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國士無雙
牢房裏連續不斷的鞭刑聲,在異常安靜的晚上聽得真真切切,挨打的人兩手被捆在十字的木架上,咬死了牙關一言不發,紫櫻恨得牙根癢癢,“還不肯說嗎?到底是什麽人來救你,王爺的解藥又在哪裏?”女子纖弱的手狠狠拍在桌上,用刑的人才将手上的皮鞭扔進涼水裏。
拂櫻在心裏嘆了口氣,幸虧這會兒挨打的是自己,不是那個已經就剩半口氣的無執相,身上火辣辣的疼,這個女人怕不是瘋了吧,在這裏審了自己一下午什麽都沒問出來,還要繼續。
“姑娘,我說了,我根本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拂櫻咳嗽了幾聲,壓着嗓子開口,“南王如今昏迷不醒,姑娘将罪責全部遷怒到我一個戰俘身上,着實沒有必要,日後傳出去,不說姑娘一心念着南王殿下,倒說嶺南王虐待戰俘。”
“少廢話,給我打。”紫櫻大怒,邪天禦武的太醫過來試過楓岫的脈象,說楓岫不知道是中了什麽毒還是受了什麽內傷,功體全廢,人又昏迷不醒,生死未可知。
鞭子帶着水刮着一層皮肉,帶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拂櫻悶哼了一聲,楓岫啊楓岫……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被這個瘋女人打死了……
“王妃,王爺醒了。”一聲通傳進來的時候,紫櫻剛好讓人端了一盆燒紅的炭進來,拂櫻看着烙鐵放進去只覺得頭皮一緊,随後而來的這聲通傳猶如天籁,可算醒了,他看着紫櫻匆匆而去,自己長長出了口氣,他被人從刑架上放下來扔在了冰冷的牢裏,渾身上下都疼,然而他頭腦卻是明白。
咒世主這會兒應該已經派了殢無傷直接下來江南七鎮,但江南沿江立國,七鎮從頭到尾占據了江水中下游的大半,如果說僅從江南城攻入,那麽江南七鎮恐怕要奪還要費一些功夫,為今之計,是應當有另一位具有統帥之才的人領兵從沿江鎮自下游而上,殢無傷自上游而下,如此一來,在江南城會師就已經不是難事。
只是……守護侯伽陵直奔嶺南而去,淮南、中原初定,用人之際,這統帥之人還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拂櫻靠在牆上閉着眼睛,輕聲嘆息,牢中暗無天日,獄卒也不知多久送一頓飯過來,他這樣呆了幾日之後,這一日突然擡頭喊外面的獄卒,“哎,你過來。”
獄卒愣了一下,也弄不清楚這前幾日被打了幾十鞭子後就一聲沒吭的人到底想幹什麽,不耐煩的走過來,“幹什麽?”
“我問你,今兒初幾了?”拂櫻看那人走進,冷哼了一聲問。
“初六,你什麽事兒?”獄卒更弄不明白。
“去跟邪天禦武說一聲,漠北布防圖我雙手奉上,條件是放我出去,找個地方給我好生療傷。”拂櫻不屑的哼了一聲,無執相是手筋腳筋俱斷的,他裝成無執相,自然也是歪靠着坐着,然而氣勢卻絲毫沒減。
獄卒不敢怠慢,連忙找人通知了邪天禦武。
……
江南守軍無執相降了邪天禦武,以漠北布防圖為禮送上,嶺南南王楓岫被人暗算,重傷以至于武功盡廢,消息不胫而走,轉眼鬧得滿城風雨。
楓岫聽到消息時紫櫻正陪在他身邊喂他一口一口的喝藥,拂櫻給的藥十分厲害,他這會兒不僅是武功盡廢,連手腳動一下都費事,“溫柔鄉,英雄冢啊……”他忍不住一聲嘆息,端着藥碗的紫櫻聽見這句話臉一紅,卻沒想到楓岫說的根本不是他。
“王爺別擔心,王兄已經派人去尋名醫了,定能治好王爺的病。”紫櫻放下藥碗柔聲安慰。
“我沒事。”楓岫半閉了眼靠了一會兒,“紫櫻,今日初幾了?”
“初七,王爺想起什麽了?”紫櫻一愣。
“沒什麽,後日你請王兄來家裏,關于此次對上殢無傷一戰,我有些事情要與王兄說。”楓岫淡淡的開口道。
紫櫻點頭答應,她收了藥碗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麽,“王爺,這幾日怎麽不見曼睩那丫頭?”
