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是,我就是同犯。”
櫻荔一怔,仰起頭,木愣愣的看着他,眼前這個人曾經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而此刻卻讓她覺得陌生又熟悉。
她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是下一刻,顧行之上前一步,擡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櫻荔急着反抗,“你在幹什麽?”
“我把手拿開,你立馬就會暈過去,你信不信?”
他左肩的傷口一直蔓延到右側肋骨下三寸,傷口足有半寸深,皮肉被利爪剜開,血肉都翻湧了出來。素梅擔心那虎爪有毒,所以打算用白藥清理傷口的病菌,只是那藥尚在途中還未運送進京,素梅并未替顧行之縫合傷口,這幾日顧行之又不安分,所以傷口時常崩裂,此刻又滲出血來,像一條猙獰的血蟲一般印在衣服上。
他一只手緊緊捂住櫻荔的眼,或許是知道自己這麻煩人的毛病,少女總算沒有再掙紮,只是睫毛在手心不安分的扇動着。
她輕啓朱唇,小心翼翼問道,“所以……你現在是在幫我麽?”
“你不要多想,我幫你是看在你義父的面子上。”他生怕她誤會,所以耐心的和她解釋,“如果我揭穿你給皇上下藥,皇上追究下來勢必會牽連到薛掌印,薛掌印對我有恩,我不能這麽幹。”
櫻荔失望的“哦”了一聲,又問他,“那你現在打算把我怎麽辦?死死盯着我不讓我離開你眼前半步?還是會像上次一樣把我交給我義父處置?”
“除非你死了、殘了或者你義父改變主意,否則你這輩子也逃不出去。”顧行之講話的語調很平,很少能讓人感覺到他情緒的波瀾起伏,可是此刻卻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惋惜,“做皇後有什麽不好,這是別人八輩子修不來的福氣,你無才無德無貌,卻有接近皇上的機會,你不知道珍惜還想着逃出去?”
這個人和她義父狼狽為奸,所以才會幫着她義父說服她屈服,櫻荔咬着嘴唇道,“你們每個人都說我配不上皇上,娜青說我卑賤,太後說我是個狐貍精,你又說我一無是處……可是你們怎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和他配成一對呢?”
顧行之不語,櫻荔接着道,“你們說我配不上他,那我就不和他在一起,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說我好看,我要去找他。”
顧行之嗤笑一聲,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那時候你才幾歲?”
櫻荔理直氣壯道,“我七歲!”
“這種話也能信?七歲能看出什麽?八成是唬你的。”顧行之勸道,“你喜歡人家,人家可還記得你?”
“你又不是他,你憑什麽替我揣度他的心意?”
顧行之沉默半晌,櫻荔接着道,“反正我活着一天,我就會想盡各種方法逃出去,你要不就向皇上告發我,叫他把我關起來,要不就去找我義父告狀,叫我義父一怒之下把我送回金陵。當然……叫我死心也不是沒有辦法,你不是有權有勢麽,那你替我把季游找出來,至少叫我和他見上一面……”
“如果這個人已經死了呢?死了還要找?”
櫻荔點點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長的和你有點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現在不覺得我和他是一個人了?”顧行之問道。
櫻荔笑着說,“不覺得了,相處下來,我才發現你和他一點也不一樣。”
正在這時,從假山臺階上跑上來一個人,“行之,你的傷口……”
櫻荔知道顧行之受了傷,也不好意思再讓他遮着自己的眼,只好道,“我閉着眼睛,你可以把手放下了。”
顧行之這才放下手,繼而道,“我答應幫你找人,但你也得答應我,別再跑了知道麽?”
