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共飲 “皎皎如明月,懸于我心河
顧枕夜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住雲如皎墜下的身體。
只是還未碰觸到, 雲如皎便又倏地睜開了雙眼,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又道:“怎麽了?你這般急急燥燥的。”
雲如皎并不明了方才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只是坐直身子後, 又瞧着顧枕夜呆愣在原地的表情。
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問道:“怎麽了?”
顧枕夜抿着唇,将嘴角拉成平平的一條線。
他也發現了。
是他心中想着,雲如皎會不會再次昏厥過去, 雲如皎便一頭墜下。
是他企望着雲如皎無恙, 雲如皎又當真不記得這些事情般地清醒了過來。
是他心中所想一切,都會在一刻間變成現實。
故而……當真如雲如皎所言, 皆受他所控制了嗎?
顧枕夜頓時被這真相所驚異住。
難道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他的所為?
可他卻掩下了自己心中的震驚,又道:“無礙,皎皎。”
他的心底莫名湧上了許許多多不好之事,只他自己都未曾理順,更不敢讓雲如皎憂慮。
只是更有他不敢讓雲如皎知曉的是——
如果這一切當真是他所臆想出來的, 他有一剎那想要将雲如皎困在其中。
既是他能操縱這一切。
他何愁雲如皎又會走上從前的路?
此間一切都好。
只是他不知道雲如皎是否願意罷了。
他再也不敢違背雲如皎的想法,做上那些他以為對雲如皎好的事情了。
他怕極了雲如皎又再崩潰的模樣。
但他卻依舊隐瞞着, 渴求自己能尋得個真相。
更能有理由留下雲如皎來。
只是這一切都怪異得緊。
不是他想留下, 便當真能留下的。
若是會傷及雲如皎。
他又怎會自私地只想着自己?
只雲如皎未曾了然他的心思,又是偏偏頭, 說道:“你這姿态,可瞧着并非無礙。”
顧枕夜當即擠出個笑意來, 又道:“如今可瞧着是無礙了?”
他的戲總是演的比雲如皎好些。
可仔細瞧着亦是多端倪。
但雲如皎并未多察,也許只是他如今心也不在此處罷了。
他不過又道:“那便好。我亦是許久未曾飲酒, 如今這兩盞下肚, 竟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顧枕夜取了他指尖的杯盞, 又道:“若是難受,便不喝了。”
雲如皎卻是從容地推開了顧枕夜的動作,歪着頭,反應卻慢了兩分,說道:“不……”
此話說罷,已是醉意上頭。
微微的飛紅打在他的雙頰之上,更将他平日裏清冽的面容襯得多了幾分風情。
雲如皎的眼神迷離,微微眯起的樣子像是一只勾人心魄的小貓兒。
顧枕夜已是很久很久未曾瞧見過他這副姿态了,一瞬間竟是失了全部心神。
顧枕夜只能依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的,愈發快了起來。
他得見雲如皎那本就粉嫩的朱唇之上,又多了些許露珠。
引人入勝。
顧枕夜瞧着,喉結便上下滾了幾遭。
他忽而很想念從前的日子了起來。
可是……
他如今即便是再動情,也不能貿貿然對雲如皎動手動腳。
若是他作動了一分,那雲如皎便會推開他千分萬分。
再也不許他挨近一步。
他不敢賭。
可是那微微張開的唇,當真叫他有些耐不住了。
顧枕夜死命地壓抑着自己的本真欲望,燥火将他燒得滾燙。
可他打眼便瞧見了擱在旁處的銅盆,其中還存着妖侍為雲如皎備下的清水。
他沒有任何猶豫。
當機立斷便将那一盆冷水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瞬間的清醒讓他看清了如今雲如皎的狀态。
只是他心中無法不想讓雲如皎維持這般模樣,而是再酒醒過來。
水珠順着他的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顯得他略有些狼狽。
可他如今只看着雲如皎這副酒醉後的模樣,便覺得可愛至極。
他忍不住想要多瞧上一眼,又一眼。
他用妖力烘幹了自己的衣衫,确定自己不會再被情緒勾住。
他方才到了雲如皎的面前,似是壞心眼般地又遞了一杯桃花釀與雲如皎。
雲如皎如今腦中混混沌沌的,恐怕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快忘了大半。
只是一直如往常般,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又安安靜靜地接過了顧枕夜手中的酒盞。
仰頭一口灌下,又道:“是甜的,可……可再來一杯!”
桃花釀本就不算甚烈酒,可奈何也是積年的,自是引人沉醉。
顧枕夜彎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愛之人。
雲如皎只是醉了,雖是反應慢了幾分,腦中混沌多些。
可也驟然發現了顧枕夜那灼灼的目光,當即便重重地撂了酒盞,怒道:“你瞧我作甚!”
