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艾草饽饽

說到連珞珞如何得知的這個消息，時間還得倒回到宋大儒匆匆離開的這個中午。

宋大儒被請走的事情雖然引起了衆人的猜測，但并沒有影響連珞珞的生意。更有甚者本已在其他攤位上坐下了，瞧見這邊的情形，立刻起身過來參與了讨論。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連珞珞抿嘴一笑：果然從古到今，吃瓜都是衆人的愛好。

因着這一出，連珞珞的鹵肉飯和烤肉飯賣得飛快，雖然比平時還多了二十份，但比平時更快賣完。午正剛過一刻，攤子已經賣空了。

将東西都歸置好，連珞珞用手帕擦了一把汗，和饅頭一前一後拉着車往回走。

兩人都走出一條街了，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塵土飛揚，馬在她們面前停下。慣常來攤子上的一個薛姓學子跳下馬來：“老板，明日書院的休息日，幾個同窗想要在書院旁邊的翠湖別苑聚會，想邀你幫着張羅晌午的吃食，不知可否？”

書院是一旬休兩日，她倒是差點兒忘了。連珞珞清了清嗓子，委婉問道：“不知這宴是幾人的？”

薛學子見有戲，連忙道：“在十二個上下。”說着，他一拍腦袋，将錢袋子取下交給連珞珞：“這是定金，勞煩老板備些酒菜瓜果。明日再付另一半。”

入手那沉甸甸的重量讓連珞珞唇角飛揚：“好說，好說。你們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于是，連珞珞接下了到這裏來的第一次私宴。錢袋子裏是十兩銀子，若是去酒樓，能辦一個很不錯的宴了。但是讀書人嘛……連珞珞唇輕輕一抿，心下有了計較。

月移星稀，天光破曉。第一縷陽光灑下時，一雙燕子斜着翅膀掠過湖面，帶起一連串的漣漪，蕩漾開來。

柳樹已經綴上了星星點點的新綠，桃花也吐露出了絲絲紅暈，草地也逐漸茂盛起來。春天來了啊。

連珞珞欣賞了一番春色，正要回頭，忽然瞧見斜前方一片剛剛冒頭的綠意，眼睛一亮。

宴設在水中央的水榭上，而廚房就在岸邊特意搭就的茅草屋中，一共三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生火做飯的家夥什兒各色齊備，甚至還能在堂屋支張桌子設個小宴。

日頭逐漸升高，蒸氣從煙囪中不斷冒出，襯得太陽都有些似真似幻。

篤篤的切菜聲停止，連珞珞放下刀，揭開了蒸籠蓋。雪白的霧氣騰起，霎時間淹沒了整個廚房，争先恐後地朝着窗戶外蔓延開來。霧氣散去，這才漏出掩蓋的一絲清香。

饅頭正在低頭認真洗菜，只聽得“張嘴”兩個字，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一團溫熱被喂進了口中，牙齒一合，軟糯而有彈性，一股清新的味道萦繞在齒間，仿佛是雨過天晴後青草的芬芳，還帶着絲絲甜意。

饅頭眯起了眼睛：“這艾草饽饽也太好吃了！”

看她如此，連珞珞也不必問了，反正這丫頭嘴裏，自己做的就沒有不好吃的東西。連珞珞看着她眼巴巴的神情，心情頗美地又往她嘴裏塞了一塊雞肉：“走吧，上菜了！”

水榭在水中，上去的時候要經過九曲十八彎的竹橋，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驚起了橋下正在小憩的魚兒，飛快地游走，只留下一圈圈水紋蔓延開來。學子們一邊賞景一邊交談，到達水榭的時候，恰恰午正。

連珞珞早就候在了橋尾。來一位就遞上一張熱熱的白手巾。學子們站着擦了手，連珞珞就讓旁邊書童打扮的小二領着他們落座。

說是水榭，其實是一座大些的八角亭。飛起的檐角還墜着小石鈴，風吹過發出輕微聲響。陽光已經升至正中，水面上波光粼粼，襯得亭子裏也敞亮不少，引得衆人先就贊了一聲好。

衆人都落座後，幾位書童齊齊給衆人端上了一個竹節杯。連珞珞用白色手巾捧着一只大竹筒上來，給每個學子斟了一杯：“諸位，請用茶。”

學子們紛紛執起杯。這一入手衆人就怔了一下，細細一看這才發現玄機：這并不是竹節杯，竟然是真的竹筒做的杯子。湊近鼻尖，先就是竹子的清香。輕呷一口，清爽的草木香中帶着隐隐的冷香，讓人神情為之一凜。

年紀最長的周戎眉間一舒：“莫非，這是歲寒三友？”

連珞珞嘴角一彎：“公子好眼力。今日承蒙各位擡愛，也讓我見識了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之姿。在下腹中沒什麽墨水，思來想去，唯有這歲寒三友，能配得上諸位。“

衆人被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神情愉悅，提出來訂宴的薛學子更覺臉上有光：”老板這一番話，胸中自有丘壑，可是太過自謙了。”

連珞珞微微一哂，起身從饅頭端着的食盒中端起了第一道菜。她剛轉身，就聽見周戎感嘆一聲：”竹尚有節，人卻無節。如今正是大昭外強環伺，內裏百姓受苦之時，我大昭男兒自當赴湯蹈火，簪纓世家更是義不容辭，誰能料到安王居然起兵反了！”

安王兩個字一出，連珞珞的手瞬間抖了一下。又是安王？

”豈止如此，如今西域舉兵進犯，他同時起兵，一北一南，可說不得有沒有什麽通敵叛國之事！”另一位學子蘇言皺起了眉。

西域人？連珞珞想起了那日破廟中的西域人，以及夜晚的噠噠馬蹄聲。莫非，那晚來的就是安王手下。阿花姐他們就是撞見了這一幕，所以才會被追殺？

年紀最小的張青雲忿忿地站起身：“不忠不義之輩，既是敢反，暗自通西域之事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古有駱賓王為徐敬業《讨武曌檄文》，今我輩義不容辭，該當為大昭作讨安王檄文，重振我大昭之威！”說到最後，他将竹杯往桌上重重一擱！

這一聲脆響倒是讓衆人回過神來。薛學子轉眼看到連珞珞端着菜定在旁邊，連忙往旁邊挪了些：“瞧我，擋住了老板也沒發現。”

連珞珞定了下心神，嘴角的笑容加深，将第一道菜放下：”第一道，春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