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荷葉粥
夏日的雨來得及去得也急。就着這雨急風驟的涼快, 連珞珞難得睡了一個飽飽的午覺,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舒爽,所有的倦意都沒了!
她推開窗格子。外頭已經雨過天晴, 空氣中一股濃濃的泥土青草香。天上的烏雲消散得無影無蹤, 天空像一面湛藍的鏡子一般,藍得人心裏癢癢的。
連珞珞伸了個懶腰, 活力充沛地跳下床:“饅頭,準備出攤!”
這一日後連續三日都沒再下雨, 連珞珞每晚的燒烤攤生意爆滿。新上的蓮藕成為了最新的寵兒,還有新上的糍粑。糍粑切成片之後烤軟, 然後在兩面放上白砂糖, 軟糯香甜。連珞珞現在已經摸清了,正兒八經的菜還是鹹甜皆可,可這些小零嘴,大昭的人還是更喜甜。
銅錢叮當砸入匣子的聲音十分悅耳, 讓連珞珞的笑容也越發真誠。晚上她一邊揉着自己笑酸的臉頰,一邊将錢串成串。這幾日每晚都有接近二兩銀子的進賬, 錢差不多了, 她的鋪子可以開始做起來了!
次日就是書院放假的日子,正好不用賣晌午, 連珞珞一大早買完菜,就領着饅頭去了之前自己看好的鋪子。
那鋪子原來是個米鋪,本身不太大, 大約只有十幾個平方。倒是連着一間小小的院子, 兩邊砌着兩間大約□□平方的廂房, 是以前米鋪子的倉庫。中間有一個小天井, 四四方方的, 角落上還有一株桂花樹,連接着一小片泥地,緊接着就是後門了。
後門打開,正是靖河下游,水勢平緩,幾乎沒有漣漪。河邊是一大片田田的荷葉,粉嫩的荷花仿佛俏麗的少女一般,從荷葉後露出些許嬌羞的臉。岸邊還有人高的蘆葦,一叢叢毛茸茸的,仿佛豎起尾巴的貓兒般,引得人就想去摸摸。
連珞珞之前只是看過外頭,如今見了這內裏乾坤,心中更是癢癢的,腦海裏已經勾勒出了無數的藍圖。這外頭可以粉牆做成散客的隔斷,裏頭的兩間小房間可以布置成雅室,泥地鋪上石板和花草,也可以支起一兩張桌子。要是秋天,桂花飄香,她再打出蟾宮折桂宴這樣好兆頭的宴,可不正對了那些學子們的心思!鋪子還沒盤下來,她已經迫不及待準備想要開店了!
雖然腦海裏一片興奮,但是連珞珞問價的時候還是冷靜了下來。本以為只是一個鋪子,如今還有個小院子,價格估計不會低。
屋主先是給了賣價,六百兩銀子。連珞珞買是買不起的,只能租。屋主倒是願意租,一月二兩銀子,但是第一年必須先給一年的房租,後頭可以半年一給。
這個價格雖然略貴,還在連珞珞可接受的範圍內。只是二十四兩銀子一給出去,連珞珞還是心疼地直顫。不過從官府出來,連珞珞拿着那張薄薄的房屋賃契,心卻落到了實地:總算有一片遮風擋雨的鋪子了。
她回去将賃契放進匣子裏鎖好,就帶着饅頭出門了。自己的家當都出去了差不多一半,她得趕快裝修,趕快開門!錢少了這心裏真的不踏實啊!
連珞珞直奔陳容氏家裏。陳大哥就是一個泥水匠,這兩日正在找活呢。一聽連珞珞的話,陳大哥一拍大腿:“就這麽定了,我們這就走吧。你也走,去幫把手。”最後一句話是對陳容氏說的。
陳容氏那叫一個開心,忙擦了手,扶了扶頭上的銀簪子:“這可真是太好了。”
連珞珞帶着陳家夫妻二人一道去了,裏外轉了轉。換了幾根朽了的梁,牆壁只需要粉一遍,地上得用青磚補好,然後再鏟平。其實依着連珞珞的心思,最好是鋪一層細青磚。不過她聽了陳大哥的報價,就被勸退了。算了,等以後買了更大的鋪子再一一施展吧。
裏頭的兩個房間也需要粉一粉,窗戶格子換一換,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再搬入一個矮櫃放在窗下,放入一個粗瓷白瓶,插上一兩只花,就很有感覺了。至于牆壁,就等它白着。連珞珞已經打好主意,趕明兒請書院的幾位幫着寫幾幅字畫幾幅畫,又風雅又有意趣,豈不正好。
連珞珞親自跑了一趟市場,從上回買花的老板處又買了許多薔薇月季栀子等各種花,又挖了些草皮牽牛素馨這種鋪在上頭。頓時花園就有了幾分意思。
看着剩下的木頭,連珞珞眼珠子一轉,畫了圖出來,讓陳大哥幫着做了一個秋千,就立在花草叢中。這也算是她的一點兒少女心了,閑暇時候在這裏坐着晃悠晃悠,看看書曬曬太陽,可太惬意了。
花了一天半時間将這些基礎部分弄好,連珞珞就出發去尋桌椅板凳杯盤碗碟了。一連尋了三四天,她總算是弄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天氣炎熱,粉刷新鋪的部分沒兩日就幹透了。連珞珞翻了翻黃歷,又請教了下陳容氏。在陳容氏的引領下去了一處隐秘之處,算了一個吉日,就在三日之後。
連珞珞一盤下店,就在晌午晚間的攤子上都打起了廣告。府學前面那條路走到第一條分岔路後右轉沒幾步就到了連珞路的店。再繼續往下走,直接通到了西大街。這條街本身人流也多,所以這個店鋪的位置非常不錯,也是連珞路看上這裏的重要原因,當然也是它貴的主要原因。
