無幾。”
白塵子愣住了,他看着拂櫻再度将自己埋進各種公文之中,良久,才終于悄無聲息的給他換了杯茶,安靜的退了出去。
天下三分的日子過了三年,各家諸侯休養生息。
第一年,嶺南水患,南王楓岫親自領兵治水;又一年,楓岫在民間大興辦學,不分貧窮貴賤,男女有別,均可入學;再一年,嶺南沿海,南王楓岫大肆拓展海上商路,嶺南國土雖小,卻成為富庶之地;如是三年,嶺南一代三歲孩童亦知“南王”二字。
淮南邊城的茶館裏,有人議論紛紛。
“聽聞征兵令已經到了臨城,咱們這裏怕是也快了。”
“哎明明距離不過幾百裏地,人家嶺南就有吃有喝,咱們可好,連七十歲的老婦人都要拉去軍營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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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咱們中原王兵力不夠,生怕打不過人家。”
“不如……我們悄悄去投嶺南?實在不行,咱們往東去,到江南也行啊。”
“噓……噤聲噤聲……”
茶館另一邊,身着便裝的撒手慈悲放下手中筷子,重重嘆了口氣,“界主那邊根本不聽勸。”
坐在他對面的輝煌堕世苦着臉搖搖頭,“攔不住了。不如把事情告訴師尹,也許他還有些辦法。”
“師尹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了,這天氣漸冷,上個月染了風寒,至我出來也不見好轉,每日依舊是要堅持在病榻上處理那些公文信函。”撒手慈悲搖搖頭,“界主如此,實在有負師尹此番用心良苦。”
輝煌堕世看着桌上幾個小菜,也覺得入口艱難,“那……師尹這幾個月還去看……那個人嗎?”
“上個月沒去成,上個月十五師尹卧床不起,我跟言允小子守了兩天。”撒手慈悲搖搖頭,“罷了,這邊的事情也是沒有辦法,就随界主去吧。我還要趕回去,師尹他前些日子意圖讓貴族出讓土地,得罪了不少人跑去界主那裏告狀,連界主也責備了他幾句,我總是擔心有人會趁我不在,對他不利。”
輝煌堕世點點頭,“我送你。”
撒手慈悲站起身環顧了一圈,茶館裏沒幾個人,除了遠一點的一桌人還在那裏讨論如何,“其實我真的不想管這天下如何了,只盼着師尹他平安便好。”
輝煌堕世怔了怔,似有幾分猶豫,撒手慈悲往外走,他突然開口:“師兄,如果……我是說如果,師尹知道,他父親是界主派人殺得,妹妹死在雅狄王府也是……界主謀劃,他會……不再幫界主嗎?”
撒手慈悲向外走的腳步瞬間頓住,他愕然回頭,面色蒼白,“你說什麽?”
……
風雪漫天,無衣在馬車裏靠在一邊,抱着個不大的手爐,旁邊言允幫他拉了拉搭在腿上的披風,“師尹,這麽冷的天,你一定要去山上嗎?”言允扁着小嘴兒看着無衣。
無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言允的腦袋,“不用擔心,我問過太醫了,這兩天恢複的不錯,可以出門。”
“師尹每個月都上山去一次,到底是去見什麽人?”言允好奇的問。
“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無衣笑道。
“是不是師尹喜歡的人?”少年人一句無心的話,讓無衣臉一紅,言允看他默許的樣子突然笑了,“我說呢,每次師尹上山,撒師兄都特別酸。”
“咳咳咳……”無衣低聲咳嗽起來,言允連忙輕輕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馬車突然頓了一下停住了,車內師徒二人一愣,言允放開扶着無衣的手站起身拉開車簾向外看,“管家,怎麽了?啊!”厚厚的棉布車簾外,趕車的管家歪在一邊,已然沒了氣息,他胸口插着一只弩箭。
“出什麽事了?”無衣躬身站起來往外看去,一道寒光讓他心裏一驚,本能的一把拉住言允向後倒去,言允本來站的不算穩,被無衣從後面拉住衣領,直接向後摔去,兩個人一起摔在了馬車上,一只弩箭從剛剛言允的位置迅速而過插入直直的釘在了馬車木板上。
無衣愣了一瞬間,随後就見外面數十只弩箭同時到了,馬車的木板并不是很厚,很多順着車窗直接進入車內,無衣迅速的翻身爬到車邊,伸出手去摸索到缰繩,用盡了渾身力氣抽了一下馬屁股,那匹拉車的馬原本也是受到了驚吓,這一下讓它更加暴躁,四蹄刨地迅速的竄了出去。
幾道黑影從旁邊的林子裏閃出,迅速追了上去。
無衣只覺得馬車颠簸的他已經快吐了,伸手護住言允,這馬要跑去哪裏他也不知道,掙紮着拉開後面的車簾,能看到十數名黑衣人縱馬追了上來,無衣皺眉,護着言允,伸手從車上拔下一只弩箭,又轉身爬到車門口,眼見馬的速度逐漸慢下來,他一咬牙抱緊言允,擡手将手裏的弩箭對着馬屁股紮了下去。
拉車的馬吃痛,更加迅速的跑了出去,無衣直接摔在車裏,頭撞上後面的木板,生生的疼,車突然劇烈的震蕩了一下,無衣只覺得天旋地轉,随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懷裏的言允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喊,也不知道是撞到了哪裏,馬車絆上了路邊的石頭,直接翻在一邊,木板碎了一地,那匹受驚的馬飛速的跑遠了。
無衣狼狽的從一堆木板中掙紮起來,轉身看言允已經暈了過去,那夥黑衣人也停了下來,“哼,還挺能跑。”
“少廢話,殺了他迅速回去交差,這裏荒山野嶺的,沒人看得見。”
無衣意圖站起來,試了兩次只覺得右腿鑽心的疼,于是他勉強撐着坐起來擡頭看從馬上下來的黑衣人,“你們……是什麽人?”就算是一身狼狽的摔在碎裂的木板和雪地上,他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态。
“我們是什麽人不重要,不過你無衣師尹,或者該稱你一聲丞相大人,是馬上就要死了。”對方冷哼一聲走過來。
無衣臉上完全沒有懼色,伸手将言允擋在了身後,“這孩子是無辜的。”
“你放心,我們不至于跟一個孩子過不去,你死了之後我們自會回去交差。”那人走到無衣面前。
無衣的目光落在那人鞋上,些微有些驚訝不過依舊是一臉從容,“原來是京尹的人。這鞋子是你們京尹府兵統一的吧。我以為來的會是貴族的人,沒想到是你們。”他擡頭看了看蒙面的人,“不過說起來也是,京尹的夫人也是界主的侄女吧。”
對方顯然有些驚訝無衣識破身份,但轉念一想這個人既然快要死了,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了,“行了,送你上路吧。”那人看着無衣冷哼一聲說。
無衣就那麽仰頭看着面前的人拔出長刀,眼睛眨也不眨,然而那人長刀出鞘的同時也瞬間沒了呼吸,白色的身影裹着風雪,墨色的劍帶了血光,那人身體直接仰躺在地上,周圍的同伴還沒反應過來出什麽事,只覺得金屬的光在眼前閃過,随後,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去,至死都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無衣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卻有些動容,他看着最終停在自己面前的背影,黑白色的衣服翩然落入眼中,随後那人轉過身來,是多年未見,卻從不陌生的面容,“無傷……”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