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節課,是數學

臉無語:“……”

修收音機的?他?

呵,有這麽帥的維修工嗎?

“哦,那修好了沒有?”門簾被掀開,走出來一位大概七十多歲的老人,頭發已經白花,齊耳,用兩根黑色發夾別在兩邊,襯着一頭白發,反顯得那兩根波浪發夾很黑很黑。

吳外婆臉上已經長了不少老人斑,滿臉的褶子,但精神面貌很好,穿着玉色碎花棉襖,邁着小碎步,口音軟綿綿的,還算健朗。

“在修呢。”吳知枝回答。

陸焉識看見老人家出來,就看了吳知枝一眼。

吳知枝立刻說:“這我外婆。”

“哦。”陸焉識冷淡回答,勉強叫了一聲,“外婆。”

一般叫法,就是跟着同學叫一樣。

吳外婆點點頭,走過來,見陸焉識把她心愛的收音機拆成了七八塊,表情心疼得不行,“哎喲,怎麽把收音機拆成這樣了?”

陸焉識聽了這話,表情尴尬。

他真想說:不拆怎麽修?但看她年紀大了,不想說不敬的頂撞話,就沒有說話。

“因為要修啊。”吳知枝替他做了回答,預感外婆要開始唠叨了,立刻眼疾手快的拉過她的手,想送她回屋裏去,“外婆,你年紀大了,不要出來走動這麽久,去屋裏休息一下,等下收音機修好了我就給你送回去哈。”

“哎喲,沒戲聽好慘的咯,外婆的眼睛又看不太到了,模模糊糊的,總看不見你的樣子,對了,你是知知還是安安啊?”

“……”吳知枝滿頭黑線,“是知知啊,外婆。”

“那是安安大,還是你大?”吳外婆又問。

吳知枝:“……”

陸焉識:“……”

這不是肉眼可見的麽?一個十六七歲,一個五六歲,那個大哪個小還用問?

“我大啊,外婆,知知大。”

“哦,是知知比較大啊,外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哎喲,沒戲聽好慘的咯……”話題又繞回一開始,吳外婆唠唠叨叨的說着,被吳知枝送回了裏屋。

在出來時,她抹了一把汗,坐到陸焉識旁邊,“怎麽樣?能修嗎?”

“在修。”他沒說能修,只給了這麽一句話。

吳知枝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那你慢慢修,我先去把東西切一下。”

陸焉識修了一陣,說:“也給我煮一碗。”

她眉眼一揚,“餓了?”

“嗯。”

“要吃哪種?”

陸焉識看了眼牆上的菜單,“牛肉的。”

“換口味了?”她挑眉看他。

“不想老吃同一種口味。”說完,低着頭細細致致的修收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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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序在這裏祝大家女神節快樂!

☆、017 所謂的訓練

吳知枝去煮碗米粉給陸焉識。

很快,就到了晚間六點的吃飯高峰期。

客人一波接一波的來,今晚點餐的是吳知枝,煮的是吳媽媽。

時隔兩天,在看到吳媽媽出現,陸焉識的反應還是有些不自然,可能人天生就是那樣,明明不想做無禮的事情,可是視線就是會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臉上的鼻梁去。

吳知枝察覺他的視線,沖他笑了一下,“怎麽?被吓到了?”

“沒有,我周六的時候已經見過你媽媽了。”

吳知枝笑了一下,面容顯得很冷淡。

陸焉識不再說話了,他能看出她不想別人問那麽多,說了句,“給我找個刷子來。”

“幹嘛?”

“收音機裏面的灰塵太多了,我幫你清理一下。”

“哦好。”她抽空去屋裏找了把刷子,順便把正在看書的吳桐叫了出來。

吳桐跟一言不發出來,坐到陸焉識旁邊,繼續沉默地看手裏的書。

陸焉識瞟了他一眼,發現他手裏的書是吳知枝的教科書。

居然會有人把教科書看得這麽津津有味,真是奇葩。

吳知枝找了根細細的刷子出來,放在桌上,對陸焉識說:“你先吃吧,你桌上的米粉都快坨了。”

“哦,好。”他應了一聲,低頭吃面。

六點過去,七點到來。

到了将近八點,店裏就基本沒什麽人了,吳知枝把那些殘羹冷炙拿到水池邊上,進了店裏,坐在吳桐對面,也就是陸焉識的旁邊。

陸焉識跟她同桌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沒之前那麽排斥她,也就沒說話。

吳知枝随手拿過桌上的厚書籍,掀開,對吳桐說:“吳桐,來做訓練了。”

訓練兩個字又出現了。

陸焉識擡了下頭,覺得答案終于要呼之欲出了。

很奇怪,他居然莫名奇妙的對他們家的事情感到很好奇。

只見吳知枝懶洋洋開口,“地球離太陽距離最近的時候,是我國的?”

