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過片刻,有來了一個老翁。

老翁與那老妪倒是有幾分相像,只是老妪更加的淡漠,而老翁卻是面帶慈祥。

“夫人,将軍府遣人來問候小姐。”老翁弓着身輕輕的對着沈青說道。

穆楠低着頭掩飾着滿眼的疑惑,面色也是越發的冷漠。才不過一會兒,便出現了如此的信息,剛剛解決了奉正,而今又來了一個将軍。若是身份被發現了,那麽性命堪憂。

只是這将軍又是怎麽回事?

沈青感受到自己懷中的身子在聽見将軍一詞時便僵硬了,以為自己的女兒是害羞了便戲弄道:“月兒可是想夫婿了?”

夫婿?穆楠被這一詞驚的臉色蒼白,手腳發冷。她努力的穩住了身形,卻還是止不住心中越發洶湧的冰涼。便是連肩上披的衣裳滑落在地她也毫無知覺。

她忘了這裏與前世是不一樣的,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謂的戒條女規,在這裏是鐵一般的戒律,沒有人敢不順。

穆楠死死的咬着嘴角才不至于手腳發顫,她冷冷的道:“見都未見過,何來想念,娘親這話倒真是的折煞了女兒。”

說完還朝着沈青笑得肆意,只是別人确實看不清那眼眸裏驚人的冷意。

沈青看着眼前笑得身形都不穩的女兒,覺得有些不明白,卻又不願費心思索,只是緩緩的穿起自己女兒的衣裳,撫弄着穆楠如瀑布般的長發:“月兒可是要去接見?”

穆楠閉了閉眼,斂去了所有的思慮,順從的點了點頭。

待一切準備好了之後,穆楠看着昏黃銅鏡中印出迷糊影像,少女稚嫩的容貌今時看着便覺得絕非平凡姿色,若是長大了也定然是美人。

狹長的丹鳳眼,姣好的唇形,以及挺直的鼻梁。這般奇妙的組合倒也是一種美色,穆楠淡漠的看着鏡中的女子,覺得越發的荒唐。若是個醜的倒也好說,這幅模樣又該怎樣逃脫婚約。

穆楠想不了太多,只有起身跟着沈青前往前廳。在繞過三四個回廊之後,終于到達了前院。

久候多時的将軍府人脾氣甚好的站在庭院邊角,他身後是一匹的紅色木箱,下人恭敬的站在角落。這般看着卻是有了聘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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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棕色的武夫服飾,勁裝打扮倒是像極軍士的特色,嘴角三分笑意七分肅穆,眼神犀利。只是臉頰上卻橫亘着一刀幾乎入骨的刀疤,猙獰可怖,好不吓人。

那人見沈青出來後便疾步而來,聽不見半點腳步聲,只聽見那人躬身行禮,敬意足夠:“将軍得知小姐落水,遣屬下送來這些。”

一語道明來意,說完便站直打量着站在沈青身後的穆楠。

沈青初見那人這幅模樣有些驚駭卻是止住怕意,她哪有不知道将軍大人的真意,只怕是遣人送禮是假,實際上是打探月兒身子與現狀罷了,只有牽着穆楠說道:“月兒,還不快跟參将說你安好。”

穆楠被沈青推擠到那人跟前,盯着那人一瞬才緩緩的道:“将軍盛情,月兒銘記,還望參将替月兒傳遞月兒對将軍的感激之心,月兒在此多謝。”

單參将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卑不亢,絲毫不懼才滿意道:“見到小姐安好,屬下便先告辭,還望夫人與小姐好些休養。”說着便跨步走開。

沈青見狀便朝着身邊的老翁朗聲道:“福伯前去送送單參将。”

老翁領命便追了過去。

一時院子裏只餘下了穆楠與沈青。

那滿地的紅木箱子此時看着倒是覺得有些莫名,若是說探望,差人前來也就罷了,緣何會遣人送來這些。

穆楠僵硬的邁着步,只是奈何越走腿腳越重,連着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知道這時體力透支的意思。