這般鮮活的雲如皎,也是叫顧枕夜恍若隔世。
真希望沒有那所有的一切,他和他的皎皎能一直這般快活地過下去。
顧枕夜替雲如皎撥了發絲到耳後,又靜靜地望着他,說道:“瞧你好看。”
雲如皎一怔,好像不曾用腦,便下意識地又問道:“哪裏好看?”
顧枕夜此句字字由心,只道:“哪裏都好看。在我眼中,皎皎便是這世間最美好之人。”
雲如皎哦了一聲,半晌又是垂下了頭,頹然說道:“可我兄長……雲霁月比我更好看,他才是這世間最美好之人。他……”
顧枕夜适時地遞上一塊蜜餞,恰到好處地堵住了雲如皎想要繼續說下去的嘴。
雲如皎咬在唇齒間,有些嘟嘟囔囔地又說道:“雲霁月啊,他啊……”
卻又被顧枕夜驟然打斷道:“或許在旁人眼中,雲霁月千般好萬般妙。可在我心中,皎皎你永遠是高懸于我心河之上的皎潔月光,是不可觸碰的聖潔。”
他害怕無法再擁有雲如皎。
卻更怕再一次眼睜睜失去雲如皎。
他伸出手,指尖在雲如皎面前一寸位置上停下。
細細地勾勒着那張動他心魄的面容。
一樣又如何?
在他心底,雲如皎就是天上月,雲霁月才是那腳下泥。
他哪裏管旁人怎麽說、怎麽想。
他只要雲如皎。
雲如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是揚起下颌看向顧枕夜。
久久,才又誇贊道:“你亦是,生得……過分好看了些。我從前啊……也特別、特別心悅于你。只是……你不愛我。”
他說不出什麽好詞誇獎了。
更在此話畢後,險些要将頭埋進自己的懷中去。
顧枕夜卻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回終是忍不住将他按入了自己懷中,又道:“我愛你,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最是愛你。”
溫熱的話語吹拂在耳畔,燒得耳垂通紅。
好似在那一瞬間,雲如皎醒來了片刻,真心實意地聽得了這句剖白。
但又不過一剎,他又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顧枕夜一遍遍地為他重複着道:“我是顧枕夜,你是雲如皎。”
又輕聲在每一次重複之後,補上一句:“我愛你,皎皎。”
雲如皎終是在一剎那的清明過後,沉沉地倚着顧枕夜的肩膀睡去。
他的全身重量都壓在顧枕夜身上,可顧枕夜卻沒有半分的不悅。
顧枕夜恨不得這樣的時光,能持續到永遠永遠。
只是他心疼極了雲如皎。
雲如皎太累了,心底的苦遠超身上的。
顧枕夜知曉,他已經好久未曾這般輕松地睡上一覺了。
顧枕夜總希望他的皎皎能獲得這世間最好之物。
他舍不得雲如皎一點不舒服。
他嘆了口氣,松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逐漸涼下的溫度,讓他已經開始懷念了。
他打橫将雲如皎抱起,輕手輕腳地安置在了床榻之上。
他為雲如皎剝去外衣,可未曾動裏面的亵衣一分。
又差人打了水,親自為雲如皎擦了臉頰與手腳。
叫雲如皎不會再有一分的不适感。
見得雲如皎自顧自地翻了個身,仿若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像孩童般拱了拱。
顧枕夜瞧了個一清二楚,忍俊不禁道:“還是醉了的好。”
轉身卻又為他細致地掖好錦被,生怕他着了涼。
顧枕夜是想陪他的,可終歸自己還有旁的事情要做。
還是多加了些許靈力在那只玉簪上,見得雲如皎又是輕聲哼唧了一下,這才安心離開。
他回了東偏殿,瞧見正對面的西偏殿已是吹熄了燈。
便又兀自搖了搖頭。
他忽而想起了昨日他們睡下後,是回了那個小院兒的。
今日可會又如此?
但他更是憶起了,是自己在睡下前,想着此事他們才歸去的。
如今既是知曉他能操縱人心,何嘗不再試試他是否也會将這個六界變得不合理?
既是想到如此,顧枕夜也便放下了手中翻閱的古籍。
和衣而眠在床榻之上,腦海中盡是他們會好生留在妖宮的念頭。
不需多時,他也沉沉睡去。
只是略有些不踏實,幾次三番地醒來後,又确認自己仍在妖宮之中。
這才安心。
而後天且大亮了起來。
顧枕夜倏地睜開了雙眼,盯着房梁發了一瞬的呆,又是陡然坐直環顧四周。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依舊在揭雲殿的東偏殿中。
那他的皎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