“1月2號。”

被認為是啞巴的吳桐居然開口說話了,并且答案準确。

陸焉識修收音機的動作一頓,掀眸,用一種近乎詭異的眼神看着吳桐。

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呢,沒想到居然是會說話的。

震驚中,吳知枝已經見怪不怪的說了句,“答對,第二題,秦漢時代,人們說的‘關中’,指哪一帶?”

吳桐:“函谷關以西。”

他回答的速度很快,幾乎不需要思考。

陸焉識有些發怔,瞥了眼吳知枝手裏的書,她問的問題書上都是附帶答案的,就是不知道吳桐看過這本書了沒有。

吳知枝說:“答對,第三題,着名的哈雷彗星命名源于?”

吳桐:“人名。”

吳知枝:“第四題,我國最大的內陸鹹水湖是?”

吳桐:“青海湖。”

吳知枝:“古詩雲: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岳陽樓在哪座湖上?”

吳桐不假思索:“洞庭湖。”

如果他沒看過這本書,那麽他的思維活躍程度就跟機器人齊平的。

陸焉識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有沒看過這本書?”

“沒有。”吳知枝明白,陸焉識第一次見識吳桐的大腦,肯定會有點驚訝,這就是吳桐的天賦,他幾乎過目不忘,只要是他學過的東西,就不會忘記。

但除了訓練的時候,吳桐基本不說話,吳知枝怕他長此不說話,以後會失語,所以每天晚上至少要訓練他1—2個小時。

“這就是訓練?”陸焉識看着吳桐,問答一停,他的聲音就跟着消弭下去,安靜如雞。

不可否認,這個人看着奇奇怪怪的,卻有某一方面的天賦,果然,天才與白癡只在一念之間。

“嗯,不然吳桐長時間不說話,怕他以後長大了失語。”

陸焉識瞅了吳知枝一眼,意思是說:當他的面這樣說好嗎?

“沒事,除了問答時間他都不搭理人的,好了,你繼續修着吧,我得趁着沒人的時候把訓練做完,十點過後要開始送夜宵了。”吳知枝說完,便繼續拿着書籍問吳桐。

陸焉識沒說話,他用刷子輕輕把收音機裏面落了灰的零件仔細清理幹淨。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吳知枝每天早上一副腎虛疲憊的樣子,原來是從放學開始,她就像進入了工作狀态,直幹到淩晨三四點,才能休息……

他忽然就有些說不出話來,心裏甸甸的,專注的處理好小零件,組裝回去,按上電池。

收音機裏頓時唱出一段黃梅戲來。

“好了!”吳知枝驚喜一笑,放下手裏的書,說:“你把收音機修好了?連張叔都說收音機沒辦法修了,你居然弄好了,好厲害!”

他淡然一笑,“這收音機其實沒什麽問題,就是太老舊了,裏面都落了灰,走不動了,那個什麽張叔的就是不想幫你們修才故意說修不了的。”

“原來是這樣。”吳知枝把收音機拿起來,“我拿進去去跟外婆說一聲,她老人家肯定會高興壞的。”

“嗯。”陸焉識沒什麽表情,即沒有想邀功,也沒有想炫耀,可能是覺得那種浮誇的行為跟他的人設不太符合,便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靜靜浏覽短信。

吳知枝很快出來,手裏還抓了把糖,一把塞進陸焉識手裏,“外婆給你的。”

陸焉識看着那把廉價的糖,表情很嫌棄,卻沒有說出來,只道了句,“算了,我不喜歡吃糖。”

“拿着吧,我外婆一片好心。”

“……好吧。”陸焉識嘆了口氣,把那把糖塞進書包裏,說:“我走了,多少錢,那碗米粉,你結賬吧,從我的錢裏面扣。”

“不用了,請你吃了。”吳知枝爽快應了,“明天見。”

