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與此同時,焦慎府中可是炸開了鍋。
“什麽!少爺被東廠的人帶走了?”焦慎砸了一套青花茶具,又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耗住下人的衣領,“到底怎麽回事!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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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津是焦慎的獨子,年十八,是家裏的小霸王。
焦夫人與焦慎成婚二十栽也未誕下一兒半女,焦慎有心休妻,但礙于名聲,只好在外人面前故作深情,一回到家便對焦夫人拳打腳踢,焦夫人不堪受辱,甚至曾經懸梁自盡,幸好搶救及時才留下一條性命。
那年的焦慎還是戶部尚書,并未登極人臣,而當時的首輔夫人白淺和焦夫人是閨閣姐妹,有着深厚的手帕交情,白淺看不慣焦慎表裏不一的做派,便将焦夫人的遭遇告知首輔,首輔提醒了焦慎幾句,焦夫人總算過了幾天太平日子。
後來,在白淺的介紹下,焦夫人開始吃齋念佛,不知是心誠則靈還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在焦夫人三十八歲高齡的那一年,焦津出生了。
焦慎老來得子,對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簡直是要寵上了天,這焦津打小就和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混跡在一處,賭博、賽馬、玩鳥無一不精,學業功課卻被同齡人狠狠落在後面。
焦慎後來做了首輔,站在權力金字塔尖的位置,那麽多雙眼睛看着,他忽然有一天意識到:自己的兒子給自己丢人了。
于是他便開始嚴格管束焦津,将焦津拘在家裏頭不讓他出門,這一拘就拘出了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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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焦津百無聊賴的在院子裏瞎溜達,忽然就聽見了一陣窸窣的響動,他尋找聲音來源的方向,結果卻在東院看見了一個大箱子,裏面是閃閃發亮的金子。
而當他繼續翻整那個陌生的箱子時,他在箱底忽然看見了一件黃色的衣袍,上面清晰地繡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焦津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他派人将寶箱裏的金子都搬到自己屋子裏,卻拿着那件龍袍去找焦慎,只字不提金子的事。
焦慎聽了焦津的敘述,一下子明白了什麽,“好個薛無常!竟敢這般陷害老夫!老夫就給你來個将計就計!”
這一招果然讓焦慎大獲全勝,在朝堂上難得的占據了上風,給了閹黨衆狠狠地下馬威。事後焦慎将自己這個兒子視為最大的功臣,簡直就是他的福星福将。
于是,那焦慎一高興便要賞賜自己的寶貝兒子,焦津說他什麽都不要,只想獨自一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游覽群山之時也算是開闊了視野。
焦慎哪有不高興的道理,滿口應了下來,再也沒管焦津去幹了什麽。
“這下子可是知道了,原來是把私藏的巨額銀子掏空送去南方!螳螂補償,黃雀在後!這個混賬是中了人家的套啊!”焦慎恨罵道,可是如今說什麽也無濟于事,兒子再不争氣也是自己的血脈,不可能撂下他不管,再說了,雖說在本朝貪墨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不鬧出格皇帝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如今被薛無常他們抓住了把柄,勢必會禍延自身啊!
正在這個時候,焦夫人來了,她臉上仍有兩道未幹透的淚痕,見到焦慎那一刻又有清淚淌下來,“老爺啊!咱們可不能不管津兒啊!”
焦慎怒從心中起,痛罵道,“這就是你管教出來的好兒子!”
說罷,上前就扇了焦夫人一個耳光,把那本就身體虛弱甚至有些衰老的焦夫人一把扇倒在地。
那焦夫人本就是懦弱綿軟的性子,當年還有那白淺願意能幫襯她,暗中幫她出謀劃策,日子總不算太艱難,可惜那白淺也在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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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慎氣勢洶洶的跑到诏獄,那守門的獄卒見到首輔大人來了,烏泱泱跪了一片,焦慎開門見山,“焦津關在哪間牢房?”
獄卒的領頭很為難,“這……首輔大人,薛掌印特別交待過了,沒他的命令誰也不能探視令公子。”
“薛掌印薛掌印?!你們就認識個薛無常?薛無常已經不是東廠督主,這手未免伸的太長了吧!胡長春呢!他是吃閑飯的麽!叫胡長春出來見我!”