“她說有個要緊的東西落在了嶺南城內,要回去。”楓岫答得毫不猶豫。
紫櫻點點頭轉身去了。
……
殢無傷的人馬行軍速度極快,這日黃昏,隊伍剛剛停下,“将軍,外面有人拉來一塊石碑。”
“什麽人?”殢無傷有些詫異的問。
“那人自稱是轅縣人,拉來的石碑就是普通的東西,但是上面寫了‘春櫻秋楓、夏竹冬雪’八個字,看着也沒什麽特別。”下面的兵卒回報。
殢無傷聞言思索了片刻,起身走到外面,看了一眼停在營帳面前的馬車,拉車人他并不認識,只是眼前這塊碑卻無端的勾起許多回憶來。他以手撫上石碑,少年時的記憶漸漸清晰,外面的事情交給你和無衣,我與拂櫻殺進去。那時候,楓岫曾經笑吟吟的對自己說。
“今兒初幾?”殢無傷站在石碑面前沉吟片刻。
“回将軍的話,今兒初八。”下面的人回到,“另外将軍,剛剛收到戰報,王已經派二路人馬直奔沿江鎮,說是配合我們。”
“何人領兵?”殢無傷點點頭。
“目前還不知道。”
“好,傳令下去,全速前進,明日黃昏務必到江南城下。”殢無傷按着那塊石碑,冷然開口,“另外,派人告知第二路人馬,臨江鎮守兵擅長陣法,讓他們務必小心。”
“是!”衆人答應而去。
……
初九,咒世主派往江南的第二路人馬突然在江南下游臨江鎮發難,臨江鎮守将原本及擅長排兵布陣,臨江鎮又是三面鄰水易守難攻,然而此次卻好像碰到了克星一般,陣法接連被迫,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初十清早,殢無傷重兵直逼江南城外,軍報送入之時,邪天禦武正在與楓岫二人研究這漠北布防圖,“來便來了,兩軍對陣罷了。”聽聞消息,楓岫突然笑道,“王兄放心,我已經派兵埋伏在他們大軍後方,今日他們剛到必不會攻城叫陣,只待今夜,便可施合圍之計。如今,到底還是這份布防圖值得研究,依照我的意思,漠北一路人馬去了嶺南,一路在此,還有一小部分人在臨江鎮,依照他們兵力來看,臨江鎮雖然氣勢洶洶,但不足為據,我們只要拿下這一戰,便可長驅直入直奔漠北而去。”
“有理。”邪天禦武一邊看着西北布防圖一邊點頭,“想不到這個無執相還真的是有些用處。本王派人去查過一些地方,這份布防圖确實是真的。”
“哦?那王兄将他安置在何處?”楓岫長眉微挑,開口問道。
“找了兩個人看着罷了,一個廢人。”邪天禦武冷笑一聲,“聽聞此人與凱旋侯是結拜兄弟,留着他将來也許還有用。”
“王兄深謀遠慮。”楓岫笑着點點頭。
邪天禦武轉過身去繼續看着挂起來的西北布防圖,四周圍沒有半個人,他頭疼的有些難過,又一心在布防圖上,并沒有注意到身後躺着的廢人已然慢悠悠的站了起來,一把帶着寒光的匕首裹着寒風沒入邪天禦武後心,送茶來的紫櫻被眼前一幕驚的直接扔了托盤。
“報——王,南王殿下,殢無傷大軍一到便直接攻城,守城主将副将被人暗殺,如今城門大開,我們……”來人直接撲進來,迎上的卻是這驚人的一幕。
“布防圖是真的,然而你真的已經用不上了。”楓岫在邪天禦武耳邊笑道,“王兄,楓岫并非易于掌控之人,王兄還真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邪天禦武大張着雙眼,眼前的布防圖在他視線中漸漸模糊,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腦子裏盡是疑問,然而這些問題卻再沒人解答了,這樣的暗殺他曾經躲開了一次,那一次動手的少年人叫拂櫻,那次他還有力氣回身重創暗殺之人,逃了一命,然而這次……沒來由的頭疼欲裂,血液迅速流失的感覺讓他渾身冰冷。
楓岫放開邪天禦武的時候,邪天禦武已然倒在了地上,他轉過身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紫櫻,後者兩眼裏含着淚,似乎欲言又止,楓岫眉頭微蹙,有些不忍心,他剛想說話,一道墨綠色的人影從外面帶着風就卷了進來了,楓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來人一把抱住了脖子,“楓岫,我答應過尚風悅,戰火不入江南,如今,殢無傷不戰入城,我……”
楓岫回抱住懷裏的人輕輕拍了拍,“你做到了,江南百姓并沒有被過多打擾,回去之後,我們再派人安撫他們可好?”他聲音有些嘶啞,拂櫻嘴角有血,一人暗殺十數名守城主将,想也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樣的一場惡戰。
“剩下的……交給你們了……”拂櫻挂在楓岫身上笑着放任自己失去了意識。
“拂櫻……”狠狠抱緊了眼前人,楓岫一聲長嘆。紫櫻站在門口看着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她終于知道了當年在嶺南的時候楓岫心心念念的那個名字裏帶櫻字的人是誰,她靜靜的看着,突然在沒人留意的時候就這樣轉身離去,女人的眼裏,一絲怨毒閃過。
十數日後,從臨江鎮一路西行的第二路人馬到來的時候,殢無傷與楓岫、拂櫻三人站在城頭遠遠的看着,拂櫻靠在楓岫身上半扶了城牆向下張望了半天,“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帶着這路人馬來的,用兵破陣根本就是神仙下凡,我朝什麽時候有這樣的人才了。”
“或許是咒世主親自帶兵來了?”楓岫也一臉狐疑。
“義父對陣法并不會如此熟知,小皇子這方面也差了些。”拂櫻皺着眉搖了搖頭。
殢無傷緊抿着嘴唇不說話,陽光下的隊伍齊整,前隊後面的帥旗晃來晃去,晃出來兩個字來,帥旗下面的人沒騎馬,而是坐在馬車之上,四平八穩的一派悠然模樣。
“我的天……”楓岫在看清帥旗上那兩個字的時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
殢無傷瞠目結舌徹底石化。
拂櫻愣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來:“我朝是不是要完了,文臣挂帥,還有救嗎?”
陽光下帥旗上兩個鬥大的字随着風揚起來:無衣。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