陸焉識沒跟她推脫,背上自己的挎包走了。

拐了條街,就是舅舅家,陸焉識今晚心情算好的,沒像往常一樣黑着臉進屋。

可進茶莊看見那兩張熟悉的臉孔後,陸焉識的表情就冷了。

圍着茶幾而坐的一男一女,正是他的母親徐曼跟他的父親陸正闵,兩人都帶着秘書跟律師,身上皆穿着名貴的正裝,一看就知道是非富即貴的人家。

一家人重逢,沒有喜悅。

陸焉識轉身就想走。

☆、018 帶你去診所

舅舅徐少元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位置,趕緊拉住他,“哎!怎麽能走呢?焉識,你爸爸媽媽過來看你了。”

看我?

陸焉識冷笑,眼底浮起一絲寒意。

“焉識。”終于,徐曼開口,她站起身,優雅的身段面對着陸焉識,那張臉雖然四十多歲了,但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只像三十歲的樣子,“媽媽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爸媽兩個人離婚,你要跟誰?”

陸焉識還沒說話,陸正闵率先奪過了話頭,“當然是跟我,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就是跟了你,也會被你教壞!”

一句話點燃了徐曼所有的怒火,所有僞裝的鎮靜和優雅被撕開,剩下的,只有醜陋的猙獰的嘴臉,“我水性楊花?呵!姓陸的,你說這話的時候先摸摸你的良心,打從我跟你結婚開始,你都換過幾個女人了?你數的清嗎?我這樣的要是叫水性楊花,那你就叫破鞋千千萬!”

“呵,男人能花心,靠的是本事。”

“我呸!你那叫本事?不是大把大把的砸錢,那些騷貨會爬到你床上?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狐貍精瞎混,我告訴你,我兒子是絕對不會跟你的,也不會喊那些不三不四的賤女人坐媽媽。”

“我也一樣,我絕對不可能讓我兒子喊那個雜碎爸爸。”

“程勵比你好一千倍!”

“你!”陸正闵火冒三丈,真是瞎了眼以前才會覺得她美麗大方溫柔賢惠,現在看看這副嘴臉,簡直讓人想作嘔,“呵,你也好不到哪去,趁我在國外出差,就把你那個野男人帶家裏去了,怎麽?被草服帖了現在天天幫着他說話了?”

“我和程厲沒你想的那麽龌龊!”許曼尖叫,一點也沒有剛才那副優雅知性的樣子。

“冷靜點!徐女士,陸先生,你們今晚不是說好要來談離異後孩子的歸屬問題麽?”陸正闵的律師試圖打破兩人的争吵。

然而,換回來的是徐曼一句冷冷的,“你閉嘴!”

“你們沒我想的那麽龌龊?呵……徐曼,我是看兒子在場,才給你留點面子,惹急了我,我就把我手上那些證據全公布出來,讓法官看看你這個不要臉的是怎麽跟程勵勾搭在一起的。”

“行啊,你去公布啊,你要不敢公布,你就是我孫子!還有,別以為只有你手上有證據,我也有,要不要我幫你公布到網上啊,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這個老男人有多不要臉!都幾歲了還學人玩激情3P呢……”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其他人看着,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陸焉識一言不發,但那張俊臉已經緊繃到了至極。

終于,在雜亂的争吵聲中他覺得忍夠了,一把推開了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舅舅,沖上了樓。

“焉識!”徐少元被推得趔趄了兩步,高喊了一聲。

争吵聲在聽到這個動靜後也跟被按了關閉鍵似的,突然停了。

可陸焉識已經跑上去了,并且‘砰!’一聲用力摔上了門。

房門的背面,貼着陸焉識腦袋。

他的臉孔疏落在黑暗裏,是一種無力的,深深的,桎梏的壓抑。

數秒後,他擡起頭,決定要離開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方,将書包一把扔在床上,只帶了錢夾,手機,重新開門下樓。

樓下的争吵已經消停了。

一見他下樓要出門,徐曼立刻上來拉他的手,“焉識!”

“放開我。”陸焉識面無表情,即不看徐曼那張哭卿卿的臉,也不看坐在椅子上抽雪茄的陸正闵。

“焉識,你聽媽媽跟你說幾句話。”

“我叫你放手!”

