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年後

靖山是大晞王朝南部的一座山,山勢高俊,山林更是險峻。白晝之時會發覺靖山乃為仙山,常年霧氣氤氲,山峰頂端時常出現海市蜃樓的景象。或是熱鬧集市,或是瓊樓玉宇,或是戰馬奔騰,或是刀光劍影。翠鳥鳴于枝頭,鮮花發于樹尾,景象萬千,實屬奇山。濃夜之日便會發覺靖山乃為鬼山,猿猴哀鳴,夜莺嘯啼,或有洞庭之水聲,迷霧重疊之影。有過路的農夫也不敢在靖山夜宿。

世人因為靖山外圍奇驚悚的外觀而不敢深入,卻不知道靖山裏面的美妙。

四人合抱的大樹頂端是一所木質小樓,樓外木板合成一塊空地,空地上拜訪着一個圓木桌,四個圓木凳,桌子上放着紫砂壺和三個茶杯。杯中澄清的水下幾頁茶葉正在舒張枝葉,熱氣蒸騰而上。

“吼吼。”忽的從粗大的枝桠上跳下來了一只猿猴,棕色的皮毛,厚大的嘴巴,以及拖地的長臂。那猿猴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人後,就立馬跳上離它最近的圓木凳蹲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端起茶杯往自己嘴裏倒。喝完後那猿猴愣了愣,砸吧砸吧嘴似是沒有盡心,便舉起茶壺也不怕燙的直接飲完。等所有的東西喝完後,那猿猴使勁的咧嘴叫喚了聲,接着它輕手輕腳的将茶杯和茶壺放好,才跳下木凳,躍上了樹桠,尋了個好地方,手臂環胸,兩眼一閉,砸吧砸吧嘴繼續補眠。

俄頃,一名青衫少年便飛躍而上,他緩緩落在木板空地上,神色淡漠。只見他踏步向石桌走去,待看清了杯盞裏的茶水不翼而飛,只餘下片片尚未舒展開來的茶葉。少年皺眉再去查看茶壺,一看茶壺中也是如此。不由得有些惱了,只見他眼也不眨的,手輾轉間便衣袖中取出一塊石塊,接着便是看也不看的向他的正前方擲去。

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便自然,石塊從空中向上飛去,接着便聽見一聲“嗷嗚”的慘叫聲。原先的在樹杈上睡覺的猿猴懊惱的用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臂膀,扭頭而下。

猿猴直直的跳在了少年的面前,模樣倒是有些撒嬌的意味,碩大的腦袋被它自己的手掌遮着,,只是那猿猴卻是湊個指縫裏窺探着。

少年看着眼前的猿獸,便知道又是那猿猴偷喝了茶水,心下不由的越發惱怒。只是他并未再出手,因為他知道若是自己待這猿猴太過苛刻的話,他的主子會生氣。即便他從未見過主子生氣的模樣,但是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主子其實挺喜歡這畜生。

少年心念之間收拾了滿桌的狼藉,而後便拿着這些茶具前去木屋裏。猿猴見那少年并未打它,嘶吼着歡快的躍上了樹杈上補眠。

片刻又聽見了門開和的聲音,猿猴睜開眼便瞧見了那青衫少年手裏捧着一套衣裳,手中提着茶壺款款而來,而後又是一個飛躍,飛身而下,木屋再一次的恢複了平靜。猿猴呆了呆了,似是想到什麽,咧嘴笑了,而後再一次的閉上了眼,睡得安穩。

少年一路飛躍,不消片刻便離木屋愈來愈遠,林子的樹木越發的稀少,山勢也越發的陡峭,知道來到了一處懸崖處,少年才停下了腳步。他整了整衣袖,右手帶着一個白色手套。而後左手提着茶壺将衣裳抱在胸前,便又是一個飛躍,自懸崖飛身而下。

下墜的速度較之于以往更加的急促,計算好了距離後,他擡手将崖壁上的樹藤抓得牢實,速度才終于停了下來。入眼的是滿目的雲霧,崖的的另一邊隐隐可以看見一塊突出的平臺,兩崖之間的距離并不遠,但也不近。他吹了吹眼前的煙霧,視線愈發的明确,只見一根粗大的樹藤斜斜向下的嵌入了那邊的山體。這是兩崖只見唯一的溝通。

念及時間不多,少年借力飛升一段,便踏着樹藤飛身而去而去。

落地後,少年将衣物理好,一手提着茶壺便朝着平臺裏面的山洞裏奔去。

在外頭看起時,洞穴顯得昏暗,進去便覺得別有洞天。昏暗的光從洞□□進,裏頭亦不過兩所居室一般的大小,洞的頂部是奇形怪狀的類似于水柱的乳白色物體,有些暗帶着黃色。中央是一處泉,泉水是乳白色的,水面蕩漾着一層微醺的水汽。

Advertisement

仔細看去便可看見一個少女卧在水中。少女低垂着頭,看不清面容,長發濕漉漉的披在肩頭,末端融入水中,細看可以瞧見水中湧動的黑色發絲。□□在水面的淨白肩像極了破殼而出的蛋,白皙可人。

池邊扔了一套純白色的衣裳,一雙繡鞋規矩的放在衣裳的邊角處。

少年見狀朝前走了幾步頓住,在池邊站定不動了。池水中的少女在少年擡腳時微微側着頭,動了動耳朵似是在“看”來着是誰。慢慢的少女擡起了頭,只見池中少女睜開了眼,眼眸極黑,眸中深似夜海,少女不言,似是盛開在隆冬淩冽風中的梅花一般,透着一股子冷徹入骨的寒意。