素梅有些恍惚,她第一次發現顧行之也可以是溫柔的,他對這少女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哄一個半大的孩子。
而下一刻,顧行之便緩步走下臺階,對着守在臺階口的仆人吩咐了幾句離開了。
确定顧行之走遠了,櫻荔才睜開眼睛,她站在山石上往下看去,顧行之走的很慢,跟在他身邊的人是那日在醫館的女郎中。
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摸摸自己的臉頰,發現自己的臉像着了火,燒的滾燙。
皇帝一覺醒來,櫻荔正趴在他的床邊,他喉結動了動,擡起一只手,想去蹭蹭櫻荔像剝了雞蛋殼一樣的臉頰。
這麽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這麽一個生動活潑的小姑娘。
即使莽撞沖動,可她畢竟還年輕,犯再多的錯都有可以讓人原諒她的理由。
她什麽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和薛無常沾親帶故。
皇帝眯着眼睛,表情變的陰晴不定,而櫻荔似乎感知到了什麽,茫然的擡起頭,朝他的方向看去,皇帝的眼神又變的柔和起來。
櫻荔站了起來,走到桌子邊為皇帝倒了一杯茶,又擡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皇上,咱們是不是該回宮了?”
皇帝也坐了起來,接過櫻荔遞給他的茶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後将腳垂下,等着櫻荔服侍他穿鞋,可櫻荔卻轉身往外走去,“奴婢去和顧大人說一聲。”
皇帝只好自己提了鞋,不一會兒顧行之便來了,對皇帝三跪九叩看起來異常謙恭,皇帝臨走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好好養傷。
顧行之派了一隊護衛将皇帝送回宮,他站在臺階上目送皇帝離去,櫻荔跟在皇帝身後,忽然間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提醒他什麽,顧行之點點頭。
兩個人似乎有了自己的秘密,這讓并肩站在顧行之身邊的素梅心裏不是滋味,她再一次開口問他,“行之,皇帝身邊那個……就是你上次帶回醫館的小姑娘吧?你們和好了?”
顧行之意味深長的看了素梅一眼,似乎是嫌她問的多了,這讓素梅心裏更生出一連串的猜想。
從這天開始,素梅就沒在顧行之面前提起過櫻荔這個人,可是嘴上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惦記。她每日都會來替顧府探望顧行之,這一日,她帶着從南方運回來的藥粉,灑在顧行之的傷處,這才放心的替他縫了針。
在這個過程中要剔除腐爛的皮肉,然後用反複用淬了火的銀針穿過皮膚将裂開的傷口縫合起來,而顧行之雙拳緊緊地攥着,疼的手都在顫抖,滿頭的大汗濕了枕巾,卻依舊咬着牙一言不發。
“這下傷口會好的快一些了。”素梅收好針具,松了一口氣道,再一低頭發現顧行之已經睡着了。
她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前院卻來報說流钰長公主來了。
流钰這個人素梅是知道的,而流钰卻并不知道顧行之身邊有素梅這麽個存在,素梅本想替顧行之發令謝絕見客,可流钰已經輕車熟路的闖了進來,恰好見到素梅從顧行之房中走出來,她眼皮一跳,“你是什麽人?”
素梅不卑不亢的給流钰行了禮,“民女是百草堂的坐館郎中,今日是來為顧大人診治的,顧大人剛縫了針,現在已經睡下了。”
“縫針?”流钰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敢對他……”
素梅道,“長公主還請放心,民女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流钰還是不肯相信,為什麽顧行之放着太醫不請,偏偏要請一個江湖上的野醫,最重要的這還是個女人。她無暇再去追究在人的皮膚上縫針這樣可怕的治療手法,一顆心就撲在了“顧行之身邊有個她不知道的女人。”
素梅很聰明,知道流钰長公主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也不和她硬碰硬,只是道,“民女醫館還有些事物沒有處理,先行告辭了。”
素梅出了顧家大門,流钰果然追了上來,她追問道,“站住,你和顧行之是什麽關系?”
素梅宛然一笑,“除了醫者與病患的關系外,說是朋友也不為過。”流钰将信将疑,因為素梅生的很美,颦颦一笑有點出塵佳人的意思,這讓流钰産生了危機感,他顧行之那麽冷漠,配上這樣一個溫柔解意的姑娘似乎很合适。不過流钰也沒再為難她,只是心裏拿定了一番別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