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節課,是數學
站了多久,吳知枝終于洗好碗,起身把碗搬進門店去。
“用我幫你嗎?”
“不用,你的手臂受傷了,還是別使勁比較好。”她把那些碗一疊疊搬進去,擦幹水珠,擺進了消毒碗櫃裏。
陸焉識看到了這些細枝末節,覺得這個奇葩,還挺心細的,也注重衛生。
雖然店小,可憑着幹淨的風扇,纖塵不染的蘸料瓶,以及消過毒的杯子碗筷,就覺得這裏挺讓人信任的。
回到吳桐桌前,吳知枝拿過他正在心算的本子,用計算機跟着算一下,答案全部正确。
她滿意一笑,眼底都是溫柔,誇獎了句,“天才!”
吳桐聽了,依然面如止水。
而陸焉識聽了,卻是心頭一顫,如果他的父母能像吳知枝關心吳桐一樣關心自己,那他跟他們不至于走到今天這副水火不容的地步。
吳知枝低下睫毛,溫柔地問吳桐,“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姐姐給你炒飯吃?”
吳桐看了她一眼,點頭。
吳知枝便笑着去了。
這個女人,就跟身上裝了滿格的電池一樣,只要按了開關,就能馬不停蹄的忙下去,她到了竈臺前面,圍上圍裙,順便問陸焉識一句,“炒飯,吃嗎?”
陸焉識覺得自己今晚已經麻煩她夠多了,不好意思說要,剛想說不用了,肚子便不适時宜的唱起了空城計。
“叽裏咕嚕”的唱得別提多響了。
陸焉識一臉尴尬。
吳知枝卻是忍不住笑了,“看來你也餓了,我炒你的份,留下來一起吃。”
陸焉識沒回答,扭頭往回走。
被她這樣關心,心裏是別扭的。
這是第一個經常讓他感覺到尴尬和別扭的女人,雖然跟愛情無關,但還是莫名的不好意思。
陸焉識回到桌前,吳桐是不說話的,他也不喜歡說話,于是兩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忽然,他的目光轉到了吳知枝臉上,那個爆炸頭正在切火腿丁,還問了一句,“對了,我記得你是不吃香菜的,是吧?”
陸焉識點了下頭,“嗯。”
“那我就不放香菜了。”她從冰箱裏拿來三個雞蛋和一個土豆,接着開始鼓搗一鍋炖牛肉,一鍋湯。
陸焉識這才意識到,她是在做晚飯。
擡手看了眼表,已經九點多快十點了,這麽晚才吃晚飯的麽?
“你這煮的……是晚餐?”陸焉識停頓片刻,問。
“嗯。”她娴熟地掌刀切土豆,打雞蛋。
“這麽晚才吃的嗎?”
“飯點的時候忙,沒時間吃。”
“那肚子不會餓麽?”
“會啊。”她掀開砂鍋蓋子,熱騰的白汽撲面而來,她撒了點鹽進去,用小勺子試試味道,還行,便一邊點頭一邊說:“不過我們家習慣了,都這個點鐘才吃晚飯。”
陸焉識沒說話,只是靜靜望着她。
燈光下那個爆炸頭雖然畫着濃妝,卻有一種莫名溫柔的恬淡感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但一個女人,雖然在外打扮得像個小太妹,可一回家不是幹家務就是給弟弟做訓練或者做飯,那麽這個人,內心就算不純潔,也一定不醜惡。
很快,飯就做好了,牛肉是提前炖的,湯是店裏現有的,加上一個炒飯,一個蔬菜,三菜一湯,就能開吃了。
吳知枝把碗筷收拾出來,吳桐過去幫忙,接過吳知枝手裏的碗筷,放在一張空桌上。
吳知枝端菜過來,說:“去叫大家吃飯。”
吳桐點頭,走去拉門簾旁邊的鈴。
陸焉識一看是全家一起吃,就不好意思舔着臉呆在這了,起身說:“那我先走了。”
“啊?你不跟我們一起吃了嗎?”吳知枝愣了一下。
“不了,你們家吃晚飯,我還是不打擾了。”
“可是你……”她指着他的肚子,“你剛才不是肚子很餓嗎?”
