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鹹水花生

主帳裏, 衆人還在彙報着自己的事務。

蕭城是攻下來了,但是這是他們目前打下來的最大的一個城池。這裏往東往北都是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屏障。甄重遠不光要穩住蕭城現在的局面以等待安王那邊派人完全接手, 還要時刻提防着朝廷随時派的兵, 所以忙得不可開交。

秦易總算把府衙庫裏的賬本子分門別類歸整完了,正在伸懶腰, 就瞧見飯菜端了進來。秦易的肚子頓時咕咕叫了一聲,騰地彈起來:“開飯了開飯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郭老四日常跟秦易貧慣了, 立刻接了一句:“叫你去校場的時候你總是沒影子, 吃飯的時候你就來勁了。”

秦易手下呼呼地盛着飯,很快就盛了四碗,還偏把郭老四那碗飯擺到自己面前:“看來你不餓,那你這碗就我吃了。”

“那可不行。”郭老四将手中的東西一甩, 奔上去搶。

“老大,先吃飯吧。”面對鄭大哥的規勸, 甄重遠也放下了書卷, 揉揉眉心,坐在了桌前。

郭老四總算是從秦易的手中搶回了自己的飯。秦易明明放水還做出了一副惋惜的樣子, 拿起筷子搖搖頭:“算了,今天就讓你了。咦,那是什麽?”

衆人順着他的筷子看過去。一只潔白的盤子中盛着一汪紅油, 裏面是白嫩的豆腐。這樣鮮豔的顏色, 在一片青白的菜中十分顯眼。

一旁的屬官方淨回道:“這是鄭參将那邊送來的, 叫做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秦易雖然跳脫, 但是從不會去拔甄重遠的胡須, 連忙用勺子盛起一塊豆腐遞到甄重遠的面前,一臉谄媚,“老大你嘗嘗?”

看着面前那張笑臉,甄重遠忽然感覺不是很有胃口。不過,若是不接,等會兒一下午他都會絮絮叨叨,更煩人了。甄重遠接過勺子,順手将自己得勺子遞給他:“不必拘束了,大家都吃吧。”

有他這句話,衆人這才舉起筷勺,卻是齊齊地沖向那盤麻婆豆腐。

而甄重遠垂下眼簾,目光在那片紅油上微微一凝,然後送入口中。牛肉餡兒的嚼勁和豆腐的軟嫩在嘴裏交融,微鹹的口感和麻辣感刺激着味蕾和嘴唇,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吃一口飯,再吃一口飯。

第一次夾的時候除了秦易大家都還矜持地用筷子去夾豆腐,而第二次夾,衆人默契地同時舉起了勺子。而不約而同的,衆人都将那紅油醬拌在了飯裏。果然,鹹淡和麻辣味被米飯中和了不少,這簡直是下飯神器啊。

轉眼間豆腐就空了大半盤,而其他菜絲毫沒人動。秦易一邊搶豆腐一邊抽空感嘆了一聲:“這豆腐簡直是神了。”

甄重遠擡起頭來,看向屬官:“方淨,你剛才說這麻婆豆腐是鄭參将那邊呈上來的菜?”

“是的。”方淨揖了一禮,低頭的時候悄悄咽了咽唾沫。方才送上來的時候那香直往鼻子裏鑽,該多好吃啊。

甄重遠看向鄭大哥:“是單你有,還是其他人也有?”

鄭大哥咽盡嘴裏的東西:“往常我都會去瞧瞧,今日我還真不知。不若叫管事來問問?”

甄重遠點點頭,端起碗的一瞬間又改了主意:“不必叫管事了,就叫做這道菜的廚子就行了。”

“屬下遵命。”方淨退了下去,親自領人往夥房去了。

夥房裏這會兒還是雲霧缭繞,切菜聲炒菜聲還絡繹不絕。方才把士兵們的晌午飯給準備完,他們也可以騰出時間給自己做點兒晌午飯了。

這會兒正熱,夥房裏仿佛是一個大蒸籠一樣,熱得人一點兒胃口都沒有。連珞珞在切菜前就讓饅頭在小爐子上燒了一鍋水,在水中放了些鹽,倒了半簸箕花生和半簸箕毛豆進去連殼煮。大火開了之後就轉成了小火,等到士兵們的飯菜做好,差不多正好。

熄了火後揭開鍋蓋,一股花生和毛豆的香味直撲鼻尖。連珞珞将花生毛豆都倒進簸箕,稍涼了一會兒,拿起一枚花生,剝開殼後扔進嘴裏。

花生煮得很軟了,只有微微的鹹味,嘴裏剩下的只有花生本身的香味。毛豆更是軟,輕輕一抿就成了豆泥,清新的豆香味将吸入的油膩一掃而空。連珞珞吃得那叫一個開心:夏天就是這點兒好,光吃鹹水花生毛豆豆能吃個飽,完全不用吃飯了。

就在連珞珞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門口的簾子打了起來,方淨走了進來。

正在旁邊開小竈的錢進一見到方淨,連忙丢下了筷子奔過來笑道:“方大人,若是有什麽你吩咐一聲就是,怎得勞煩您親自跑這一趟。”

方淨身姿挺拔,手負在身後:“将軍要問這麻婆豆腐之事,特命我前來。”

錢進心中樂開了花,連忙挺直了脊背:“方大人這巧了不是,麻婆豆腐啊,就是我手下的人做的菜。那方大人,別讓将軍等急了,我們這就走吧。”從茶葉蛋開始,他就隐隐覺得這位新來的車廚子能有幾分用處,果然,剛安排下去,不就來了嗎?