“焉識……”

陸焉識慢慢呼了一口氣,忽然,一拳出去,擊碎了徐曼跟前的玻璃門。

“砰——!”一聲巨響,玻璃四分五裂,砸在地面上。

徐曼吓了一跳。

而陸焉識,已經推開她沖出了茶莊……

砸玻璃的時候,陸焉識的手臂受傷了,他卻沒有理會,默不作聲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要去往哪裏。

沒有目的,只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茫然,苦悶,孤獨。

不想回去。

也沒有地方可去。

他的親人都背叛了他。

而他的朋友也都離開了他。

漂浮在這暗夜裏,宛如無處栖息的孤魂野鬼。

苦笑一聲,有種就這樣死去也好的想法。

“陸焉識。”身旁有人喊了一句。

陸焉識低着頭,充耳不聞。

那人騎着單車追過來,拉他的袖子,“陸焉識,你的手臂受傷了,血都滴到地上了。”

他扭過頭來。

這才發現沒包紮的手臂傷口在一路滴血。

吳知枝的爆炸頭在路燈的照耀下格外紮眼,她的車頭挂着兩個透明外賣袋子,看樣子是出來送外賣的。

陸焉識沒說話,就那麽定定看着她,俊美的臉孔跟他的白色外套幾乎褪成一色。

“這是怎麽了?”吳知枝忍不住問,他剛才回家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就忽然拖着條滿路滴血的手臂在街上走?前後還不到一個小時呢。

“能不問麽?”他聲音低沉,一點情緒都沒有。

吳知枝張了張嘴,又看了下自己車上的外賣,最後只是說:“你上來吧,我帶你去診所看看,你的手受傷了,一直在流血,袖子都染紅了。”

陸焉識本來想說不用了,可理智回歸後,手上的傷口就變得很痛。

刺痛刺痛的感覺,折磨着他的感官,讓他不得不往前走了兩步,跨坐在吳知枝的單車後座上。

“你坐好了。”吳知枝提醒了一聲,奮力蹬起腳蹬板,歪歪扭扭的上路了。

不是她故意想這麽慢,是陸焉識太重了,她拼勁了全力才把單車蹬動。

怎麽說這個人都幫外婆修好了心愛的收音機,她不能見死不救。

幸好路上沒有上坡,算平穩好走的,幾分鐘就到了老吳米粉店斜對面的一家小診所店前。

診所是私人開的,吳知枝在門口把單車停好。

陸焉識看了眼眼前的小私人診所,內心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就在這裏看?”

“就近就只有這個診所了。”

“醫院呢?”

☆、019 抓住她的手

“要坐半小時車,我怕你等到了醫院,手就廢了,先在這裏看一下吧,珍珠嬸挺厲害的。”吳知枝說完,就自己進去去喊人,“珍珠嬸,你在不在?”

“在呢。”後頭的廚房裏走出來一個端着飯碗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是在吃晚飯。

吳知枝走過去,“珍珠嬸,你這麽晚才吃晚飯啊?我有個同學受傷了,帶過來給你看一下。”

“哦,好,你們在外面坐一下,我這就出來。”

吳知枝聽了這話,返回頭去找陸焉識。

陸焉識已經進來了,蒼白着張俊臉站在一排藥櫃前面看着那些中草藥的手寫名稱。

“我很好奇,你的手難道就不痛嗎?”吳知枝看着他那只染紅了袖子的手臂,心裏十分不理解。

“痛。”他面無表情。

“那你怎麽做到這麽淡定的?”

“難道我應該痛哭流涕?”

吳知枝想了下痛哭流涕的陸焉識,覺得還是面無表情的他更正常點,便指着一排木椅,“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珍珠嬸馬上出來了。”

陸焉識沒說話,走到木椅前,剛想大刀闊斧的坐下,就看見了一個杏色內衣軟趴趴的丢在木椅左邊,丢得很随意,也很挑戰人的視覺。

不用想也知道這件內衣是那個什麽珍珠嬸的。

陸焉識到底只是個十七歲少年,看見這刺激眼球的玩意,耳根當場就紅了。

他扭開頭,莫名其妙的梗着脖子不再說話,也不坐那張椅子。

“幹嘛不坐?”吳知枝覺得他的反應很奇怪,過來看了一眼,見到那件洗得脫線的內衣,表情也窘了,畢竟她也只是個十七歲少女。

悄聲無息地把那件內衣撿了起來,送到廚房裏給珍珠嬸。

珍珠嬸在廚房裏幹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啊,剛在門口收了衣服就來病人了,還沒來得及疊你們又來了,就忘了收。”