陸焉識的表情變得有些尴尬,“在餓我也不能跟你們家一起吃飯啊。”
原來是害羞了呀,吳知枝看了他的表情一眼,笑着說:“沒事,我都煮你的份了,你要不吃,這些飯菜就浪費了。”
陸焉識想說怎麽會?就算我不吃,你們家也有四五個人吃,怎麽都不會浪費的。
“是啊,哥哥,你留下吃吧?”吳安安突然出現,拉了拉陸焉識的衣角。
“哥哥……”
陸焉識剛想說什麽,就被吳知枝打斷了,“坐下吧,安安都留你了,就在這兒吃吧,這幅碗筷給你,先舀點湯喝。”
“我來幫哥哥舀湯。”吳安安接過碗,體貼地去舀湯。
如此,陸焉識就不好在拒絕了,在別扭下去,就顯得矯情了。
吳桐弄了點飯送進裏屋給外婆吃,老人家年紀大了,喜歡在屋裏頭用餐。
他進去沒多久後,就把殘疾的吳媽媽推了出來。
吳媽媽的腿蓋着一條薄毯,看見飯桌上的陸焉識,表情有幾分詫異,“這位是?”
“我班同學,就是今天幫外婆修收音那個。”
“原來收音機是你修好的呀。”吳媽媽沖着陸焉識笑,“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事,舉手之勞。”陸焉識得了感謝,俊臉有些僵硬,大概是很不習慣別人說這些話。
“吃飯吧。”吳知枝把最後一道蔬菜擺上桌,順便遞了個辣椒碟子給陸焉識,“給。”
☆、022 陸焉識洗碗觀後感!
“?”陸焉識接了辣椒碟子,滿臉問號。
“你不是喜歡吃辣的麽?我看你在這吃每次都沾辣椒碟的。”吳知枝擡眉。
“……”這她都記得?
陸焉識眼神怪異的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該不會老是在關注自己吧?
吳知枝坐下,拿了碗舀湯,見對面的吳媽媽在喝湯,說:“你血糖高,別喝太多湯了。”
吳媽媽沒回答,繼續把湯喝了。
“都說不要喝太多了。”吳知枝蹙眉,拿走她的碗,把旁邊單獨做的一份蔬菜荞麥面遞給她,“你吃面吧。”
“我想吃點有味道的。”
“那你吃點牛肉,但別吃太多了。”吳知枝說。
吳媽媽沒說話,表情明顯不太情願。
陸焉識覺得這個家裏,吳知枝更像一個大家長,而其他人,都是小孩。
他夾了一塊牛腩塞進嘴裏,頓時被驚呆了。
這牛腩煲,炖得軟爛适中,口感極好,不,應該是說,好吃到爆炸!
吳知枝的廚藝……這麽好?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又夾了一筷子荷蘭豆,這種以前就算擺在他面前一個月也不會夾一筷子嫌棄到骨子裏的蔬菜,也被她做得非常香辣爽口。
陸焉識明白了,怪不得他來到朝城這麽久,只吃得慣老吳米粉店一家的米粉,不是因為外面的菜做得太難吃,而是吳知枝的廚藝太高超了,哪怕是他很讨厭的蔬菜也被做得非常美味可口。
他看了吳知枝一眼,吳知枝也看了他一眼。
兩人沒說話。
陸焉識收回視線夾了一塊牛腩,塞進嘴裏滿足的嚼着。
不同地域的飲食差異已經折磨他快十幾天了,每天吃飯都如同嚼蠟,他喜歡重口一點的,但舅媽章寧做的菜總之太甜太淡,他根本吃不慣。
老吳米粉店的米粉雖然好吃,但每天都吃,也就不新鮮了,而且除了米粉以外,沒人別的對口食物來打打牙祭,心情難免有鄉愁的落差。
陸焉識一邊想,一邊吃,不多時,就吃完了一碗炒飯,看着桌上的菜,還想在添一碗飯,但看着眼前這幾個不怎麽熟的吳家人,他不好意思去,于是放下了碗,內心無比遺憾的就此作罷。
但碗還沒完全放下去就被吳知枝接住了,她說:“在吃一碗吧?”
“我吃飽了。”陸焉識洋裝客氣的打個太極。
一般人都會勸在吃一碗,然後他就勉為其難答應……
誰知吳知枝這個奇葩的思維比較特殊,聽了這話,就沒有在勉強他,把碗放下了。
陸焉識:“……”
其實他還想在吃一碗的。
這奇葩為什麽就不能在堅持一點呢?