在近乎倒地的盡頭,穆楠也能夠保證讓自己倒在地上的姿勢不至于傷及腦部。意料中的疼痛并未來來,觸手的是溫暖的體溫,她勉強的睜開眼,待看清借住自己的是返歸的奉正時,來不及詫異便陷入了昏迷。耳邊似乎回蕩着沈青焦急的呼喚,只是她如今真的是身不由已了。

奉正本是準備走了,但是才為踏出院子時便瞧見了主院那邊站着幾位軍爺。他心下惦記着穆楠的身子吃不消便有重返了宅子。只是才找到穆楠卻瞧見那人直直的墜落,他清楚的瞧見穆楠是如何在昏倒之際側着身子以免傷及頭部的動作。心念之間便施展着輕功接住了穆楠瘦弱的身子。

沈青看着這一切不過在一瞬之間,霎時長大了嘴巴驚呼了一聲:“月兒,月兒她怎麽了?”

奉正皺眉未予答複,只是越發的感興趣了。

啧,不足及笄的少女處事氣魄與從容太過冷靜,該說是太明理還是說另有它情,恐怕的他細細來打探了。

沈青急急的奔過去,試探的觸了觸穆楠的脈息,見吸納正常,便也并未多說什麽。

一旁趕過來的老妪見狀,略微的皺了皺眉,不同聲色的接過了奉正懷裏的穆楠。見穆楠只是昏睡,并無他礙,才放松了些。

“多謝奉大夫及時搭救之恩,只是不知奉大夫為何又重返?”老妪欠身對着奉正道謝。

奉正摸着胡須,朗聲笑了笑,才道:“我反悔之前所說的三月之約了。”他瞧着老妪越發緊皺的眉頭與沈青的惴惴不安,又道,“待她清醒之日,便是我收她入我門下之時。”

老妪聞言不由的覺得詫異,道謝之後,便招來下手安排着奉正住進偏院。

待奉正走後,才輕聲責備沈青道:“小小姐身子寒,前日落水更是寒上加寒,小姐今晨怎可讓小小姐赤足着底?”

沈青聽聞身旁老妪這般責備,不由得愈發懊惱:“乳娘說的極是,是我思慮不周。”

那老妪本是沈青的乳娘,辦事能力也是幹淨利落,從不出差錯。因而府中所有的事情基本上是交給那老妪打理。乳娘自然是不願在外人面前拂了沈青的臉面,才待奉正走後說。

“乳娘,奉大夫之言,月兒該受麽?”沈青走近看着穆楠安穩的睡顏輕聲詢問道。

老妪皺着眉不語,半晌才答:“奉大夫醫術你我不容置喙,再加上他也是個練家子,”她細細的摸着穆楠的蒼白的臉,心疼的說,“小小姐身子虛寒,我總擔心她承受不住,一切只有看天命了。”

老妪撤去了那層冷漠之後,面容越發的慈愛,語氣低沉的像是情人間的耳語。沈青聽言只是皺着眉不語。

一院之間,只餘下這三人。自南方而來的鳥停在枝頭,不辭勞苦的叫喚着,似語還休。

棕色服飾的武士不急不緩的跨入将軍府,府內井然有序,仆人不語,奴婢不言,俨然是規矩甚嚴之模樣。那武士疾步而去,待到了東主屋才停下腳步。那屋子門檐緊閉,屋外兩名軍士筆直站直,面目肅然,神色木然。

那武士恭敬的對着緊閉的門檐道:“屬下求見。”

半晌門內才傳來一聲低低的應答:“進來。”

這廂守在門外的武士才收回緊握在手中的劍器,緩緩的推開了門,并恭敬的朝着那武士道:“單參将請進。”

單參将颔首跨步而入,待進去了後,門應聲而閉,屋子裏又重歸了昏暗。

屋裏點燃着燈,單參将的正前方盡頭是一面書牆,書牆下方擺放了一個半人高的案席,席上的一角放着折子,中間平鋪着一張宣紙,宣紙上只有數個字:聖上親啓。字跡張揚而又遒勁,而後便是一片空白。毛筆被一人提在手裏,筆端凝聚着墨黑的墨似滴欲滴。