眨眼就到了開門前一日。連珞珞拿着一支炭筆正在寫水牌。這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一大早上這暑氣就騰起來了。連珞珞這兩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或者太熱,沒什麽胃口,心裏煩躁得不行。
早起起來她就沒吃,這會兒寫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荷葉粥。荷葉撕成兩半,放在粥面上一道煮。等到米煮開了花,整個粥呈現碧瑩瑩的顏色,就将荷葉撈起不要。盛起一碗荷葉粥,佐以腌得流油的鹹鴨蛋,再用油辣椒、白糖、醋、香油、豆豉等拌的蘿蔔幹,清香爽口。連珞珞忽然就有了食欲。
說幹就幹!連珞珞放下炭筆,戴上儒巾就出了門。出門的時候她還招呼了一下饅頭,告訴她泡一些糯米。
水邊還是比其他地方要稍稍涼快些,畢竟有些涼風。連珞珞走進蘆葦叢,瞬間蘆葦就把她給淹沒了。她怨念地看着蘆葦尖兒,一臉忿忿:哼,她這具身體才十五歲,還能長呢!
一群小鴨子正在大鴨子的帶領下在河裏游着。微風吹過,河面上仿佛灑了一層金粉。荷花荷葉在風中微微翻動着,發出簌簌的聲音。連珞珞順手摘了一片荷葉倒扣在頭頂,管他呢,反正儒巾也是青色,這裏沒有什麽綠帽子的概念,涼快就行。
荷葉好啊,不光能做荷葉粥,還能做荷葉雞,荷葉粉蒸排骨之類的。等花落了,什麽時候得空來摘蓮子,還可以做跟荷花其實沒有什麽關系的荷花酥。做荷花酥最重要的也是面,水油面和油酥面也是必不可少的,做成生胚後炸熟,那模樣,活脫脫就是一朵小荷花。
小荷花?對了,她可以去找老板弄點兒睡蓮來。用個敞口壇子來養,放在天井裏,頗有一番意趣。
明兒個就用這荷葉盛炒飯吧!連珞珞摘了一大捧荷葉,緩緩地上岸。走到後門的時候她正要敲門,手一碰到門就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難道自己方才出去的時候沒有關嚴實?連珞珞一邊回想着,一邊推開門,開心地道:“饅頭,我們來洗荷葉……”
話還沒說完,她擡起頭,就瞧見通往前頭的小門處門簾被刷地打起來。一個士兵打扮的人正反剪着饅頭的兩只胳膊,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饅頭的脖子上。
“主子快走!”饅頭痛哭流涕地放喊了一聲,那刀就往她脖頸處貼近了一分。
荷葉撲簌簌落地,連珞珞扣住袖中的匕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士兵:“你這是要做什麽?”
“你就是這飯店老板?”士兵偏了偏頭。
“我是。”連珞珞皺起眉,“你們放開她,有什麽可以跟我說。”
頓時,左右的房間裏,後門處湧進了好幾個士兵,将院子裏團團圍住。拉住饅頭的士兵頭頭嘴角一勾:“既然你是老板就再好不過了!找的就是你。”
連珞珞沈下臉來,絲毫不懼:“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擅闖民宅,還有王法嗎?外頭就有官差,你們就這樣帶刀出來,難道都不怕嗎?”
“怕?”士兵頭頭哈哈大笑起來,“官差?那起子草包,還沒動手就先投降的慫蛋們,這會兒可是自身難保,根本沒空理旁的。行了,我也不跟你廢話那麽多了,若是識相的,就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把東西帶好,全部帶走!”
兩個士兵上來擰住了連珞珞的胳膊,押着就往門外走。其他士兵推着連珞珞之前出攤的板車,上面放着連珞珞新買的米糧菜肉,跟在後頭。
出門的剎那,連珞珞回過頭,目光掃過新粉的牆壁,就被人推着往前看去了。他們的身後,地上的荷葉已經被踏成了綠泥。
外頭的街上,一隊隊的士兵正來回走着。那些拉出來擺攤的人都抱頭蹲在牆角瑟瑟發抖。店鋪基本上都開着,倒是沒見到雜亂的。而書院門口圍着一大群士兵,紅纓槍的槍頭都沖着門裏,似乎是随時預備着裏頭的人沖出來。
連珞珞和饅頭被他們押着走過書院門口,被押上了一輛車,那些食材也被一道堆了進來。馬車很快就開走,兩旁的車窗都被木塊釘住了,而車門外頭是士兵在趕車。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連珞珞深吸一口氣,拖着被抖得快散架的腿挪出來,擡起頭第一眼就是不遠處的旗幟,上面繡着金閃閃的一個大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