在堅持一下,他就聽她的嘛。
現在……只能嘆息着離開餐桌了,他起身前看了眼桌上那幾盤還剩挺多的菜,難得碰到這麽對胃口的菜,他剛才就不應該那麽矜持。
吃完飯就十點多了,吳知枝把碗筷收拾一下,喊了一聲,“安安,去洗碗。”
“哦。”吳安安應了一聲,捋起袖子到水池邊上乖乖等着吳知枝把碗盤收拾出去,吳桐推吳媽媽進屋,順便去洗澡。
冬天的晚上遠遠要比白天冷很多。
陸焉識愣了一下,轉過頭來,不置信道:“你讓她洗碗?”
不過才五六歲的女孩,就要奴役她做家務嗎?
“這有什麽不對?”吳知枝沒明白他的話,偏頭問。
“她才五六歲吧?”
吳知枝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笑了笑,說:“這有什麽奇怪的,我們家的孩子都要幹家務,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從小練習獨立,沒什麽不好。
她把桌子擦幹淨,将碗盤搬了出去。
“可天這麽冷。”陸焉識于心不忍,他雖然脾氣不好,但還是懂得關愛弱小的。
吳知枝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我謝謝你這麽關心我妹妹,但,這都是我們要學會習慣的。”
學會獨立,也必須獨立,因為出生在這個不幸的家庭,他們能做的,就是靠自己去克服一切困難,她小時候是這樣過來的,吳桐是,吳安安也不例外。
陸焉識不茍同她的思想,他覺得吳安安太小了,吳知枝不該這樣對她。
但吳知枝已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因為座機響了,她過去接外賣電話,留下陸焉識一個人坐在店面發呆。
所有人都散了,就剩他一個。
心裏操了一聲,他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水池邊上,捋起袖子,對那個小不點說:“我來幫你洗吧。”
他剛才也蹭了飯,現在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替他洗他吃過的碗,而他無所事事的坐在裏頭,他內心不安樂。
“哥哥,你會洗碗嗎?”吳安安把洗潔精壓進水裏,沖出了一堆白色泡沫。
“我……不會。”陸焉識憋了半天,說出這麽一句話,“或者,你可以指導我,我來洗。”
“不用啦,哥哥,你去裏面休息吧,我來洗就好了。”
“沒事,哥哥說了幫你洗就幫你洗。”他蹲下身子,把自己的手伸進水裏,瞬間就覺得被凍住了,精致的五官擰了起來。
吳安安掩唇笑:“哈哈,哥哥你這個樣子好好笑。”
陸焉識皺眉看了她一眼,拿起一個油膩膩的盤子,“別廢話了,告訴我怎麽洗。”
“先把那條抹布壓點洗潔精,撮出很多泡沫。”
陸焉識照做。
吳安安補了一句,“噢,哥哥,我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洗碗可以戴手套的。”
“……”陸焉識咬牙,冰冷的臉孔第一次有了生動的表情,靠,“你怎麽不早說啊?”
“我看你都把手伸進水裏了,就以為你不想戴手套。”
“哎。”陸焉識看了下自己滿是泡沫的手,嘆了一口氣,“算了,都已經泡水裏了,你繼續說,要怎麽洗?”
“拿一個盤子,然後用抹布這樣洗洗,那樣洗洗,就好了。”
陸焉識照做,吳安安又說:“不,哥哥,你擠太多洗潔精了,這樣要沖很久才沒泡沫。”
“這樣幹淨。”陸焉識說。
“不,很難洗幹淨。”
“我覺得這樣洗很好。”他堅持自己的決定。
結果就被打臉了,一個盤子壓一次洗潔精,不僅浪費了很多洗潔精,還總是沖不幹淨。
吳安安一個勁的搖頭。
陸焉識被個小不點如斯對待,覺得自己被鄙視了,默默冷着臉洗碗。
原來洗個碗都這麽多門道。
陸焉識覺得自己洗完碗可以感悟出一篇《觀後感》了。
------題外話------
是不是文文寫得太無聊了?不然怎麽老是沒有小可愛給序序留言呢?
苦惱的序序正在思索……
☆、023 我們熟到這個地步了嗎?