“我在這池中幾日了?”少女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嘴角似是帶着笑意,卻更像是寒意。

丹鳳眼,桃色唇,秀氣的鼻子,以及冷清的面容,這人赫然是穆楠。

自重生七年之後,身子長大了,面容也改變了不少,只是那雙冷清的眸卻是沒變。較之于以往,也越發的冷肅。自七年前來靖山時,穆楠便喜愛上了這裏的一切。

足夠的靜寂,沒人打擾,遠離塵嚣,不再有任何的不中耳的消息,倒是一所頤養天年的好地方。

而這泉是奉正發現的,地勢險峻卻是難得好地方。

初始身上的寒毒奉正沒把握根治,他說他的友人無法取得雪蓮,也幸虧奉正知曉如何習得寒功,不然也就只有寒毒複發而亡。只是期間辛苦與艱難卻不足與外人道也。

他人或者會認為這泉乃溫泉,卻不知曉水乃山中精髓,涼氣入骨。每浸泡一刻便覺得滿身的骨頭都會凍僵。這些事情也不過就三人知道,奉正,面前的人以及她自己。

少年聞言伸手将手中的衣物遞向穆楠,低頭緩緩道:“七日。”

聲音悅耳,若絲竹之聲,白雀之鳴,分明是女子的音色。

穆楠飛身而去,“少年”手中的衣物便被一股引力引去。待她擡首時,池裏哪有穆楠的身影,只餘下滿池的漣漪淡淡暈開了去。

少年急急的回頭便瞧見衣着戴好的穆楠,青絲飄逸,長發垂膝,赤着腳踩在着滿地的乳白色物體之上。怡然若仙人般,閃亮在洞中之處。

“孟澤,師傅去哪了?”穆楠瞧着這滿池的泉水,皺眉道。

孟澤其實是她買來的女婢,五年前在市井的鬧市中偶遇正在賣身葬母的孟澤。

不過那時的孟澤不叫孟澤,叫趙姬。

靖山下的市井熱鬧程度堪比當今的二線都市商業街。滿街的小販吆喝聲,趕集的人的腳步和談論聲,以及街頭雜技的敲鼓聲與鞭笞聲。

那時孟澤選擇在鬧市的邊角跪着。身子搖搖晃晃,面若菜色,嘴角裂開,便是臉上也有者一道道的幹涸裂跡,她的脖頸處挂着一個牌子,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寫着:賣身葬母四個大字。膝蓋前方便是被草席裹着的母親,草席不夠長度,兩頭裸着不着步履的枯瘦腳丫子,以及半頭的滿是污垢的頭發。

周遭擠滿了人群,有些人神色動容,低頭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有些人滿眼悲憫,指着這孤兒亡母,搖着頭眸帶淚意……卻是沒有一個願意站出來。

穆楠當時就在站在人群,冷眼看着周遭的人的虛僞不堪。她站了好久,才對着身邊的奉正道:“我要買下這姑娘。”

奉正當下邊覺得詫異,只是搖着頭道:“此人面相不好,眉眼上挑,眼珠不大,心小量窄,再看她眼帶厲色,怕是個狠角色。”

穆楠只覺得眼睛青筋直跳,伸手扶額道,“我倒是不知你還會面相,”她看着周遭的人群漠然的模樣,像是陷入了回憶般,臉上難得的不是事不關己的淡定,“她幼兒喪母,心有怨恨實屬正常。你是醫者,不已救治為己任,反倒直接放棄,豈不有愧華佗神靈麽。再看着着周遭的人只怕是沒有一個會搭救,明日來看,怕是多了一句枯骨。”

奉正見穆楠說的認真,不禁陷入沉思。似是想通了,便一拍手買下了孟澤。名字自然也是穆楠所起。孟子之仁義,水澤之厚德,這其中含義穆楠并未言明,孟澤也并不知曉。那一年穆楠不過十歲,而孟澤也不過七歲。

孟澤順手将手中的茶壺遞給了穆楠,不滿的道:“師傅前日收到青山居士的邀請,說是邀他去下棋,今日便啓程去磨山。”

穆楠接過茶壺,仰頭飲盡茶水,水是溫熱的,入口便成寒水。在近七年的相處中,她基本知道奉正是個樂于交友的人。

這大晞王朝近半數奇人,奉正都認識。那青山居士是與靖山齊名的磨山上的青山道觀裏的脫俗道長,嗜好下棋,棋藝高明。兩人下一盤棋來,可費時幾日的時日。

“孟澤,他是你師傅,态度不可過于無禮。”穆楠今日出關,寒毒基本為她所用,寒功習成,也就意味着她要離去。她姑且可以将奉正這一行為理解成傲嬌。只是便是奉正不在了,她還是要走,七年來她時常與京都的沈青書信聯系,那邊的情況多少還是知曉的。

“是。”孟澤低低的應着,态度越發的乖順。她彎身将地上的繡鞋拾起,朝着穆楠走去。

穆楠伸手接過,仔細的将繡鞋穿好。便擡起雙臂,孟澤欺身而來,雙手扣着穆楠的腰,一伸一縮之間便将腰帶系好,再來看俨然是男子的服飾,與孟澤的樣式一般無二,只是顏色是亮白的。

孟澤熟稔的從懷裏取出布條,眨眼間便理好了穆楠滿頭散落的頭發,簡單的紮綁,卻是束發翩翩美少年,當然除去腳上的繡鞋以外。

待一切弄好好,孟澤才滿意的點點頭,去過穆楠手中的茶壺,站在一旁。

“走吧。”穆楠擡腳邊走,孟澤緊跟其後。

☆、歸期

同類推薦