吳知枝笑了一下,“沒事。”

反正看的又不是她的內衣,哈哈,頂多是陸焉識尴尬點。

回到前屋,陸焉識還是不坐那張木椅,走到門口去了,抱着一只受傷的手臂,背對着她神色寂寥的眺望遠方。

雖然外面就是一條狗叫貓喵沒什麽可看的連路燈壞了好幾個的街,但她還是從那道高大的身影裏讀出了幾分落寞的味道。

不多時,珍珠嬸吃完飯出來了,披上件白色醫袍,戴了副老花眼鏡,一副老神在在的深沉樣子,“來,小夥子,你坐在這裏來。”

她指着辦公桌旁邊的一張圓凳。

陸焉識不情願過去,可手臂的痛感越來越強烈了,他只能忍着不适妥協,走過去坐下。

“小夥子長得挺俊啊。”珍珠嬸看着他的臉,誇獎了一句。

陸焉識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唇。

“跟知知是同學嗎?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啊?家住在哪裏?是本地人嗎?”珍珠嬸的問題多到陸焉識懷疑她不是個診所醫生而是個調查戶口的,不想搭理她,擺出一副放空自己的神态想讓她自己說到夠然後閉嘴。

“小夥還挺腼腆。”一句話都不回答的陸焉識,給了珍珠嬸這麽一個印象,她笑呵呵的,想看看他的傷口,但掀袖子的時候發現傷口跟袖子黏在一起了,她皺了皺眉頭,神色這才嚴肅起來,“你這傷口是怎麽弄的?袖子跟肉都黏到一起了。”

陸焉識沒回答,但眼裏出現了一絲尴尬,他總不能說,是自己砸玻璃砸的吧?

吳知枝坐在他後邊的椅子上,見他不想說話,就替他随便答了一句,“他不小心撞到玻璃門了。”

珍珠嬸點點頭,拿來一把剪刀,對他說:“你的袖子跟傷口黏住了,這衣服是不能要了,我就剪了哈。”

陸焉識沒說話,點了下頭。

珍珠嬸把他的袖子剪掉,露出了裏頭的傷口真面目。

傷口大概有五厘米那麽長,一片血肉模糊的。

珍珠嬸拿來兩根棉簽,将他的傷口小心翼翼撐開,看看裏頭有沒有殘留的玻璃碎渣子。

突然的動作使得陸焉識瞳孔猛地一縮,手無意識地向後一伸,仿佛想抓住點什麽東西似的,可是他很明白,後面什麽都沒有。

但手落到後面去的時候,卻觸到了一團柔軟。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那是吳知枝手的時候,就本能的緊緊抓住了,抓住了那一只小小的溫柔的手,然後用盡全力攥住!

吳知枝疼得臉都快變形了。

神經病!

痛就痛,抓她的手幹什麽!

剛想甩開陸焉識的手,眼角餘光瞥見他額頭上微微隐現的青筋,代表着他也在承受一種非人的痛。

沒下麻藥就撕傷口,當然痛了。

珍珠嬸邊撕邊說:“你忍着點,我主要是看看裏面有沒有玻璃碎渣子。”

陸焉識一聲不吭,手依然緊緊抓着吳知枝,滿額冷汗。

吳知枝知道這是他無意識的動作,想分散一些痛苦,她是有能力掰開他的手的,但最終她什麽都沒有做,跟着他一起咬住牙,承受。

珍珠嬸看完了傷口,終于撒手,又問:“你受傷的時候有沒有碰到沙子什麽的,如果有,得打破傷風什麽的。”

陸焉識被她折騰了一圈,唇色蒼白,沒說話。

珍珠嬸的聲音忽然拔高,“傷口這麽長這麽深,肯定是要縫線的,你要不說實話,到時候傷口有問題感染了你還得在遭一次罪。”

“沒有沙子。”陸焉識終于緩慢開口,咬着下槽牙。

“那行,我也看了裏頭也沒碎渣子,那我們就直接縫線吧……”珍珠嬸說完,轉身去準備要清洗和縫線的碘伏和生理鹽水什麽的。

“在這裏縫?”陸焉識問,連個手術椅都沒有,就直接坐在圓凳子上縫?萬一出了事怎麽辦?陸焉識有些接受無能。

“嗯,你不用擔心,下了麻醉的,并不疼。”

他考慮的可不是這個,陰郁着張俊臉,掀眸,“你會縫?”