陸焉識漸漸領略了洗碗的精髓,慢條斯理地洗着。
吳安安蹲在他邊上,歪着腦袋,“哥哥,其實你剛才不應該這麽說我姐姐的。”
“不應該?”他團眉,瞅吳安安一眼,“小不點,我剛可是在幫你。”
“可姐姐要做的事情更多,如果我們都不分擔做點的話,那她就別想休息了。”
陸焉識的動作頓了一下。
吳安安掰着手指頭數,“家裏的飯是姐姐做,垃圾是她倒,碗是她洗,衣服也是她扔洗衣機洗,她晾,還要每天幫媽媽擦身子,開店煮米粉,晚上送夜宵,姐姐自己也忙不過來了……”
陸焉識沒說話。
過了一會,才道:“那你們爸爸呢?他為什麽不幫忙?”
提到爸爸兩個字,原來聒噪的吳安安一下子安靜了,過了好久,才有些哽咽的說:“他總是打媽媽,心情不好打,輸了錢打,就連他回來媽媽開門晚了,也要挨打,我們都很讨厭他……”
陸焉識愣住了。
吳安安到底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低着頭,不會藏秘密,“有一天爸爸喝醉了,回來說要殺了媽媽,進了房裏就拽着她的頭發拖出來從二樓的樓梯上推下去,當時媽媽在哭,她的腿摔斷了,一直在哭,我們都聽見了,從房裏跑出來看,姐姐就去廚房拿菜刀說要砍死爸爸,爸爸很害怕……就跑下樓,姐姐就拿着菜刀出去追他。”
她的表達能力還不是很清晰,因此說的話都是根據自己所看見的來回答的,有些斷斷續續。
但陸焉識大概聽明白了,吳媽媽确實常年在遭受家暴,而腿,是在吳安安描述的那一次家暴裏摔斷掉的。
“他跑了之後就沒在回來過了?”
“嗯。”吳安安點頭,“其實他不在反而好,至少我們都不用在挨打了,就是姐姐,她比較辛苦。”
陸焉識不知道該說什麽,擡眸,看了屋內的吳知枝一眼。
她低着頭在切肉,煮米粉,臉色平靜寧和。
其實她也挺不容易的。
陸焉識這樣想着,把心思放回盆裏,繼續認真地洗碗。
洗完碗,陸焉識看着幹幹淨淨的碗盤,油然而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這大概是來自潔癖患者的一種爽點。
他搬着碗盤,走進去。
吳知枝已經煮好米粉,在打包,是剛才的外賣單點的。
“碗洗好了,放在哪裏?”吳安安已經進屋去了,陸焉識只好出聲問她。
吳知枝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碗盤,似有些意外,“你洗的?”
“不然?”
她有些發愣,随後說:“放消毒碗櫃裏就行了。”
陸焉識轉頭找了下消毒碗櫃的方向。
“等等。”走了不到兩步,吳知枝喊他。
陸焉識停下腳步。
她洗幹淨手,過來用指尖摸了下那些碗盤,一點都不油,笑了起來,“沒想到,洗得還挺仔細。”
“那當然。”
“謝了。”
陸焉識面無表情,不知道為什麽,面對人們的惡意,他十分游刃有餘,可面對別人的善意,他總是很不自然。
吳知枝說:“就放碗櫃裏的上邊吧,下邊是碗盤是客人們吃的,上邊的是我們自己家裏人吃的。”
“哦。”他把碗盤一個一個放進去。
吳知枝本來想說要先擦幹淨水珠才能放進去,可大少爺的脾氣并不好商量,她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能幫他們洗碗已經很不錯了,況且,人家還是病號。
她披上一件外套,說:“那個……”
“?”他扭過頭來。
吳知枝說:“我現在要去送給外賣,你幫我看下店行嗎?要是有人來了你就幫我拉下門簾那裏的鈴,吳桐就會下來煮米粉,但他不願說話,所以有人的話你就幫我點下單行嗎?”
“……”居然叫他幫她點菜?陸焉識想說‘我們有熟到這個地步嗎?’但剛吃了她一頓飯,還被她的廚藝折服了,現在不好意思忘恩負義,便勉為其難點了下頭,“行吧,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快去快回,送完就馬上回來。”說完,将兩碗米粉挂在店門口的單車上,長腿跨了上去。
“……”陸焉識指着店門口一輛白色摩托車,表情像在看一個智障,“所以這玩意,只是個擺設嗎?”
