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翌日

穆楠蘇醒時天色剛亮,屋子還是之前的那個屋子。

身體的娘親正趴在床沿上休息,而那位奉大夫趴在桌沿。兩人都睡得沉,絲毫沒有察覺到她已然清醒。

穆楠一時看的有些怔忪,眨了眨眼才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與簫昇的房子,沒有簫昇,同樣的也不是标準的三室一廳。

室內隐隐透着植草的馨香,仔細嗅來也能分辨出一絲安神的成分。沈青沉睡的容顏也顯得安穩,眉眼柔和,唇色略白。只是眉團緊蹙,似是陷入了什麽夢魇,這般看着卻有些可憐。

穆楠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只是還未觸及沈青眉角時又收回去了。再擡眼看向其他的地方時卻發現奉正已然清醒,那人饒有興趣的看着這邊。

穆楠感覺到自己胸腔的那顆心急促的跳了跳,而後又恢複了。她不動聲色的起身将衣裳披在沈青的肩上,才慢慢的向奉正走近。

“不知奉大夫昨日之言是否算數?”穆楠感覺太久未曾舒動筋骨,身子都變得難以控制,每走一步都感覺像是要支撐不住。

奉正挑眉,笑得像只狐貍,“你的意思是想現在就開始麽?”

穆楠倚靠在桌子上才能夠站的穩,她回頭看着靠在床沿邊的沈青,心中閃現過幾分莫名的情愫。

說是懷念卻更像是貪念。貪念着以前沒有得到過的溫情。

從小都未曾有過母親的關懷,她懂事時便知道許是因為自己本身的病情才使得母親将自己丢棄在孤兒院。卻還是惜翼着母親能夠接她回去,便是到十歲那時依舊是那樣期盼着。

只是結果是什麽?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像是從高空抛落,将所有的情愫砸的片點不剩。

所以,現如今也沒有以往那般傻的視若至寶的心态了,一開始就變了,那麽現在也遲了。

“哼,”穆楠收回了最後的一絲柔情,從重生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她不會改變,便是沈青也無法改變,“我若是說……今日便入你門下,你會否拒絕呢?”

若是淪為着陌生世界裏的一員,那麽且讓自己有一份自保的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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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正此時卻是顯得有些意外,他沒有料到穆楠會這麽急迫,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避什麽一般。只要是結果沒變,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為何不可?便是今日啓程也未嘗不可。”奉正越過穆楠細細的看着沈青,接着道,“你娘親這邊,是不是該有個說法?”

“說法?”穆楠聞言無聲的笑了笑,走進沈青身旁,盯着奉正輕聲道,“月兒寒毒入體,恐活不過三月,奉大夫知他處有一座溫泉,此泉得天地之精華,享日月之靈氣,是治寒之靈地。需盡快移地,方能保命。你說這個說法是不是最好。”

奉正聞言一震,他倒是不知這女子竟是如此的聰慧,竟是知道隐秘。他本是想三月後再來清除寒毒的,卻沒有料到她早就知道。

穆楠見奉正那雙眼中滿是驚異,不由的在心底嗤笑道。原以為一個奉正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亘古不化。

“奉大夫難道以為我如稚兒幼童般一樣好瞞的麽?這具身體脈息紊亂,心脾之處更是一團寒氣彌久不消,難道不是寒毒的征兆麽?還是說奉大夫的醫術不過如此,醫治不了我這滿身寒氣?”穆楠冷聲道,稚女病态的聲音顯得有些喑啞,嗓子處像是有一團寒氣圈着,不得放松。

她自清醒之時便感覺有些怪異,起初之時以為這身體是天生體寒,赤足着底時才發覺沒有那麽簡單。腳掌像是處在極北的寒冰之下,心緒一亂,那心室附近更是有一團冷氣肆意創動。

此時看見奉正驚異的模樣。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情況。若是在拖三個月,怕是只餘下一軀病體吧。再加上有昨日将軍府的人來擾,穆楠更是有些急切的想要出去。

“啪!啪!啪!”奉正挑眉笑得歡快,他沖着穆楠輕巧的拍起了掌,“本以為你不過是個小童,現在倒是覺得自己看錯眼了。”

聲音是青年的清朗,男性充滿磁性的嗓音回蕩在着屋子裏越發顯得靜寂。他忽的垂首笑的陰郁:“你……究竟是誰?”

