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晉江獨家發表
于外婆不由分說, 走到于如蘭床前, 把被子一掀開, 将她拽了起來。
湯淼吓了一跳,她沒想到外婆力氣這麽大,能把媽媽一把就拉了起來。
幾乎是轉瞬之間,于如蘭就被于外婆拽到了一面全身鏡前。
“你瞅瞅你現在這幅樣子。”
于如蘭被拖拽在鏡面前, 她視線落在鏡子裏的自己,頓時怔住。
她穿着一身皺巴巴的吊帶裙,一邊肩頭裸露着,吊帶松松垮垮。
眼下是布滿青黑,眼窩深陷進去,整個人面容憔悴又瘦削,頭發亂糟糟的, 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天沒有洗頭了,混雜着濃烈的酒臭味。
鏡子裏的女人看上去狼狽又頹廢, 比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好不到哪裏去。
她身側的手不自覺攥成一團。
于外婆站在她身旁,看着鏡子裏的她, 語氣依然強硬。
“你是活在垃圾堆裏嗎?于如蘭,好好看看你自己這幅樣子,你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
“現在的你還不如你十幾歲的時候!當初不是很能鬧,還跟我叫板, 覺得自己找到了幸福,找到了未來,然後呢, 就混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于如蘭紅着眼睛,牙關緊咬着。
于外婆似乎一點都不心疼她,還不停往她身上戳刀。
“那人呢?當初要死要活跟他辦酒席,硬貼上去,丢盡我于家的臉。你嘴裏一直說着能讓你依靠一輩子的男人,他去了哪兒?”
一直試圖在心裏埋葬掉的那個人,此時就像是被人破開了一個口子。所有的故意掩藏、虛僞遺忘,在于外婆一句接着一句的逼問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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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如蘭終于忍受不住,手指着門外,“你走!不要再來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你不要來管我!”
于外婆眼角上挑,不氣反笑,嚣張又跋扈,“于如蘭啊,你看看你混成了什麽樣。難怪走了十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原來也知道自己不要臉,沒臉見人啊。”
湯淼兩頰氣得鼓起來,她走到于外婆面前,兩手攔在她前面,護着于如蘭,“外婆!你不能這麽說媽媽!媽媽很辛苦的!”
于外婆看着小姑娘瞪着自己的樣子,嘴角的笑消了下去,“于如蘭,你連你十幾歲的女兒都比不上!看你這樣子,也沒心情照顧她。”
“啧,我于家就怎麽出了你這麽個不要臉的窩囊廢?還帶個拖油瓶,以後還怎麽活?”
于如蘭氣得渾身發抖,她上前推了于外婆一把,沒推動。
她眼淚不自覺往外掉,聲音聽起來尖銳無比。
“你滾,滾開我家!我和我的女兒不要你管,我跟你已經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于如蘭崩潰到身形不穩,湯淼抱住她,嘴巴難受地撅了起來。
“外婆,你走吧,不要再惹媽媽難過了!”
于外婆看着緊緊相偎的母女二人,鼻腔裏發出重重的一聲哼音。
“下次別讓人給我打電話,還要來替你收屍!”
說完,就走了出去。
于如蘭放聲大哭着,湯淼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喊她媽媽,于如蘭也完全收不住情緒。
于如蘭像是發洩長期積壓在心裏的情緒一般,不停說着。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覺得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身體弱,有肺疾,天天都要吃藥,誰都瞧不起我,但最瞧不起我的就是她!”
“既然這樣,為什麽當初我生下來的時候,怎麽就不直接把我掐死?我活得這麽痛苦,都是因為她。”
“為什麽她就不能消失呢?一定要一直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于如蘭趴在地上,哭得不成樣子。
湯淼心疼地叫她,“媽媽,媽媽,不哭了,不哭了”。
于如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了情緒,她擡起頭,看着湯淼,捧着她的臉。
“我苦命的女兒啊!”
湯淼被她摟得緊緊的。
湯淼感覺這個懷抱又熟悉又陌生,她已經好久沒有被于如蘭這樣抱過。
她不知道外婆為什麽對媽媽這麽兇,看上去對他們一家人都不喜。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還要來找媽媽呢?