吳知枝看了眼那輛摩托車,忍不住笑了,“不是,那摩托車壞了,還沒去修理呢。”
“……哦。”高高在上變成了尴尬,他走回屋裏,坐在那張堆滿了模拟卷和材料的桌上,玩着手機發呆。
不知道他爸媽走了沒有。
如果沒走,他可不願回去,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
沒多久,外頭打起了轟隆隆的響雷,接着就噼裏啪啦開始下雨了。
雨聲嘩嘩啦啦,還挺大的。
陸焉識到門口看了一眼,她家有兩張桌子擺在門口,此時半張桌子正在淋雨。
他思索片刻,走過去,把那兩張桌子往裏拉了一點,避開直線而下的雨珠。
又沒多久,吳知枝就回來了。
沒帶傘的她淋了一頭一臉的雨水,跟落湯雞似的,她把單車停好,罵道:“見鬼了,剛才出去還好好的,怎麽說下雨就下雨了?”
看了陸焉識一眼,又問:“剛有客人嗎?”
“沒有。”
“噢。”沒話可說,只有這一句。
“不過門口的桌子在淋雨,被我拉進來了一些。”
她瞟了一眼,“謝謝。”
說完就去門口收桌子跟椅子了,也不管濕漉漉的衣服跟頭發。
一般人,都會選擇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
而這個奇葩……
陸焉識忍不住蹙了眉,“你頭發和臉被雨淋成這樣,就不知道先去收拾一下嗎?”
臉上的妝被雨淋濕了,黑色眼影暈在眼周,像留下了兩條黑淚,跟鬼一樣。
吳知枝收拾着東西,沒有回頭,“我看外頭在下大雨,今晚應該不會有生意了,就想先把東西收一下關門在上去洗澡好了。”
“……好吧。”他無話可說,站在一旁看着。
------題外話------
晚安麽麽噠!
提前給個預告,下一章有驚喜!
☆、024 吳知枝的閨房
吳知枝自己一人收桌,然後搬進來,又把竈臺前剩的蔬菜都看了一番,老了的扔了,好的挑出來放進冰箱裏,打算明天早上自己做便當帶去學校裏吃。
湯她只舀了明天自家人吃的份額出來,其他的一整鍋全搬到門口的垃圾桶裏倒了。
現在關門,等于今天的收入只有一半,算起來會浪費很多食物,可下大雨沒辦法,做餐飲的,就是怕下大雨,哪怕你肯送也沒什麽人會下單。
收拾好竈臺,在把單車摩托車什麽的都弄進來,不大的空間瞬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窄得陸焉識都有點走不動了。
吳知枝看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你還不走?
陸焉識也看出了她的意思,俊臉有些陰沉,“這附近哪裏有酒店?”
“你不回家去?”
“不回。”他語氣冷淡。
吳知枝聽了這話,沉默了,眼睛看向他手臂上被截了一塊的袖子和創口紗布,心想他肯定是跟家裏鬧別扭離家出走了。
“這附近好像沒什麽像樣的酒店,只有幾家小賓館,環境估計你接受不了,你要想去好的酒店,得走到馬路盡頭,經過國道,到對面的大超市城去,那裏倒是有一家挺大的碧海朝酒店。”
陸焉識看了眼外頭的疾風驟雨,“那個大超市,離這兒遠嗎?”
“離這三四百米吧,大概走十到十五分鐘左右。”
陸焉識沉默兩秒,“走了。”
“哦,好。”
他出了門。
吳知枝忽然走前兩步,喊:“喂!”
他扭頭。
“那酒店有點貴的,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了吧?”聽說那酒店,都是些賭錢的大佬和官員去的,建得極其豪華,但同時也很‘形色’,為什麽用形色這個詞呢?因為這個酒店其實就是挂羊頭賣狗肉,有提供色情服務,一家變相的奢靡夜總會。
“錢我還是有的。”
“……”哎,敗家大少爺!她說得不是錢的問題。
見陸焉識沒領會她的提醒,吳知枝的表情有些郁悶,咬了咬唇,道:“不是,我意思是,那個酒店不太适合學生去。”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還聽不明白嗎?有這麽笨?吳知枝無奈,看了一眼外頭的瓢潑大雨,實在于心不忍,“算了,一時半會我也跟你說不清楚,外頭雨這麽大,你還是先避避雨再走吧。”
“……哦,好吧。”這麽大的雨,他想走也走不了,免得把剛縫好的傷口弄感染了。
剛想随便拉張凳子坐下,就聽到吳知枝說:“去我家樓上坐?”