“……”珍珠嬸皺了下眉,拿過自己的醫師執照給他看,沒好氣的說:“我不會縫敢跟你說要縫針嗎?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了?真是的……”

“珍珠嬸會縫的,我以前給她縫過。”手指與他緊握的吳知枝低聲開口,珍珠嬸是真有兩把刷子的,她以前是市區醫院的外科醫生,後來因為結婚生子才沒去上班留在這裏開了個小診所的,生意和口碑挺好的,最主要的,是有技術還便宜,就陸焉識這傷口,雖然不大但上了醫院縫一下少說幾百塊就飛了,要是在珍珠嬸這裏縫,她就收個一百來塊,戴手套處理得幹淨,又縫得漂亮,沒什麽可嫌棄的。

☆、020 他接受了她的關懷

陸焉識聽到她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裏握了個什麽玩意……

竟然是吳知枝的手!

他一愣,幾乎是立刻收回了手,可一想,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了,畢竟她剛剛是出于好心沒掙開他的手,可手松也松開了,時過境遷,沒有牽回去的道理。

最後,他只能僵着臉當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吳知枝則沒有想太多,幫都幫了,也不在乎他是什麽反應,反正這死孩子就是這樣,別別扭扭,一會風一會雨,只要不跳起來咬她就萬幸了。

“到底縫還是不縫?”安靜的氣氛被珍珠嬸一舉攻破。

陸焉識想了下,這會倒是不矯情了,可能是覺得尴尬的緣故,表情僵硬地點了下頭,“縫吧。”

珍珠嬸聽了就去開麻藥,吳知枝回到他身後去,表情平靜地坐着。

誰也沒有提剛才的事情,維持着怪異的安靜。

“你體重多少?”珍珠嬸問陸焉識。

“72KG。”

“年紀呢?”

“十七歲。”

安靜的診所裏,只有珍珠嬸跟陸焉識的問答,片刻後,珍珠嬸把一支麻醉針打在陸焉識傷口附近的皮膚上,說:“等個十分鐘,要是感覺皮膚木了就說一聲,然後我們就開始縫。”

陸焉識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等待的過程中,吳知枝終于坐不住了,看了眼自己停在外頭的的單車,說:“我剛外賣送到一半就送你來診所了,現在外賣不能吃了,我得回去重新煮兩份外賣去送,你先在這裏等縫線,我過會再來找你,OK?”

過會再來?

意思是還要回來找他嗎?

陸焉識猶豫了兩秒,便點頭,“行吧,你去吧。”

然後吳知枝就走了。

回對面的老吳米粉店去重新煮了兩份。

陸焉識坐在診所裏,頭微微往外一偏,就能看到站在竈前煮米粉的吳知枝。

那個爆炸頭,煮東西的時候一直圍着條小碎花圍裙,配着那頭奇葩發型和腦殘妝容,着實有點滑稽。

不過……

他擡起自己的手,那裏依稀殘留着吳知枝的氣息。

人長得倒胃口,手倒是挺柔軟的。

不過這點觸感一瞬即逝,陸焉識可能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傻比,很快冷下臉去,越發漠然的面無表情着。

吳知枝煮好新的外賣就走了。

點外賣的是一家手機店,她送晚了,想給他們免單。

不過店員人倒是很好,可能是見她年紀小,怎麽說也要把錢給她,可能是怕她被老板怪罪。

吳知枝心裏是挺過意不去的,畢竟是因為自己的事耽誤了人家的外賣,當下道了幾聲對不起,才騎上單車離開。

回到小診所,沒有客人在,珍珠姨進裏屋去看電視了。

陸焉識的手臂也已經縫好了,細細密密的線縫在傷口上,纏了塊白色紗布在上面。

“怎麽樣?縫的時候傷口疼嗎?”吳知枝問站在門口等她的陸焉識,這小子因為珍珠嬸那件刺激人眼球的內衣,死也不肯坐在診所的木椅上。

“不疼。”打麻藥了,所以不疼。

“縫了幾針?”

“她說縫了21針。”

“這麽多啊。”

“嗯。”

說完兩人就無話了。

剛剛手被甩開的尴尬事件随着時間已被沖淡,吳知枝看了他一會,見他始終沒有想動的打算,問他,“給錢了沒有?”

