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饅頭

在來的路上連珞珞腦袋裏就閃過很多個猜想, 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測。當看見這個“安”的時候，她的心哐當一下落到了地上，居然是安王！

可是昨日晚間宋大儒還來她的店裏看過, 送了一幅字恭賀自己, 順便定了明日開張的一個席面。那時什麽都沒聽說，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街上也沒有一點兒端倪, 一切都是平靜祥和的景象。就連一個時辰之前還什麽跡象都沒有，安王的人是怎麽突然冒出來的。

衣角被人拽了拽, 連珞珞轉回身來，正對上饅頭滿臉淚痕：“主子, 主子, 我還以為我見不到你了。”

連珞珞拍拍她的頭正要說話，眼角餘光瞄到了一個士兵打扮的人沖着她們過來。饅頭立刻抖了一下，往連珞珞的身後躲去。連珞珞握住她的手，将她護在了身後, 看向來人。

來人正是之前綁她們來的那群人中的一個。他走到連珞珞她們面前，手中的紅纓槍往地上一戳, 直直戳進洞裏：“兩位, 走吧。”

瞧見那紅纓槍，饅頭渾身哆嗦了一下, 連珞珞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半抱着她跟着那士兵往前去了。

一路行來到處都在安營紮寨, 來來往往都是人。連珞珞她們被那人領着從幾個帳篷中穿過, 走到了一個已經搭好的帳篷處, 往裏擡了擡下巴：“就是這裏了, 兩位進去吧。”

士兵掀簾先進去了。饅頭像個小鹌鹑一樣縮在連珞珞的身邊。連珞珞看着搭下來的布簾子, 眼角餘光瞄向不遠處站崗的一排排士兵。跑是跑不掉的，那就只剩面對了。她的手扣住袖中匕首，深吸一口氣，拉着饅頭向前邁了兩步，跟着那士兵的身後，打起了簾子。

簾子後面是一個長長的帳篷，裏頭已經不只一個人了，有正在支起各處簾子的，有正在搬東西的，有挑扁擔的。掀開簾子的那一剎那，許多人人都擡起頭看了她們一眼，又轉頭繼續忙着自己的事。

一個留着八字小胡須的人拿着紙筆湊了上來，低聲問了士兵一些話。士兵低聲說了兩句，那小胡須的人就在紙上寫了幾筆，對着士兵點點頭，轉過身去：“小興子，把這兩位領到天乙位去。”

天乙位？難道這還是飯館包間不成？一個幹瘦的小子奔過來，上下打量了連珞珞她們幾眼：“這邊。”

連珞珞她們在其中側着避着閃開各種人，就在低頭讓開那些擡麻袋的人時，只聽那小興子道：“就是這裏了。這些是你們的，裏頭有今兒個晌午的任務。”

連珞珞手中被塞進了一個大木盆，沉甸甸地差點兒沒拿住。她讓開人後低頭一瞧，只見裏頭堆着一大堆廚具，還有一個小麻袋之類的，最上面還有一張字條。

饅頭探出半個頭，抽泣着念道：“向午女饅頭五百木。”

連珞珞心頭本來憋着一口氣，被饅頭這一念瞬間憋不住了。什麽向午女饅頭五百木，明明是晌午要饅頭五百枚！這孩子！

剛才人來人往的沒發現，這會兒走進來了她才看到，這邊設着一溜竈臺，上頭有天地甲乙的分類。天甲是頭一等，占了盡頭和旁側的一小溜地兒，還有個窗戶，位置最好，視野極佳，地方也最寬敞。天乙在天甲旁邊，也有個窗戶，不過地方就沒那麽大了。

天甲裏面已經有人在忙了。一個老漢額頭上綁着毛巾，用肩膀上搭着的手巾擦了把額上的汗，就繞到了那個“窗戶”邊，伸手一推，那個窗戶連同那塊布就整個被掀開來，原來就是一塊簾子。老漢摸出了煙杆，吧噠吧噠地抽起了煙，從頭到尾都沒有給過連珞珞一個眼神。

而天甲竈臺上的兩個年輕男子，瞧見連珞珞瞧過去，忙把一層細紗搭在了木盆上，将木盆往裏一推，生怕連珞珞看到了一點點。

而天丙也有人在忙，是個中年男子正在和面。瞧見連珞珞往天乙走去，那中年男子手中的面團一摔，看向連珞珞的目光中明晃晃寫着三個字：你也配？

若是連珞珞之前只是隐隐猜測，這會兒也已經明白這是什麽地方了。夥房，行軍打仗的後勤處。

明白過來的那一刻，連珞珞心裏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放點兒巴豆……念頭剛閃過，她看到那張紙上的任務，就蔫了。這一共也就五百枚，能放倒多少人？更何況，從小祖訓耳提面命，食物絕對不能害人，她也做不出這種事。

既來之，也只有安之了。連珞珞将盆子放在天乙的竈臺上，一邊卷起袖子，一邊繞到竈臺後面去，學着那個老漢掀起簾子，看了一圈回頭沖饅頭指道：“那邊有井，饅頭你去打兩桶水來，我們做晌午飯了。”