穆楠怔了怔,她擡眼細細的盯着奉正,卻又像是透過奉正看向其他,模樣卻有些癡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般動聽而又親切的詢問。

“呵,我是誰又有何幹系?不過是個活不過白發的人罷了。我這命,不全系在奉大夫的手裏了麽?”我是誰?是另一個時空的一縷魂魄,不得死不得生;我是誰?是這具身體的占有者,鸠占鵲巢謀的不過是為了一線生機。這些統統不能夠讓任何人知道。

奉正盯着穆楠一瞬,才搖了搖頭。那孩子也不過是八歲而已,八歲的孩童能做出什麽幺蛾子。奉正便擡手掀開了臉上的面具,褶皺的面容被一具蒼白的俊顏代替。清淺的眉梢,灰褐色的眼珠,以及蒼白的唇,這樣子多少有一些病态。面具摘下後,那頭發卻依舊是銀白。

穆楠詫異的看着奉正,未老已白發,說是病變還是其他就不得而知。也難怪奉正的行為有一些異于常人。

奉正見穆楠如同意料之中的沒有詫異,便滿意的點了點頭,随手便将面具塞在懷中。

這面容在世人眼裏是上天的懲罰,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未老先衰。他人只恐他是妖孽,懼他怕他。而穆楠卻不一樣,這會兒,事情似乎變得更加的有意思了。

“那麽我也就不多說了,現在就走吧。”奉正滿是滿意,手從懷裏拿出來時,卻多了一封信。

淡黃色的封面,上面印有張揚的字跡:“穆夫人親啓”,奉正輕手輕腳的将信放在沈青的手旁。而後便将穆楠攬在懷裏從窗戶口飛了出去。

剎那間就到了屋檐之上,穆楠穩住了身形冷笑道:“你早有預謀!”

此言帶着絕對的肯定。

奉正挑了挑眉,笑得狡猾:“你既然可以猜測我會答應你,那麽我便不可以猜測你一定會同意麽。你我不過是彼此而已。”

穆楠氣悶別過頭不再理會,只是閉目被奉正抱着禦風而行。

不消片刻心脾處熟悉的寒氣又再一次的來襲,穆楠惱恨的盯着奉正,心下埋怨道既然準備了信出走,卻是連件禦寒的衣裳都忘了帶。但是又想起是自己更為迫切,也就沒有說什麽,只是拉着奉正的衣袖更緊,頭也愈發的緊靠在奉正的懷裏。

奉正注意道懷裏的小人兒一系列的動作心底淡出了一片柔軟,他展開衣袍将穆楠緊緊的抱在懷裏,速度也就愈發的快了。

井然的屋檐上,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人身影在極速的飛行,而那身影離的愈來愈遠,迎着初升的朝陽,最終消失不見。

沈青清醒時,發覺本該躺在床上的月兒已然不見。被子裏沒了半點溫度,正着急時,卻發現乳娘站在自己旁邊。

她如同幼時一般拉着乳娘的袖口不安的道:“月兒不見了!”

乳娘并未言說什麽,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手中的信。

沈青覺得奇怪,也并未多言,湊近過去一看,方才看清了。信上的筆跡顯然是個男子,字跡張揚顯目。只見上面寫着:

令嫒病情實屬罕見,不才前日之舉并未減緩分毫,無法根除。但昨日收到友人之信,信中言明,北方雪峰處有一雪蓮,能祛寒毒,友人已去取得雪蓮。只是雪蓮乃是冬至之日才開,取回需些時日,不才恐令嫒等不了那些時日。便私下決定攜走令嫒,未當面告知是不才的不是,只是時日緊急,便也顧不得,三年之後定當歸還一個完整無恙之人。還望夫人珍重。 奉正留筆

沈青看完後松了口氣,她癡癡的坐在床邊,緊緊的握着手中的書信,顯得有些單薄和孤單。

乳娘見狀,也只是嘆了口氣:“月兒能夠得到奉大夫的青睐,是她的幸運,你也就別傷感,畢竟對于月兒的寒毒你我都束手無策。将軍雖說與我們結為親家,且不說寒毒他能否清除,便是我們老是去叨擾,他許會因此而看輕小小姐。小小姐還未嫁去便受夫家輕視,這對小小姐而言是禍事……”

沈青聞言擡起頭來,眼眶裏滿是淚,俨然成為了一個淚人,她嗚咽着道:“青兒知道,只是乳娘,我不舍的,她才不過八歲孩童,便……乳娘,我情願是我……我情願是我啊……”說着便又是一通大哭。

老妪念及自家小姐新婚不過數年便喪夫,性子也是柔弱。月兒乃是她唯一的念想,而今遠走了,會傷心是必然的,便不再多言。只是将沈青攬在懷裏,像是兒時般輕輕的拍着脊背。

沈青伏在那老妪的肩頭,哭的越發的洶湧,淚水迅速的浸濕老妪的衣裳。青褐色的衣裳上一塊水漬迅速暈開。而穆楠的命運也如同那塊水印一般漸漸的拉開了帷幕。

☆、 孟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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