“給了。”

“嗯,那接下來要回家嗎?”

高大挺拔的身子微不可見的僵了一下,他扭開頭,“不回。”

怒,但不動聲色。

但吳知枝已有所感應,是啊,要是沒發生什麽事情,他怎麽會拖着一條受傷的手臂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呢?表情還那麽絕望?不過他們畢竟不熟,只是一個幫她外婆修過收音機的普通同學,沒有立場過問他心裏的秘密。

“有地方去嗎?”站了一會,她問。

這話好像是戳到了陸焉識的傷心處,他沉默了片刻,問:“這附近哪裏有網吧?”

“你打算拖着這條手臂去網吧?”

陸焉識沒回答。

是的,他現在無家可歸。

可是他更不想讓別人看見他的孤苦軟弱,強撐早就潰不成軍的情緒,維持着表面的冰冷。

吳知枝看着少年抿成直線的唇角和緊蹙的眉心,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也篤定他根本沒地方可去,因為他在這裏壓根沒朋友,這就是太拽不肯走下神壇交朋友的凄涼下場,随口道:“外面挺冷的,要不……去我家坐坐?”

聞言,陸焉識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被他嫌棄鄙視到被塵埃裏的吳知枝,竟然邀請他去他家裏坐?

可能是太過震驚的緣故,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手臂受傷了,他應該會拒絕,寧可選擇烏煙瘴氣的網吧也絕不接受別人遞到眼前的關懷,可現在傷口剛剛縫好,他精神有點疲憊,只想找個地方坐着休息一下。

她家,也就是去米粉店的門面,那兒有來來往往的許多人,去那坐着不至于太尴尬。

思索兩秒後,他邁開長腿,走到斜對面的米粉店去了。

如果是去吳知枝家裏屋跟她面對面而坐的話,他是打死都不會去的。畢竟兩人沒有熟到那個地步……

不!他們目前連朋友都不算。

吳知枝牽着自行車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過了馬路,走進老吳米粉店裏。

此時九點左右,米粉店只有一兩個人在吃飯,夜宵在十點半以後才開始熱鬧,現在算冷淡期。

吳桐坐在陸焉識晚上修收音機的地方,他正在做算術題。

吳知枝說:“我弟在那做題,你也去那坐吧,我去洗碗,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開一下頭頂的電視看看。”

陸焉識聞言瞅了眼她說的那個電視機。

一架很老舊的厚頻幕電視機,架在門店右上角的位置,需要擡着頭才能看,大概是為了吸引客流量設的。

陸焉識看着那個電視機一眼,就喪失了打開看看的興趣,頻幕太小,看起來傷眼睛,而且吳桐在做心算題,他可不好意思開着電視機吵人。

雖然他向來是個獨裁自我的大少爺,但來到吳知枝家裏,他有一種要收斂自覺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察覺到,吳知枝有個年邁的外婆,殘疾的媽媽,孤僻症的弟弟,還有個年紀很小的妹妹吧。

這樣一個從哪方面看都是負擔的家庭,正重重的壓在她背上。

------題外話------

這章精彩,我愛!

有發現陸焉識的心理開始産生變化了嗎?哈哈,主人公友誼線即将開啓副本,大家敬請期待!

☆、021 她記得他的口味

吳知枝在水池邊上洗的碗,是今晚客人吃的那些,堆積得像山一樣高的大盆碗,都靠她空閑下來的時間清洗,當然有時候,也會換吳桐洗,但只要吳知枝力所能及的,她都自己包攬了,讓弟弟妹妹有更多的學習空間。

她穿着那件洗碗洗菜時的專屬馬甲,在瑟瑟冷風中,似乎一點都不冷。

陸焉識坐得有些無聊了,就過去門口吹吹風,剛好她蹲在那裏洗碗,他便問了一句,“這樣洗碗不冷?”

她擡頭看他一眼,手是紅的,被凍的,“做事的時候不冷,但水很冰。”

“你為什麽不戴副手套?”陸焉識覺得她很笨,知道冷,就應該戴副手套,這樣能減低手部的冰冷感。

“戴了洗不幹淨。”

“那為什麽不用熱水,那不是洗得更幹淨?”

“懶得燒。”

“……”陸焉識無話可說,懶,是自己選的,與人無尤。

不知道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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