她的頭發跟衣服還濕漉着,得上樓去收拾一下。
“……行吧。”
陸焉識跟着她進了裏屋。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門簾後的景象,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就圍着半圈木椅,上面放着厚厚的坐墊和一張掉了漆的棕色茶幾,就沒了,哦,不,窄小的空間裏還有一個櫃子跟一臺厚厚的電視機。
櫃子上塞滿了舊舊亂亂的教科書,還有一只突兀的招財貓,讓他這個潔癖強迫症患者看了就難受。
這個客廳太逼仄壓抑了。
吳知枝站在樓梯口,回頭喊了一聲,“在看什麽呢?上來。”
陸焉識回過神來,跟着她一起上樓。
這麽小的房子還能搞得這麽亂,都沒人收拾的嗎?
真神奇。
吳家一家人都很神奇。
上了二樓,吳知枝沒做停留,說:“二樓是我媽跟我外婆住的,安安跟我媽睡,我和吳桐住三樓。”
“哦。”他不明白她跟他說這些話的含義是什麽。
“她們都睡得早,這個點鐘估計都已經睡下了,所以我們直接上三樓,別吵到她們。”
“……”原來是這個意思,陸焉識擡眸瞅了吳知枝的後腦勺一眼,下意識地放輕了踩在木梯上的腳步。
三樓的房間裏,吳桐在聽英語磁帶,吳知枝把門推開一條縫,見裏頭的吳桐在用功,便沒有進去,轉身對陸焉識說:“我弟在聽英語磁帶,我們還是別進去打擾了,你去我房間坐吧。”
“……”怎麽一下子又要到她房間去了?
老實說,陸焉識很別扭,但外頭還在下大雨,他人都已經上來了,也不好意思在說要下去的話。
兩人走到過道後方的房間,吳知枝拿出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門。
自己家還要反鎖房門?
果然很奇葩。
而且門後還設了三道安全鎖跟一道防盜鏈。
陸焉識:“……”
一扇門搞得這麽複雜,是為了防小偷?
他不知道,這些防盜都是吳知枝以前用來堤防她那個渣爸的。
但現在那個渣爸不在了,這些防盜也就用不上了。
吳知枝把門壓在牆上,說:“随便坐,你的衣服壞了,我去跟我弟借件外套給你穿。”
“哦。”孤男寡女的微妙感覺,讓陸焉識很不自在。
所幸吳知枝馬上走了,去了對面吳桐的房間給他拿衣服。
吳知枝的房間并不寬敞,但還是讓他震驚了。
相比樓下客廳的雜亂,她的房間整潔得有種強迫症的嚴肅,各種書類碼得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又長又密的書櫃裏。
房間裏的整面主牆,都做成書櫃。
書桌是一張略舊的原木長案,上面的筆架挂着好幾支不一樣的毛筆,旁邊是一塊落了灰的硯臺,一摞宣紙擱在暗角,張張卷住,從他的視覺看過去,能明顯看出那些宣紙裏頭都寫了字。
這是一間書香味很濃的房間。
跟吳知枝那個小太妹形象完全不符。
他有些被驚到了。
走到書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書,就是《費恩曼物理學講義》。
他放回去,又換了一本,書名是《量子理論》。
怎麽這一排都是關于物理的書?
懷着三分疑惑,他抽出了下一排的兩本,《休閑古文鑒賞辭典》和《唐宋詞舉要》。
這一排又全是古詩的了。
往下一排,是經濟學的《國富論》和《經濟史的結構變遷》。
陸焉識:“……”
看着這些被翻得略舊的書皮,陸焉識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真是吳知枝的房間?
這些書也都是她平時看的?
不可能吧?
那個爆炸頭……
要說這些書是吳桐經常看的,他倒可能會相信,要說是吳知枝……
他在心裏補了句,“打死我都不信。”
------題外話------
明天開始,更新改為早上8點哈,麽麽噠!
☆、025 吳知枝真容
吳知枝從吳桐房間拿了件棉外套過來,“我弟身高跟你差不多,你應該能穿。”
陸焉識接過了外套,“謝謝。”
密封的空間裏,兩人都沒在說話。
吳知枝打算先去洗澡,就聽到陸焉識說:“雨好像小了。”
聽着聲音,外頭已經沒有那種沙沙沙的狂亂感覺了。
吳知枝哦了一下,“那你要走了?”
“嗯。”他點頭,不自在的站起身,“衣服謝了,過兩天洗幹淨了拿來還給你。”
“好,你能自己下去不?”她不打算下去了,渾身累得要死,想洗完澡睡覺了。
“……”
“大門記得幫我拉上就好。”
陸焉識下意識團眉,“門會自己鎖上麽?”