饅頭這會兒也大概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盡管還是有點怕，但聽見連珞珞說做飯，條件反射地拿起木盆就去打水了。

連珞珞再次拿起那張紙，确認了是五百枚饅頭後，本想将那張紙扔了，轉念一想，又将它折起來放進自己的荷包裏。然後她開始清點起了自己這邊的物件。

碗盤瓢盆菜刀什麽的都是自己日常用的，就連天乙本身放着的鍋、案板和擀面杖等也是自己的。清點清點食材，竟還有早上自己才買的蓮藕。這還真是把自己的整個廚房給搬過來了，這些人可真周到。

一邊在心裏腹诽着，連珞珞一邊騰出一個大盆子，往裏倒了有半盆面粉。然後她單獨又拿了一個大碗，拿出酵母。

饅頭要好吃，面要和得好，還要發得好。連珞珞和饅頭一人一邊，各自使勁往裏一推一拉，這樣的場景重複了無數次。等到面團和得差不多了，已經快午正了。

周圍的竈臺還不斷有人來，有人哭哭啼啼，有人一聲不吭，還有人試圖反抗然後被拉出去了，也不知道多久，全身灰撲撲地回來，再不說話，老老實實開始做飯了。連珞珞森森覺得可能被揍了。

連珞珞等着面發酵的時候，旁邊天丙的人已經砌上了蒸籠，開始蒸起了什麽。

而天甲的老漢慢吞吞地抽完一袋煙，将煙杆丢給自己的徒弟，洗了手回來，開始熱鍋下油了。油熱冒煙後，他掀開那盆子上的細紗，将一盆子腌好的肉末全倒了下去，用一個特制的小鏟子開始炒了起來。

看到他的舉動，連珞珞看看自己平日裏用的小蒸籠，吩咐饅頭看着這裏，自己去找了那個小胡子男人。來回走了兩趟，她才把一大疊大蒸籠給扛了回來。饒是她力氣大，也累得不行。

不過連珞珞也沒來得及歇口氣，就和饅頭立刻開始打水清洗起來。洗好後，白白的面也發了滿滿一盆子。

這麽多蒸籠竟還只蒸下了一半。一籠蒸出來後，連珞珞将饅頭倒進用細紗襯着的竹筐裏，剛蒸上第二籠，就見那個小胡子男人領着人過來了。

他先去了天甲。剛一開口那老漢就不爽地瞥了他一眼：“又不是趕着投胎，哪那麽快。半個時辰後再過來。要是我逮到哪些小兔崽子再亂嚼舌頭，往後這飯也不必吃了。”

小胡子男人陪着笑，那老漢也沒松口，就是一步不讓。小胡子男人也沒法，只好轉向連珞珞這邊。

剛轉過來，他就瞧見連珞珞這邊筐子中那還冒着熱氣的白饅頭，眼睛都笑彎了：“車師傅是吧，這可都得了？”

連珞珞也不跟他打幌子，也沒直說還沒蒸好，揉着胳膊道：“這是二百五十枚饅頭，勞煩，将這些發完再把筐拿過來，正好能裝後頭二百五十個。”

小胡子男人笑得那叫一個滿意，連忙吩咐身後的兩個人擡起連珞珞的這一筐饅頭。然後他又轉向天丙竈臺。

小胡子在天丙的時候，連珞珞忽然看到那中年男子看了自己一眼，充滿了挑釁。連珞珞開始不解，後頭看到四個士兵擡着他那邊兩只筐走，就明白過來他的含義了。連珞珞滿心無語，繼續看着自己竈臺上的火：自己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快和好面了，不過比自己快了一刻鐘而已，也不知道有什麽得意的。

小胡子領着人将筐子重新擡進來的時候，連珞珞這邊的第二波饅頭也出爐了。見跟上回差不多數量，小胡子笑着拱了拱手：“車師傅雖然年輕，這手倒是挺快。”

連珞珞微微一笑并沒說話。小胡子離開後，天丙竈臺的男子哼了一聲，自己摸出了一壺酒和一個饅頭，自顧自喝了起來。

饅頭咽了好幾口唾沫，這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正要說話，面前出現了一盆又白又胖的饅頭。饅頭的眼睛瞬間亮了，還知道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主子，這個怎麽沒給？”

“他要五百枚，那就只有五百枚。”連珞珞坐在小板凳上，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這些是我們的晌午飯。”

饅頭也拿起一個小板凳挨着她坐了下來，拿起一個饅頭，滿滿地咬了一大口。

面被發得蓬松松的，仿佛咬到棉花上一樣，嘴裏滿是柔軟。最神奇的是，她再咬一口，竟感覺有微燙的汁液淌到了舌尖，一股甜味彌漫開來。

饅頭連忙拿下饅頭一瞧，只見中間有透明的汁液緩緩流下。她立刻看看左右，悄聲道：“主子，這是什麽？”

“白糖。”連珞珞同樣低聲道，“只有我們才有的。”

饅頭嘿嘿一笑，将這個秘密全部吃進嘴裏，這才松了口氣：不怕被發現了。

就在她舒坦地拍拍肚子要說話的時候，外頭響起了聲音：“夥房所有師傅都出來，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