于外婆突如其來搞上這麽一遭,于如蘭像是被刺激了一樣。
她不但去洗了個澡,把全身的死皮屑揉搓得幹幹淨淨,頭發也重新好好打理了起來,用一把剪刀将長發剪短。
湯淼這才知道原來媽媽也會剪頭發,而且剪得還很好。
家裏所有的空酒瓶都被她扔掉了,還開始打掃家裏的衛生。
家裏的衛生之前都是裴燃派裴家的傭人來做的。
雖然在湯淼看來,媽媽像是跟外婆賭氣一樣,但媽媽好歹振作了起來,仿佛就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還是那個溫柔又會顧家的媽媽。
雖然這麽說會有些過分,但她心裏其實還是有點點感激外婆的。
湯淼做完作業後,走出了卧室。于如蘭正跪在地面上,用抹布擦着地板,看上去又認真又有幹勁。
一見湯淼出來,于如蘭連忙起身。
“淼淼,家裏冰箱裏怎麽那麽多吃的,都是你做的?”
湯淼笑着走到她跟前,“媽媽,那個是裴燃家廚師做的!我做不了那麽好。”
于如蘭望着女兒的面容,心頭浮出愧疚。
“小燃是個好孩子。等會兒我做個芙蓉餅,你給他送過去吧。”
湯淼拉着她的手,“媽媽,裴燃去京城啦,要開學才回來呢!沒事,等開學了你再做芙蓉餅吧,我帶給他。”
于如蘭才有些恍惚,“對了,你們放假了。是不是快小學畢業了,一定要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初中。”
湯淼歪着腦袋,疑惑道,“媽媽,我讀初二了,下學期我就初三了。”
于如蘭怔住,“初、初三……是嗎?”
她不知道是在跟湯淼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淼淼都讀初三了?”
她面容恍惚,眼神游離着,一會兒看着自己,一會兒又擡頭看着四周的東西。
像是失了魂一樣。
湯淼連忙拉了拉她的手,“媽媽,我去給你熱幾個菜吧!到飯點了。”
這才使得于如蘭回了神,她勉強笑了笑,“好”。
湯淼牽着她的手往廚房走,不讓于如蘭動手,自己就熟練地操練起來。
電飯煲裏煮熟的米還有剩的,她把它挖了出來,放進微波爐裏打熱。
今天因為于如蘭會出來吃飯,所以湯淼想多熱幾個大菜。
為了節省時間,她一部分用微波爐熱,一部分用菜鍋熱,還切了一些紅蘿蔔放進紅燒牛肉裏。
于如蘭看着她熟練地做着一切,心裏湧出酸澀感。
記憶裏那個還在懷裏撒嬌的小小姑娘,怎麽突然之間已經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淼淼,你讓媽媽來。你告訴媽媽怎麽做。”
湯淼笑着把她往門口推,“媽媽,我來吧!我可以的!”
說着就回頭往鍋裏倒油,把菠菜炒一炒。
廚房裏頓時充滿油煙味,油煙機呼呼地運作着。
油在鍋上亂跳,濺了出來。
湯淼手背被油濺了一下,呲了一聲。
于如蘭連忙慌張地上前,握住她那只被油燙到的手,“寶寶,沒事吧?快讓媽媽來。”
湯淼回頭朝她笑着,“沒事的媽媽,炒菜想要不濺油是不可能的,我已經習慣啦”。
于如蘭愣住,只感覺到掌心裏緊握的手被人抽了出去,就像是心中什麽東西也被人抽走了一樣,空落落的。
湯淼背對着她,纖細的身影在廚房裏四處晃動着。
等到上飯桌的時候,兩母女坐在座椅上,吃起了飯。
于如蘭不停往湯淼碗裏夾菜,湯淼一直對着她傻笑。
湯淼越是如此,于如蘭心裏越是愧疚
她想再多做一點,彌補多年來作為母親的空缺。
雖然湯淼什麽都沒說,反而一如小時候那樣對她親昵,但她也察覺出了兩母女之間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見的東西。
那是她們互相疏遠的那幾年,沒有任何交流,就像一條趟不過去的河流。
她看着湯淼說着學校的事,甚至說到孟明軒搬家了、餘詩懷父母離婚了、費榮也出國了,這些周圍人巨大的轉變。
于如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勉強,所有的飯菜吃到嘴裏都食不知味。
她緩緩放下了筷子,湯淼看到後,便道,“媽媽,是不是飯菜不好吃啊?”