“當然,雨傘都挂在門後的櫃子上,你看着拿一把走吧,明天到學校了在還我就行。”
“好。”他應了一聲,拿着吳桐的外套下樓去了。
片刻後,樓上的吳知枝聽到一陣關門聲。
是陸焉識關了大門。
她看了眼時間,拿上衣服去洗澡了。
浴室裏。
她對着鏡子将隐藏在發根處的幾根固定發夾取了出來。
随後,她取下了頭頂的爆炸頭。
底下是一個黑色頭套。
輕輕一拉。
黑色秀發從頭頂直直墜下,垂在後腰處,是剛剛好的微卷弧度,慵懶,妩媚。
她用根發圈随意捆住,拿來化妝棉,沾了點卸妝水,慢慢将臉上已經花了的厚重煙熏妝輕輕卸去。
十七歲的女孩,肌膚如美瓷一般白裏透光,不需要做什麽保養,已是滿滿誘人的膠原蛋白,手指按壓下去,白皙的肌膚很快出現一圈紅痕。
眉如遠山,鼻梁高挺,下巴精致,唇色緋紅……
最豔的,還是那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着人時,自帶一種深情款款的淺笑味道。
吳知枝歪頭笑了一下,滿眸亮盈盈的璀璨。
今天是周二,學校門口沒查勤的老師,一般一三五有,二四六沒有。
校服也是這樣,一三五穿,二四六不穿,至于為什麽這樣穿,吳知枝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從她進入這個學校開始就是這樣規矩的,大概是校風不嚴格吧。
拎着早上做好的炒飯,吳知枝慢悠悠上了樓梯。
“知知。”有人在樓下喊她。
吳知枝聽聲音就知道是誰,沒回頭,懶洋洋走上樓梯。
“知知……”
“哎!知知!”
“知知,等等我……”
感受到周圍聚過來的視線,吳知枝暗嘆一口氣,終于回頭。
階梯下,笑容七分邪三分痞的蔣南山抱着顆球,跟康寶妍一起穿過花圃走來,康寶妍只有158高,站在186的蔣南山旁邊,背着他和自己兩人的書包,看起來嬌小得可憐。
看見吳知枝回頭,蔣南山頓時樂了,大聲喊:“知知,你終于回頭了,我喊了你好久。”
“……”周圍都是拿眼瞅他們的學生,吳知枝實在不想搭理這個智障,跟蔣青弈那個二貨一模一樣,每天一見到她就開始‘知知’‘知知’的扯開嗓子喊,仿佛一種惡趣味,不叫到她回應決不罷休!
“知知,你別走啊。”見吳知枝扭頭要走,蔣南山趕緊把手裏的籃球一抛,準确的扔進康寶妍懷裏,随後追上來,笑得眼睛像窩藏了璀璨的星光,“知知,都叫你等我了,還走得這麽快。”
“……”吳知枝表情陰郁,周圍都是看着他們兩竊笑的女學生,吳知枝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伸手揉鼻子,“幹嘛?”
“吃早餐了嗎?”
“吃了。”
“那給你棒棒糖。”他從書包裏掏出一把徐福記,塞進她手裏。
蔣南山是隔壁一班的,體育很好,他能進競技一班是因為中考成績超長發揮,成為了競技班裏的唯一一個特長生,性格自帶一股陽光霸氣的獅子座氣息,又長得出奇的英俊,因此,在學霸比比皆是的競技班裏也從沒水土不服過,混得風生水起人見人愛。
“……”吳知枝拿着他給的糖,一臉茫然,“給我糖幹嘛?”
她不是說她已經吃過了嗎?
“飯後點心。”
“……”吳知枝蹙眉,随後收了糖,回身喊了一聲,“寶妍,你怎麽走那麽慢?快跟上來。”
“知知姐。”聽見吳知枝召喚的康寶妍立刻跑了上來。
蔣南山跟康寶妍是一個班的。
康寶妍是典型的溫柔學霸,就坐在蔣南山前面,天天無怨無悔風雨不改地替他寫作業背書包,從不抱怨一句,過得那是十分的甘之如饴。
“寶妍,你數學作業借我一下。”她們在隔壁班,數學老師都是秦霜,因此作業進度一模一樣。
今天第一堂課是秦霜的,吳知枝不敢交白卷,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