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渎神

刺客曾說過，如果有人可以從路德維希身邊把我帶走的話，那就只有喬伊斯了。無論是他和白狼，在我心中都抵不上路德維希的位置。當然，也許他們加起來說不定。

然而喬伊斯卻和他們并不一樣，也許他想把我從路德維希身邊帶走，但帶走就是最終的目的，而不是讓我在他身邊。喬伊斯這種人身邊是不需要女人的，我們都明白。

我和他們挨個擁抱，告別。

喬伊斯吻了吻我的唇角，他溫柔地說，如果路德維希欺負我了，就到他這裏來。

他的話語很溫柔，仿佛情人的呢喃。

但我知道這是假的。他只是覺得這樣好玩罷了。然而我卻無法對此苛責什麽。

刺客什麽都沒說，白狼倒是想說些什麽，但看了一眼那邊的路德維希，也閉上了嘴。

我們的告別其實挺草率的，遠遠比想象的要草率的多。然後我和路德維希一同回到教會，路德維希在教會裏很輕易地就取得了很高的地位，當年的他能成為荊棘騎士團團長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力量和品格，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明白教會的明争暗鬥，虛與委蛇。

我們幾個人的故事早已成了傳奇——這是百年來我一直知道的事，游吟詩人說這五個英雄最終和倒在了魔王面前，但他們的精神會一代代流傳下去，激起後來者的鬥志。游吟詩人不知道的是我們并沒死，而是成了一個個的堕落者，我不知道真相公開後會怎樣，我只知道昔日的英雄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大概世人會難以接受，甚至引起恐慌的吧。

路德維希在教會裏說，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聖騎士。

他手中的劍是當年教會的聖物，他可以流利地背誦教會的聖典，而他說的也是百年前的語言，古老而優雅的措辭讓人敬仰而信服。

然後就是力量的展示。

他用教會聖典記載的方法召喚了一個天使，那是一個新生的天使，它的面容籠罩在白色的兜帽中，身後的翅膀聖潔而美麗。

它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壓，它好似在看着我們，但好像又什麽都不在看。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用最虔誠的語調祈禱。

除了我和路德維希。

然後路德維希将他們都趕了出去，當房間的門緩緩關上的時候，路德維希轉過身看向天使，他的目光無悲無喜。

“人類，你和他們不一樣。”

天使垂着頭看着我們，他的聲音神聖而空靈。

路德維希的笑容好像突然間變得像面具一樣，他說，“因為我比他們更接近神。”

“原來是這樣。”天使似乎絲毫沒有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在天使垂眸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麽話的時候，路德維希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冷漠。然後他說，“所以，我也比他們更清楚你們是什麽東西。”

伊祖爾黑色的翅羽在路德維希的身上展開，我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伊祖爾還是路德維希。

天使看着這一幕，如果是個人類的話它此刻應該是震驚的，但它只是說道，“你們會殺了我。”

天使用的是稱述的語氣。

“啊……”我發出輕呼。

路德維希召喚出這個天使，只是用來利用的嗎？

我看向路德維希，而他只是低頭端詳着手中的那把聖劍。無比光輝燦爛的聖劍，只存在于光明聖典的記載的傳說中斬殺惡魔的武器。

然後路德維希将聖劍刺入了天使的胸膛。

“請不要讓他堕落了。”天使的聲音裏帶着懇求，然後它化作碎片融入了路德維希的體內。

房間裏就像被大風刮過一樣，我聽到了路德維希的聲音。

“我并不能為他做任何決定，他堕落與否，選擇權在他身上。”

這次我确定了此刻控制身體的是伊祖爾。

天使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他的容顏也随之破碎成光的碎片。

天使之死。只有真正面對這一幕的人才會明白這有多可怕。

路德維希和伊祖爾召喚了一個天使，然後将它吸收掉化作體內的力量，而我目睹了這渎神行為的一切。即使我是光明神的異教徒我也不敢這麽做，即使是最讨厭光明神的死靈法師們肯定也不敢這樣做。我們會輕蔑于他們的信仰，但是會尊敬他們的力量。

而路德維希，一個徹徹底底的光明信徒，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而支撐他的，同樣是信仰。

“我需要這份力量。”伊祖爾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路德維希說。

我沒有問既然魔王已經被打敗，那他還需要這份力量幹什麽。我不知道路德維希有沒有問，正如我也不知道吸收天使的這件事路德維希本人有沒有參與一樣。

路德維希還是離我很遠，盡管也很近。

這時不知道是路德維希還是伊祖爾，注意到了房間裏的我。我盡量不與他視線交彙，和他們對視的時候我總感覺自己可以被輕易看穿，然後我低下頭想要繞過他走向房間的出口。我被拽住了，當然，是有些粗魯的動作，我不敢相信路德維希會這樣對我，我也不會相信優雅的天使會這樣對我，我的胳膊很痛，這不得不提醒我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用手捏起我的下巴，我略帶驚恐和厭惡的表情來不及掩飾，也掩飾不了。

“如果連你都這樣……”他臉上的表情讓我感到心痛，他對我說話的聲音宛若嘆息。

“路德維希……”我輕輕地叫他的名字，我的胸腔燃燒着對他的熾熱的愛意，這讓我想要踮起腳尖親吻他，很想很想。

但無論是路德維希還是伊祖爾，我都不能這樣做。我不知道眼前究竟是路德維希還是扮成他的伊祖爾，我也不知道伊祖爾究竟想讓路德維希堕落還是維持原樣，過于波動的感情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判斷力，我想這正是伊祖爾想要達到的目的。

人類激烈而掙紮的情緒會成為堕天使的養料。在這種方面，堕天使比魔鬼更卑劣。後來，喬伊斯這樣告訴我說。

我靠在路德維希的懷裏，他的下巴支在我的頭頂，然後他說道。

“芙蘭，我幫你淨化身體吧，祛除黑暗元素。”

“好。”

我點了點頭，用力抱緊了他。

那時的我想，我盼了那麽久，他終于回到了我身邊。所以無論以怎樣的姿态都好，我要和他在一起，直到死。

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