于如蘭看着湯淼臉上小心翼翼的表情,整顆心就像浸泡在鹽水裏,又澀又苦。
她強撐着笑容,道,“媽媽沒事,媽媽胃口小,吃飽了”。
湯淼松了口氣,又夾了一個雞腿去她碗裏,道,“媽媽,再吃個雞腿吧!你太瘦了。”
于如蘭看到她細小的手腕,原來小時候臉上的嬰兒肥幾乎全脫掉了,使得一雙杏眼濕漉漉的,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去嬌嬌弱弱的,身材嬌小玲珑。
還是小小的一個姑娘。
這麽小的孩子是怎麽一個人過的這幾年?
她鼻頭忍不住一酸。
“媽媽吃,一定把雞腿全部吃掉。”
湯淼嘿嘿地笑了起來,又開始跟于如蘭說着學校那些高興的事。
她并不知道,于如蘭心裏的情緒正如翻江倒排一般洶湧。
晚飯結束後,于如蘭便道,“淼淼晚上和媽媽一起睡吧?”
湯淼露出為難的表情。
她也很想和媽媽一起睡,但是已經答應了裴燃晚上要跟他打電話。
她不太希望讓媽媽知道晚上她跟裴燃會打電話,她也是個小大人了,也有一點點小秘密不想跟媽媽分享。
于如蘭看出了她的糾結,認為是自己做的孽,幾年時間沒有親近,很難一下子接受媽媽吧?
她不想再去勉強孩子。
她強壓下心頭的酸澀,“那讓媽媽找新的睡衣給你,你的睡衣媽媽都洗了,還沒幹”。
湯淼眼睛一亮,“好呀,謝謝媽媽”。
于如蘭牽着她去了自己的卧室,她之前喜歡把湯淼的衣服都存在箱子裏。
她記得之前給湯淼買了一條新睡衣,于是翻了出來,讓湯淼套上。
湯淼一聽媽媽給她買了新睡衣,高興得不行。
她興沖沖地連衣服都沒脫,直接把新睡衣往身上套。
剛一穿進去,就覺得袖子有點緊。
等她全部穿好之後,才發現手和腿都短了,短了好長一截。
于如蘭正背着她收拾箱子,剛收拾完,便起身轉過來道,“怎麽樣?喜歡嗎?”
她一擡頭,就是湯淼穿着不合身的睡衣,看上去十分滑稽。
湯淼抿嘴笑起來,“媽媽,我長大了,穿不了了。我記得裴燃送了我一套新睡衣,我今晚就穿那套吧。媽媽早點休息呀,我回房間啦。”
說着就脫下睡衣,轉身離去。
門合上的一瞬,于如蘭頹廢地坐在地上,捂着臉。
寂靜的卧室裏傳來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壓抑又酸澀。
這一切全部被門隔開了。
湯淼回到房裏,給裴燃打電話。
剛一接通,她就等不及說道,“裴燃,我外婆來了,媽媽她現在又重新振作起來了。我好高興呀!”
裴燃表情一頓,“你外婆來了?”
湯淼點點頭,“對,是個很兇的老人家,對媽媽很兇。”
“她兇你了嗎?”
湯淼搖搖頭,“沒有,我和她沒說上幾句話。不過,我不是很喜歡她,她太兇了。但是,媽媽見到她之後變好了。”
裴燃眸底微閃,“變好了?”
一提于如蘭,湯淼就有說不完的話,喜悅之情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得到。
她時不時激動地把手機怼到自己臉上。
裴燃感受出了她的興奮,也沒有阻止她,只讓她慢慢說。
湯淼一直說到自己口幹舌燥,才道,“不說了,嘴巴好累。”
裴燃輕柔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累了,就睡吧。”
湯淼有些不好意思,好像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說話。
“那裴燃,你也早點睡啊,晚安啦。”
“恩,晚安。”
挂了電話後,裴燃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他正坐在裴家的書房裏。
他想了想,又打去一個電話。
“大伯,打擾了。上次您說過關于有個叫湯康成的人,我想詳細聽您講講他家的事……”
月光皎潔,從窗外透了進來。
書房裏傳來一陣陣人語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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