诏獄裏只有對犯人用刑才能傳出點凄厲的慘叫聲,平日裏大多時候是安靜的像一片死海,這地方死了太多人,還多是些冤死鬼,所以陰氣比較重,每個獄卒都是兇神惡煞的模樣,就如那陰間引路的小喽啰。
焦慎吵吵嚷嚷之際,一陣過堂風吹來,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頗有點到了陰曹地府審判臺的意思。
而這個時候,來了七八個小太監,個個白着一張臉,他們自覺地排開兩邊,中間留了空隙,薛無常就從這空隙中直通到焦慎眼前。
“怎麽着?今日首輔大人怎麽有空來咱家這诏獄溜達呢?”
薛無常昂首挺立,下巴是高高擡着,往那一站還真像個俊逸的男人,焦慎年老發福,又矮又胖,臉色又灰敗,大大的肚子挺立着,肩膀龜縮着,足像個老不死,光這氣勢就已經被薛無常壓倒了。
焦慎也後悔今日不該單槍匹馬闖诏獄,他也是病急亂投醫,逼到那個份上沒了法子。
“薛無常,你我相識多年,有什麽話就開門見山說了吧!你把我兒子抓來到底是想怎麽樣!”焦慎吹胡子瞪眼的直着脖子看薛無常,薛無常哂然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
“咱家沒想怎麽樣啊,焦閣老,你也說了,咱們相識多年,本來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可是沒辦法,你現在有了權勢嫌棄咱家了,如果咱家不出手,恐怕就要被你弄死了。”
焦慎自覺理虧,但仍然強行辯駁道,“呵,薛無常啊,你也行走官場多年,你不會當真以為我貪了那麽點銀子,皇上就會把我怎麽樣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利用權勢,肆意貪污,還勸皇上下令将各省庫藏盡輸京師,從中貪污大量銀兩。但凡各地官員朝觐至京,都要向你行“見面禮”,動辄就白銀千兩。你說說,我貪的那點銀子跟你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薛無常一攤手,冷笑一聲道,“那咱家沒轍了,咱家收點過路費保護費什麽的,那可是在聖上默許的前提下。如今京城富商大放京債,鬧出那麽大的動靜,皇上私下沒少出宮,他會不知道咱家幹了什麽?”
所謂“京債”便是有人為了行賄,苦于資金不足,只好貸于京師富豪。而富豪通過放高利貸的形式牟取暴利,而行賄人無力還債,只能搜刮民脂民膏,如此惡性循環,吃苦受罪的還是黎民百姓。
薛無常還好心腸的給焦慎提了個醒,“皇上那是不願意管咱家,可是你就不一定了。咱家好心給你提個醒,皇上早就嫌你礙眼了,沒看見皇上重用後生晚輩麽,他巴不得你早點滾蛋騰出位置來,焦閣老要是不識趣,最後說不定會落個和季鎮庭一樣的下場!”
說起季鎮庭,焦慎渾身打了個哆嗦,顫抖着手指罵道,“老夫不是季鎮庭!你休想算計我!”
“咱家是沒法子算計您,當年若不是有了您的出力,季鎮庭也不會那麽快倒臺!咱家單槍匹馬,您可是門生遍布,沒您聯手,咱家可是什麽事都做不成的。”說起季鎮庭,薛無常嘴角一勾,“焦閣老,這首輔之位坐的可安穩?當年你可是季鎮庭一手提拔起來的晚生後輩,最後卻夥同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閹人一起謀害了你的恩師,不知道你午夜夢回的時候有沒有和季首輔好好解釋解釋吶?”
焦慎臉色煞白,“整死季鎮庭的人是你!殺了季鎮庭全家,把屍首剝皮萱草晾在午門外示衆的人也是你!跟老夫半點關系也沒有!”
“是,咱家承認是咱家幹的。咱家做了什麽事,對也好、錯也罷,咱家都敢認,你敢麽?”薛無常還不忘給他致命一擊,“說真的,在咱家眼中,焦閣老的為政能力還真是和季首輔差的遠了,季鎮庭是個漢子,最後被折磨的體無完膚之時也沒向咱家讨饒一句,咱家打心眼裏敬佩他。可咱家敬佩歸敬佩,弄死他時絕對不心慈手軟,而你,咱家看不上你,假道學,真小人,你若是落在咱家手裏……對了,咱家提醒你,你現在所站的地方離季鎮庭最後吐血身亡之處似乎不差五米。”
“薛無常!你……你……!”焦慎渾身抖如糠篩,嘴唇張着,千言萬語梗在喉中,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竟直直的栽倒下去,成“大字型”暈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