再往上看,便可見一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人面容冷峻。濃黑的眉端似是盡興停頓的毛筆字,筆挺的鼻梁似如刀削,唇藏在純黑的胡須中,透露的半點也查探不到任何的,琥玻色的眼睛似是出鞘的劍閃過的光一般,內斂而又深不見底。

那人見單參将進來後,便将毛筆放好,起身自案席邊背手而下。

單參将見狀單膝跪地,抱拳恭敬的道:“主将,穆家小姐安好無恙,只是……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那位被稱為主将的人聞言挑眉道:“你在擔心她?”

單參将聞言臉色一白,他的頭愈發的低,急促道:“屬下不敢。”

主将嗤笑了聲,卻是快速朝着單參将打出一掌。那掌并未落在單參将的身上,而那人卻像是被什麽拉着着往後推至了數幾步,連最基本的跪姿都無法保持住,整個人幾乎的貼在了地上,嘴角都溢出了鮮豔的血液。

主将別過身去,語氣愈發的冷意:“幾年沒去戰場,便忘了該有的規矩麽?”

單參将卻像是清醒一般,快速跪好,恭敬的道:“屬下不敢,屬下時刻記着屬下是将軍府的人,不敢有其他意思。”

“哼,”主将甩袖,一個轉身便坐在了椅子上,他拾起放在桌沿的茶細細品到,态度也緩和了許多,“你倒是說說她哪裏引起你的注意了?”

跪在地上的人聞言頓時知曉主子氣消,慶幸着自己逃過一劫,便娓娓道來穆家小姐的與衆不同來。

只是這一次他言語之間也是愈發的淡漠,不夾雜任何的個人感情。

在府中管制瑣事太久,久到他幾乎忘記了主子的習性。

待他說完後,坐在上位的主将卻是陷入了沉思,他不敢驚擾,仍舊跪的筆直,絲毫不敢懈怠。

良久,上位之人才道:“你是說,那孩子絲毫不畏懼你麽?”

單參将垂首道:“是,穆家小姐并無懼意。”

“好了,你先下去吧。”主将擺了擺手,示意單參将退下。

跪在地上的人如聞大赦,退下去的動作顯得有些迫不及待,門應聲而開,而後便歸于靜寂。

單梓琰輕笑了聲,想到三年的那次刺殺,眸中閃過煞意,離他最近的燈焰似是畏懼,閃閃爍爍。

他單梓琰雖不是大善大悲之人,卻也是精忠報國的好漢。只是這朝中卻是有人恨不得他死,鸠毒見血封喉,真是好狠的心吶。想及三年前的驚心動魄,他就感覺到心中一股濃烈的殺意綿延不絕,便是拼命壓抑,也止不住紅了眼眶。

若不是穆少白的搭救,只怕而今将軍府是遍地白骨。心底最後的一絲情誼被放大,而後微紅的眼眶恢複成琥珀色,嘴角也帶着純粹的微笑。

那個女童唯今差不多八歲吧。

想起那日的情景,單梓琰腦海裏似是回蕩起一個少女的面容。丹鳳眼像極了她的母親,而那眼神卻是像極了她的父親,堅毅與冷靜。

前日得到消息說女童落水,單梓琰恨不得親自前去探望,只是礙于種種差錯,只得讓單參将代他前去。幸而那孩子沒事,不然他最後的一點恩情就真的沒有了。

單梓琰收回散漫的思緒,提筆便接着寫:

文頤公主娴靜可人,三歲識字斷句,五年便可誦讀詩經典事,聰慧達人。此是我大晞之幸事。然臣三年前得救與江淮穆氏,其父因而喪命,其母體弱多病。臣因此與其結為親家,不敢有所怠慢。穆氏唯今亦不過八歲,尚不及及笄之年,因而行成親之禮,然臣已将穆氏視為臣之親子。況臣子年幼,性情頑劣,終日不曾有有建樹,恐擔不起聖上擡愛。臣鬥膽請聖上收回成命,至後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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