方淨卻沒有動,臉上的笑容溫和了不少:“先不急,方才錢管事說,是你手下的人做的?不知是哪位做的?”

錢進被喜悅沖昏的頭腦怔了一下,回過神來:“瞧我,這腦子突然沒轉過來,差點兒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您跟我來。”他一邊領路一邊在心中盤算着:帶着這位車師傅去領賞,雖然分去了一些光,但只要在将軍處挂上名,還讓将軍看到了他的不貪功,那他後頭的日子,那不就是平步青雲嗎?

連珞珞正在和饅頭哼哧哼哧啃着花生毛豆,忽然眼前一黑,只聽頭頂一個愉悅的聲音道:“就是這位車師傅!”

連珞珞擡起頭來,手保持着往嘴裏擠毛豆的動作。當她看見一個佩刀的士兵時,手猛地一擠,毛豆差點兒嗆到了嗓子眼兒。她連忙嚼了兩下囫囵吞下,站了起來。

“車師傅,麻婆豆腐是你做的?”方淨不着痕跡地打量了連珞珞一眼,有些驚訝于他如此年輕。

連珞珞心下有些忐忑,強自鎮定地點了點頭:“是我做的。”

“将軍有令,你随我走一趟吧。”方淨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就轉身朝外走去。

連珞珞還在愣神,被錢進推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她一邊走,錢進一邊在她的耳低低地絮叨着讓她不要忘記誰人給了她這個機會,人千萬不能忘本等等。

走到門口的時候,方淨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錢管事。”

錢進立刻住嘴,滿臉是笑地擡起頭來:“方大人有何吩咐?”

方淨仍舊是那般溫和的笑容:“我知曉錢大人十分忙碌,就不必如此客氣相送了。在下帶車師傅過去就行了。告辭!”說完,他沖錢進揖了一禮,對連珞珞道:“車師傅,請吧。”

這話一出,連珞珞完全不敢看錢進的臉色,低頭出了簾子,心裏充滿了擔憂:等會兒萬一是罰,自己恐怕要擔心小命。如果是賞,自己要擔心的就是小鞋了。

簾子落下的那一瞬間,錢進嗓子眼兒仿佛塞了一把雞毛,刻意的幹笑聲戛然而止。聽到某處傳來輕笑聲,他冷着臉掃視一圈:“吃什麽吃,還不快收拾!耽誤了晚飯你們擔待得起嗎?”說完他就甩簾子出去了。

錢進氣沖沖地回到自己帳篷,氣呼呼地坐了下來。一雙柔弱無骨的手蜿蜒着攀上了他的脖頸:“喲,是誰惹我們的錢大管事生氣啊。”

錢進拉住那只手往下一拽:“我今兒個沒空和你說話,你回你的浣洗處去。“說完,他倒了一杯茶,也不顧涼透了一口喝幹,還氣得将茶杯砰地摔了:”好他個車小子,居然不聲不響地繞過我出頭了。這就是你推薦的好人,說的好辦法?”

女子被他這一甩一個趔趄,回過頭來,不是別人,正是周寡婦。聽見錢進的話,周寡婦立刻明白問題在哪兒了,眼睛一轉,重新靠了上來:“是他?那小子慣常會些花招,你且說說緣故,我這回絕對給你想個萬全之策。”

卻不說錢進這頭在和周寡婦密謀些什麽,主帳裏,方才被麻婆豆腐開了胃的衆人,總算對其他菜下手了。

吃到一半的時候,另一個屬官方清上前來低聲回禀:“老大,盧尚想要見您。”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齊齊停下了動作。秦易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落在了桌子上:“這麽久了,那小子就仿佛一塊石頭一般一聲不吭,居然還能有開竅的一天?不行,我得去瞧瞧今天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了。”

“秦易!”甄重遠叫住了秦易,一臉嚴肅,“這不是兒戲的事情。我去一趟。這邊的事情你們先理着。”他直接起身,铠甲也沒換,随意擦了一把臉就領着方清往外走了。

“切!”沒熱鬧看了,秦易表示很郁悶。再一看那豆腐盤子都被刮幹淨了,他更郁悶。忽然腦子裏一閃,他連忙轉頭問道:“對了老大,那個廚子來了的話怎麽辦?”

“你們看着辦。”簾子處,甄重遠的聲音遠遠傳來。

幾乎同時,十幾步遠處,連珞珞心裏忽然一動,下意識地擡起頭來。這擡頭,她只看到不遠處的主帳門口,一個穿着铠甲的人領着人轉個彎往東北去了。铠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完全照得人睜不開眼,那人又是一個轉身,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側臉。

連珞珞看着那人的背影,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攻下蕭城的将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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